卷一 第五章 所謂伊人(1 / 3)

“非得在這兒嗎?”

點頭。

“不能換個地兒嗎?”

搖頭。

封爵以抬手撥了撥頭發,神態很是惆悵——邊紅杏貓著身子側蹲在牆根下,耳朵貼在牆上,抬頭看他的同時不忘分神聽院子裏的動靜。

他是一個殺手。

雖然他沒有追求沒有格調沒有特征,但是,他有一個難能可貴的優點——正直。扒姑娘家衣服啊、溜牆根聽壁腳啊……諸如此類的事情,他向來不屑。

更何況,這可不是一般的牆根,這兒可是慕容別院的牆根啊!別說聽壁腳了,就是這麼靠牆站著,他都覺得渾身不自在。

驚慌失措?

他可是江湖第一殺手,什麼場麵沒見過?從來都是臨危不懼,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

毛骨悚然?

笑話!他一出現,感覺毛骨悚然的應該是對方。

做賊心虛?

……嗯,有點。

“有說話聲。”邊紅杏淡眉微蹙,似乎有些懊惱。

看了邊紅杏片刻,封爵以算是找到了自己做賊心虛的源頭。

深夜,他與邊紅杏孤男寡女在慕容別院外溜牆根聽壁腳……

此情此景——

若是百曉生見了,必定不懷好意,陰險邪惡地挑著眉笑,“勾搭別人的妻,會被雷劈!”

若是聿百裏見了,必定眉飛色舞,氣壯山河地吼上一句:“老大,啥也別說了,我懂的!”

可是,他是封爵以。

為了《素衣針譜》,他隻能躊躇再三,斟酌著字句提出建議:“不如,我們也進去?”

這個建議甚得邊紅杏的心。

邊紅杏站起身子,揉了揉發麻的腳踝,抬頭看看院牆,再看看封爵以,目光如水平靜。

封爵以指了指不遠處的門,見她堅定地搖頭,隻能咬牙、閉眼、紮馬步,然後拍拍自己的肩膀,道:“來吧。”視死如歸。

見狀,邊紅杏無力地以額抵牆,“我要梯子。”

倒不是她不敢將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第一殺手踩在腳底下,隻是——邊紅杏強壓下心內撓牆的衝動,轉頭瞟了封爵以一眼後繼續額頭抵牆而站:身為江湖第一殺手,你難道就沒有點見識嗎?就算沒有見識,常識總該有吧?這麼高的院牆,是我踩著你的肩膀就能上的嗎?你到底是高估了你自己還是高估了我啊?

梯子,梯子,梯子……這大半夜的,鋪子早關門了。封爵以暗暗想:難道要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潛入鋪子裏悄悄地抗走一架梯子?不行不行!不問自取是為偷竊。可是,他全身上下已然隻剩下那麼一個優點……

兩人各自沉默了。

邊紅杏想起這一日來見到的那些個傳說中的人物,果然個個都是百聞不如一見,相見不如懷念啊!

封爵以的神情時而幽怨時而堅定,心中亂如麻。逼良為娼……逼良為娼……這樣的行為就是變相的逼良為娼嘛!他唯一的優點啊……

一炷香——兩炷香——三炷香——

就在邊紅杏輕歎一聲,準備放棄爬牆的念頭的時候,一道白影倏忽而至。

赫然是白衣耀人眼的歐陽東風,還有……一架梯子。

歐陽東風默默將梯子靠牆架好,注視著邊紅杏一步一步爬上牆頭然後尋了處地兒坐下來,才對上封爵以盛滿了感激之情的目光,“免!”拒絕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要是換了別人,就算是那個花紅柳綠的聿百裏,此刻也會乖乖閉上嘴,隻用眼神來傳達謝意。

可是,他是封爵以啊。

在他危難之時,歐陽東風抗著一架梯子飛奔而來救他與水火之中,從而保住了他唯一的一個優點。正所謂,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歐陽東風雪中送炭之恩,湧小小的泉已不能報,必須湧江河大海而報之!

是以,他激動地上前緊緊握住歐陽東風的手,道:“東風,此恩不報非君子!”言辭懇切。

書上寫的應當是“此仇不報非君子”吧?

歐陽東風滿臉黑線之餘莫名抖了一下。

數月後——

時值入冬。

當封爵以因個別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使計將歐陽東風丟入冰寒的江水中,並從齒縫間吐出“報恩”二字時,歐陽東風終於明白了當初為何會莫名發抖。

男人的直覺,有時候也是很準的。

然,此刻坐在院牆之上的邊紅杏無暇關注江湖第一殺手和江湖第二殺手間的暗潮洶湧,隻是抬高頭顱,眯著眼睛看向院中的某一處。

夜色茫茫,饒是居高臨下,也不過是瞧著幾個綽綽的影子罷了。

那個個子矮小一些,一直站著沒有動的應當是山茶。邊紅杏完全可以想象出山茶見到燕如雪以後的樣子——一個仙人般的慕容意她就能傻看半天,現下加上一個仙女似的燕如雪,隻怕那傻丫頭不到明個兒早晨是回不了神了。

視線往左移了一些,入目的是一個纖合有度的身影。看影子已經覺得款款生姿、步步生蓮了,想來是燕如雪。

能將美揮灑得這般淋漓盡致,當今世上隻怕也隻這一個燕如雪了。

那麼,與燕如雪離得最近的那道高了她約莫一個頭的身影必然是慕容意了。

兩人似乎是在說話,又似乎沒有。

隻是兩人的影子越來越近,幾近相疊。

邊紅杏唇畔抿出一朵笑花,扭過身子,垂頭問牆下的兩個男人:“若是你們,夜深人靜之時,有美投懷送抱該當如何?”

歐陽東風毫不猶豫地做了一個“殺”的手勢。

對此,封爵以表示讚同,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活該你們這麼大把年紀都沒有娶到老婆!邊紅杏沒好氣地白眼。兩個被害妄想症患者!

屋內,燕如雪嘟著嘴恨恨地瞪著慕容意。

她被拒絕了!

可恨的不是拒絕她的慕容意,而是明明被拒絕卻沒辦法下狠心對那貌勝九天玄女的拒絕之人用強的自己。

美人就是美人,生起氣來還是那麼的美。山茶看得癡迷,早已忘了今夕何夕。

慕容意負手立於半開半合的窗前,笑吟吟地說道:“燕姑娘,紅杏若是真如你所說那般對在下無半點情意,那她就不會冒險犯難爬自家的院牆了。”

燕如雪是練武之人,眼力自然比慕容意好一些。她看那院牆上的人看身形倒是與邊紅杏有幾分相似,奈何夜色掩映,又有些距離,看不真切。卻不知慕容意怎的就一口咬定了那人就是邊紅杏?

不待燕如雪再開口,慕容意朗聲吟誦:“清風淡淡,皎月無暇。,在牆之上。”

——清風淡淡,皎月無暇。,在牆之上。

這幾句,燕如雪聽見了,邊紅杏聽見了,封爵以聽見了,歐陽東風聽見了。

燕如雪麵色不佳,我見猶憐。

邊紅杏身形微晃,受驚不小。

歐陽東風撇撇唇,不置可否。

封爵以點頭,覺得很有道理:可不就是清風朗月之下,牆上有一個人嘛。

未免慕容意再有駭人之語脫口而出,邊紅杏穩住身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順著梯子下了牆。站定後,不免撫著胸口長舒一口氣,歎息:“爬牆,是一門需要技巧和經驗活兒啊。”如果是新手,保不準就和她剛才一樣受驚之下差點摔下牆呢。

聞言,歐陽東風仰首望月,甚至還為了使視野更清晰,右手置於額前作眺望狀。與之近在咫尺的封爵以暗暗搖頭:歐陽這個大壞蛋,擦汗就擦汗,還遮遮掩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