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破寨變成死人寨是意料中事。
一行人下了山,行至岔道口,邊紅杏停了腳步。
“姐姐。”
循著這一聲喚望去——
“柳柳。”聿百裏興奮地揮手。
“沿柳。”向來吝嗇笑容的歐陽東風意外大方地展開可親的笑容。
燕如雪和山茶不曾見過沿柳,但見歐陽東風和聿百裏與這個小姑娘比常人親密許多,也猜到他們之間關係匪淺。
“怎麼就你一個人?”待沿柳走近了他們,聿百裏忙不迭問道:“你那個邪惡的叔叔呢?”
歐陽東風雖沒有開口相詢,但亦是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哪隻,沿柳直接繞過聿百裏,再將歐陽東風擠到一旁,親親熱熱地挽上邊紅杏的手,道:“姐姐,你還記不記的沿柳啊?”
邊紅杏點點頭。
想不記得也難啊!
試想,這輩子你的大腿能被幾個人抱過?
更何況,沿柳身旁總還有一個妙極了的說書先生百曉生。
過目不忘啊!
沿柳見邊紅杏點頭,小臉露出了驚喜,向一隻小貓那樣蹭著邊紅杏的衣袖就喚著“姐姐,姐姐”的開始撒嬌賣乖。
這幅模樣,看得聿百裏心下羨慕不已,一臉神往。如果,沿柳對他也這麼親的話就好了。
吱、吱吱、吱……吱吱——
磨牙的聲音?
起初,聿百裏以為是自己過於心馳神往以致按捺不住心頭之癢一時失態而磨牙霍霍。再一細聽,這磨牙的聲音赫然是從他身後傳來的,似乎還近在耳側。
聿百裏慢動作轉頭,百曉生的咬牙切齒的模樣映入眼瞳。
見狀,聿百裏忙攔腰百曉生,口中說道:“自古女大不中留啊!”
咚——
一隻鞋子砸在了聿百裏的頭上。
“誰?”
聿百裏怒了,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鞋——這是一隻男人的鞋子。
這裏,除了百曉生,另外兩個男人他是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過的。而百曉生,如果他有膽揍百曉生……他應該早死早超生很多回了吧?
所以——
聿百裏識趣地閉嘴了。
他閉上了嘴,沿柳卻是嚷開了,“封哥哥,百裏叔叔已經夠笨的了,你還扔個臭鞋子過去砸他,就算沒有砸成笨蛋,估計也會被熏成傻瓜了。”
她瞧的清楚,那鞋子是厚底黑緞麵。這樣“樸實”的鞋子,一身死人白的歐陽叔叔是不會穿的,因為會影響他整體造型的和諧度;永遠花紅柳綠恨不得將所有春色都穿在身上的百裏叔叔也是不會穿的,因為那是暮靄沉沉的黑色;又八卦又邪惡時時刻刻都一副為了銀子我可以去死的叔叔就更不會穿了,因為那鞋子看起來很寒酸,一點不闊氣,一點不雅致。
所以,這鞋子肯定是封哥哥的。
之前,她稱呼封爵以都是稱呼封叔叔的。可是,一想到自己喚邊紅杏姐姐,那封爵以自然而然也該是哥哥才對。
封哥哥確實該討個老婆了,也好有人給他拾掇拾掇。
想到這裏,沿柳仰頭看著邊紅杏,兩眼煜煜生輝——叔叔說姐姐很會繡花,和封哥哥再合適不過了!
沿柳自顧發呆,不曾想過自己這麼一句話,竟是糾結了三個人。
封爵以很想辯白說自己的鞋子是前個兒剛買的新鞋,不是臭鞋子,轉念想到昨個兒自己忙著天破寨忘記洗腳了,也許那鞋子現在真的是臭鞋子也說不定了。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噤聲不說話。
孩子都是這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子不教,父之過。教養沿柳長大的百曉生難辭其咎!聿百裏想象手裏抱著的不是百曉生的腰,而是他的脖子,一使勁,便能勒死他。心裏這麼想,兩手就不由自主地使上了勁。
百曉生看著沿柳與邊紅杏親近,心裏一陣陣發酸,總有一種被遺棄的感覺。他正想到傷心處,突地覺得呼吸困難,生理和心理的雙重作用下,便發了狠,一弓腿就攻擊了聿百裏的“要害”之處。
“哎喲——哎喲——”聿百裏如蝦一般彎了腰,齜牙咧嘴地號了兩聲。
“又丟人了。”
邊紅杏聽到沿柳小聲嘀咕,低頭一看,恰好看到沿柳將臉埋於她袖間的模樣,不禁莞爾。
“習慣便好。”邊紅杏處變不驚,眸光流轉,睇向百曉生,“姑蘇一別多日,今日再見先生依舊是聞名不如見麵,相見不如懷念啊。”
百曉生瞪著邊紅杏,笑得牽強,“在下聽聞紅杏姑娘與江湖第一殺手封爵以相攜離開姑蘇,特趕來求證。”
要說邊紅杏狠心撇下慕容意,一意孤行離開慕容山莊,他是信的。
他,閱人無數,對人對事鮮少會看走眼。這位邊氏長女絕非泛泛之輩!
但——
要說邊紅杏和封爵以相攜離開,他是抱持懷疑態度的。
別以為封爵以是江湖第一殺手就覺得這廝很聰敏,第一殺手的名頭隻能證明他武功高,並不能代表其他方麵。
換句話說,封爵以這麼一個不太聰敏的第一殺手迄今還能存活在世上,倚仗的除了自身的高深武藝,還有就是好到令人發指的運氣了。
不過,他的好運氣似乎在遇上了柳燦星之後就銷聲匿跡了。
柳燦星在江湖上名不見經傳,可她那師兄卻是不可小覷的人物。
江帆影,狠辣儒醫。
放眼當今江湖,也隻有這麼一個江帆影膽敢狂言:“閻王要你三更死,我偏留你再三年!”
隻是,江帆影的醫術有多好,心腸就有多歹毒。
封爵以在命懸一線的時刻遇到柳燦星,算他福大命大。若他當時遇上的是江帆影,隻怕江帆影就直接送他入輪回了。
然,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一時激動,胡言亂語,對柳燦星說出“以身相許”四個字。
江帆影對自家師妹的那點心思……閻王都不敢和他搶人,誰敢?
是以,封爵以的黴運開始了。
百曉生覺得封爵以的運氣還不算太背,至少,江帆影還讓他活著不是?
隻是,這活著——也許還不如死了呢。
為了一本《素衣針譜》,封爵以在世人眼中已經從一個威風八麵、令人生畏的江湖第一殺手變成了恃強淩弱的大惡魔了。
雖然,他可以肯定按照封爵以的性子,必定是連邊紅杏的手也沒有摸過的。
但,這並不妨礙他暗裏推波助瀾將這些子虛烏有的謠言拱上巔峰。
咳咳,忽略他骨子裏、血液中掩蓋不住的某些劣性,他這麼做也是有原因的。
年初的時候,沿柳給封爵以卜了一卦,說封爵以今年紅鸞星動得厲害,要麼娶得美嬌娘從此歸隱田園生兒育女,要麼便是拋頭顱灑熱血從此和他們陰陽相隔。
他記下了。
待到封爵以上門求問《素衣針譜》之事時,他頓悟了:這廝劫數難逃了!
今時今日,邊紅杏毅然決然離棄了慕容意,眼看著這好事玉成了一半,他欣慰啊!總算是不枉他挖空心思、絞盡腦汁、加油添醋……折騰出這風風雨雨的許多事情。
現今,邊紅杏和封爵以在一處是他親眼所見。
難道……封爵以這傻小子終於開竅了,懂得拐騙良家婦女了?
百曉生打眼望去,邊紅杏和封爵以一前一後站著,兩人之間距離三步以上。
這景象……
視線斜過少許——是一抹耀人眼的白色。
看起來更像是歐陽東風拐騙了邊紅杏啊!
思及此,百曉生笑吟吟地舉步上前,生拉硬拽終於將沿柳從邊紅杏的身上扒拉下來,一手抱起沿柳向旁邊走了幾步,悄聲問道:“沿柳,你有沒有給你歐陽叔叔卜卦?”
“卜卦很累。”沿柳嘟著嘴搖頭。卜卦又費腦又費神,每回卜完卦她都會昏睡幾個時辰。
百曉生有些擔憂地看了看歐陽東風和邊紅杏之間的距離——半步之遙啊,比封爵以近了許多呢。遂與沿柳商量:“沿柳有空了給歐陽叔叔卜一卦可好?”
沿柳抿著唇不說話,看了百曉生許久,才道:“我給封哥哥卜卦的時候倒是為叔叔卜了一卦呢。”
呃?!
百曉生愣住了。
為他卜卦卻不告訴他結果,想必不是什麼好事。
“叔叔不想知道。”拒絕得幹脆利落。
沿柳兩道娥眉皺了起來,鄭重了神態問道:“叔叔,你真的不想知道嗎?”
百曉生狠狠點頭,“一點也不想!”
“好吧。”沿柳雙手一攤,“既然叔叔不想知道,那就當沒有這回事好了。”那就讓那一卦顯示的信息暫時成為秘密吧!
嘿嘿,希望在那一天來臨的時候叔叔不會大驚失色。
唉!就算大驚失色又何妨?反正叔叔臉皮足夠厚,不怕丟人。
這麼想著,沿柳心安理得了。這是叔叔自己選擇的,他日叔叔若是為了這事兒怪她怨她,那她……
沿柳撇下百曉生蹭回邊紅杏身旁,“姐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