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呼出一口濁氣,沿柳站了起來,道:“我去!”
目送沿柳一步步走向封爵以,直到封爵以牽著沿柳的手走進大牢,邊紅杏才將視線收了回來。
“小聿啊。”
聽到召喚,聿百裏立刻送上滿臉笑,“大嫂有何吩咐?”
“沿柳的背影讓我心生憐惜。”
“為何?”
邊紅杏閉上眼,腦海裏浮現出適才沿柳一步步走向封爵以時的情景,“沿柳……舍身赴死……不想,不願,但又毅然,決然……”
沿柳一步步走向封爵以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在邊紅杏眼前循環往複,不知道第幾遍的時候,鼻腔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邊紅杏睜開眼,轉頭去看聿百裏,問道:“沿柳在江湖上也是有些來曆的吧?”否則,對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唯恐不能將她伺候周到的聿百裏怎麼會在她滿腹疑問的時候保持沉默?
“……”
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和封爵以一樣的反應。
不期然地,邊紅杏想起沿柳曾經對她說過的那句“你們都沒有秘密”,百曉生都不敢狂妄至此吧?
“小聿啊,”對付聿百裏,邊紅杏隻需語重心長就可以了,“你有沒有指天發誓過要對我忠心不二?”
好像沒有……吧?
聿百裏搖搖頭。
邊紅杏遞過一個“你看著辦”的眼神。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早已經習慣了邊紅杏指哪兒他就打哪兒的聿百裏,立刻五指並攏,對天發誓:“我,聿百裏今日對天發誓,今生一定對大嫂忠心不二,若有違此誓,天打五雷轟。”
“嗯。”邊紅杏滿意地點頭,“小聿,有前途。”
“謝大嫂誇獎。”嗚嗚,大嫂誇他有前途呢!聿百裏感動得熱淚盈眶。
“不知道今天會不會下雨?”
呃?大嫂關心的事情很多啊。
“不會。”
“這樣啊。”邊紅杏顯得有些失落,“看來就算你今天有事瞞了我,也不怕被雷劈了啊。”
聞言,聿百裏忙不迭再次表明了自己的忠心,“大嫂,不管會不會下雨打雷,我都不會欺瞞大嫂!”
“那好,告訴我沿柳是什麼人。”邊紅杏話鋒一轉,直搗黃龍。
“呃……”糾結再三,封爵以問邊紅杏,“大嫂,你有沒有聽說過神機閣主?”
神機閣主?
比百曉堂的百曉生更清楚江湖事的隱世高人!
邊紅杏自然是聽過的。
這神機閣主既孤傲又神秘,除了幾個早已退隱江湖的大俠,誰也沒有見過他。而那些退隱江湖的大俠們,已經不問江湖事,被人問起神機閣主的事情,也是閉口不言直搖手。就連百事皆曉的百曉生,對神機閣主的容貌、來曆、蹤跡也是一無所知。
是以,江湖人都知道江湖上有神機閣主這麼一號了不得的人物,卻誰也沒見過。
在此之前,邊紅杏和一眾江湖人一樣,認為神機閣主該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你想啊,那些識得神機閣主的江湖大俠們都已經老如風中殘燭,那神機閣主再年輕,也該到古稀之年了吧?
如今被聿百裏這麼一問,邊紅杏眉毛跳了幾下,眼神中透著不敢置信。
“大嫂,”聿百裏歎了口氣,“你太低估百曉生的邪惡了。”百曉生,那代表了一切皆有可能!
確實,以百曉生的能力,將一個人捧高或者隱藏起一個人來不是一件難事。
“幾分真?”
“十分。”聿百裏歎了口氣。
那些天生就擁有的能力叫做天賦,恰好,沿柳就是屬於有天賦的孩子。
邊紅杏沉默了,沉默了很久,久到封爵以從大牢裏出來。
“沿柳,是一個可憐的人。”
世人隻道神機閣主神機妙算,占卜問卦之術獨步天下。殊不知,神機閣主每次卜卦之後都會昏睡,時間不定。
這一次,沿柳睡了整整三日。醒來的時候入眼就是邊紅杏守在床頭支著額頭打盹的樣子。一旁,是胡子拉碴又一臉束手無策的封爵以,聿百裏不知去了哪裏,沿柳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來轉去也沒看見他。
見她醒轉,封爵以指了指一旁的邊紅杏,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沿柳點點頭,嘴唇沒聲地動了幾下,又指指自己的唇,想喝水。
封爵以起身拿茶壺倒水,杯子還沒倒滿,邊紅杏就醒了。
“沿柳。”邊紅杏見沿柳正睜著眼睛看她,萎靡一掃而光,神色驚喜,伸手將沿柳的臉頰捏了又捏。
“姐姐,會痛啦。”沿柳昏睡三日,滴水未盡,如今竭盡全力才能說出話來,聲音就像指甲劃過綢緞一樣刺耳。
一杯水適時的拯救了沿柳的嗓子。
接過水杯一口氣喝完,沿柳意猶未盡,“封哥哥,你能直接把茶壺拿給我嗎?”
封爵以依言將茶壺拿了給她。
咕嘟咕嘟喝完一茶壺的水,沿柳用袖子抹淨唇邊的水漬,滿足地拍了拍儼然圓滾滾的肚子,歎了一聲:“啊!喝飽了!”
邊紅杏又伸手去捏沿柳的臉,沿柳忙向床的內側一滾,躲開了。
“姐姐,會痛啦。”嘟囔。
邊紅杏皮笑肉不笑地睨了躲到床的內側的沿柳,“你還知道痛啊?”
“當然知道啦。”她又不是沒有知覺的笨蛋!她是聰穎可愛天真活潑的沿柳啦!
熟料邊紅杏變臉比翻書還快,俏臉寒霜,聲色俱厲,喝道:“知道痛還敢跑去卜卦?嗯?”
沿柳第一次見到邊紅杏發怒的模樣,不禁又往床角瑟縮了一點,大眼中慢慢浮現出怯怯,可憐巴巴地看著邊紅杏討饒,“姐姐,卜卦不會……”終究,一句話沒有說完,就被邊紅杏怒目瞪視得沒了聲。
她不說,邊紅杏替她說。
“你想說,卜卦不會痛,對不對?”邊紅杏看著她,眼中怒火可燎原,“那卜完卦呢?你有沒有想過有可能你這次昏睡過去後就會醒不過來?如果你沒有醒來,你是不是準備就在奈何橋畔等著你封哥哥和歐陽叔叔?嗯?”
拎著茶壺站在一旁的封爵以身形微微晃了一下,臉頰微紅。
“不是……”沿柳小聲辯解,“我會醒過來的。”隻是,時間可能會久一點。
“她上次卜卦昏睡了多久?”邊紅杏轉頭看封爵以。
封爵以忙答:“一日。”
“很好!”邊紅杏笑了,笑得姿態很奇怪,單單是右邊唇角上揚扯出一個微笑的角度,明明是笑著,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那這次沿柳昏睡了幾日?”
“……三日。”封爵以有一種即將大禍臨頭的感覺。
邊紅杏輕輕哼了一聲,眼波流轉,纖指隨便一指,“你先站那兒別動。”
這句話的潛台詞不就是——一會兒收拾你……嗎?
頓時,封爵以如霜打的茄子萎靡了。
想他堂堂江湖第一殺手,邊紅杏那個柔弱無力的小女子居然敢讓他去蹲牆角?
不過,邊紅杏之所以會擺出那一副“你就等著被收拾吧”的架勢好像是因為沿柳……於是,封爵以聽話又自覺地走在牆角,蹲下,雙手捏著耳朵,乖乖擺好了等著被收拾的姿勢。
瑟縮在床角的沿柳瞧著封爵以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
邊紅杏回頭一看,杏眼圓睜,受驚不小——沒見過這麼欠收拾的!
原本,她隻是打算對兩人小懲大誡一番。既然沿柳喚她姐姐,又黏她黏得緊,她便視沿柳如妹,妹妹不懂愛惜自己,做姐姐的自然要“悉心”教導,至於那個使得妹妹身陷險境的人——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收回落在封爵以身上的視線,邊紅杏轉頭盯著沿柳看了兩眼,抄起放在一旁多時的雞毛撣子在手心輕輕拍了兩下,道:“趴下!”
“姐姐,你要幹嘛?”下意識地,沿柳的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臀部。
邊紅杏眉毛一挑,不怒自威,“姐姐幫你撣一下身上的灰。”
撣灰?用雞毛撣子?
沿柳覷了一眼那雞毛撣子,臀部一緊,低聲哀求,“姐姐,我乖,我聽話。”
邊紅杏搖搖頭,“舊賬未清,承諾不可信。”
僵持了一會兒,沿柳認命地爬過去趴平在邊紅杏麵前,懇求道:“姐姐,你輕點兒。”
啪——啪——啪——
輕輕地三下落在沿柳的臀部上。
又等了一會兒,見邊紅杏沒有動靜,沿柳暗想:姐姐隻是想嚇嚇她吧?正想爬起來,卻不想幾下抽打如疾風暴雨般落下。
“啊——啊啊——”沿柳吃痛地叫了起來,“封哥哥救我啊——姐姐,痛——”
蹲在牆角的封爵以聽著沿柳一聲慘過一聲的哀嚎,眉頭皺得緊緊的。邊紅杏平日裏對沿柳還是很好的,如今,罰得沿柳這麼重。那等一下輪到他……他有恩於她時,她都要紮他小人,唉!不敢想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