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打沿柳那幾下,邊紅杏是極其用力的,停手的時候已是氣喘籲籲。
“以後還卜卦嗎?”
“嗚嗚……”沿柳滿麵淚痕地搖頭。不敢了!打死也不敢了!臀部好痛啊!
邊紅杏呼出一口氣,將雞毛撣子扔到一旁,道:“下次再卜卦,我就拿棒子揍你!”
沿柳嗚嗚咽咽地說:“棒子……棒子……沒有撣子這麼疼……”
“是嗎?”邊紅杏彎唇笑道,“如果有下次,記得提醒我用狼牙棒。”
“嗷——”
惹不起躲得起!沿柳將頭埋在枕頭底下。
收拾了沿柳,接下來就輪到封爵以了。
她雖然不能打第一殺手的臀部,但是——
“為什麼我要在這裏蹲三天?”蹲在茅房旁邊的封爵以捏著鼻子問邊紅杏。
“再囉嗦,我就罰你直接蹲在裏麵。”
要不是看在沿柳的麵子上,我會要聽你的話乖乖蹲在這裏受罰?封爵以心想。
“知道自己對不起沿柳,就好好在這裏懺悔!”邊紅杏轉身就走。
“喂——”封爵以喚住邊紅杏。
邊紅杏轉身,“有事?”
“百裏呢?”要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自己找。”
自己找?
封爵以的第一反應是——百裏也在這裏?
四下環顧,人沒有,蒼蠅倒是一群群的。
“老大,我在這裏。”聲音是從茅房裏傳出來的。
姑蘇。慕容山莊。正廳。
慕容意坐著,絕美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
一名家丁打扮的年輕男子垂首站在他跟前,戰戰兢兢的模樣。
“她……”慕容意終於開口了,斜飛入鬢的眉微微挑起,一些媚,一些寒,“有喜?”
邊紅杏有喜?狹長的眼眯了眯。
這是慕容意心存懷疑時的小動作。
她嫁入慕容山莊數月後自求下堂,可終究是他慕容意的妻子,他一日未寫下休書,她就還是慕容山莊的少夫人。
成親數月,纏綿悱惻、花前月下的日子雖然屈指可數,可還是有的。現在想想,紅杏待他冷落大抵是從不意間撞見了一些他不欲讓她知曉的事情以後吧。
唉!紅杏啊……
“你先下去吧。”
慕容意遣了那家丁離去,輕歎一聲,轉身進了書房。
書房的擺設還是當時她在山莊裏時的模樣。
夜讀書……那麼美好的光景,竟是一去不複返了。
月到中天,慕容意才踏出書房。
“意兒,紅杏腹中的孩兒……”慕容老婦人守在書房門口多時,要的不過是一個肯定。
慕容意的眼眯了眯,隨即伸出手去攙扶著慕容老婦人往廂房走去。
“娘,這事孩兒自會解決。”
“怎麼解決?”向來秉承三從四德的慕容老婦人提出質疑。且不說紅杏腹中的孩兒是不是慕容家的,單就意兒的語氣,隻怕那孩兒是慕容家的血脈也是凶多吉少啊!
慕容意不說話。
經過抄手遊廊,經過幽香曲徑,經過花圃假山,終在踏入慕容老婦人住的院門的時候,慕容意開口了,“娘,你當知道我的性子。”
他的性子啊,認準了的事便不會放棄,認準了的人……
看著慕容意離開的身影,慕容老婦人的眼眶微潤。這孩子,怎麼就那麼死心眼呢?紅杏都跟著不知哪裏來的野男人跑了還心心念念惦著。
去往揚州的路上,慕容意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紅杏到底何德何能,竟能讓他寵她疼她愛她到如斯地步?
想著想著就睡了。
眼睛一閉上,便看見了紅杏。
紅杏對他:“你在我眼中本是很好很好的人,原想,這麼好的人是我的夫君,我該是歡喜的。隻是,天不從人願,這樣很好很好的你,我偏偏不喜歡。”說的時候,她的麵頰上有淚。
慕容意驚醒了。
這話,他幾乎天天在夢裏聽到。
這話,是紅杏與他冷落時說的。
那一日,紅杏說完話便帶了她的貼身婢女去了別院,他心下是不同意的,他也知道,要強留是可以把紅杏強留在慕容山莊的,隻是——觸及她臉上濕淋淋的淚痕,他便不忍再對她做出那等讓人不愉悅的事情來。
以紅杏的聰慧,自是清楚了他的麵目。既然她還願意說上一句“很好很好”,那他便假作自己便是那個很好很好的人罷了。隻是可惜,這麼很好很好的他,紅杏不喜歡。
偶爾在夢裏,他會問紅杏:“那麼,要怎麼樣的我,你還才會心生歡喜?”話一出口,每每驚醒。
“少爺,客棧到了。”
隨著馬兒的嘶鳴,馬車平穩地停下,家仆的聲音適時響起。
“嗯。”
得了他的回應,家仆才敢伸手掀開車簾子。
下了馬車,慕容意抬眸看了看客棧的牌匾——悅來客棧。
曾記得紅杏與他提過,最喜歡去的地方便是悅來客棧,在錦州如是,姑蘇亦如是,因為悅來客棧裏有說書先生,會有許多精彩絕倫或者稀奇古怪的故事可以聽。
舉步入內,高台上正有一名說書先生講到興起,擼起了袖子學著螃蟹走路,逗得台下的看客笑倒一片。
仔細看,紅杏卻是不在那些看客中。
這樣滿堂紅的故事也不聽了?
慕容意四下環顧不見伊人,卻在抬首的刹那與伊人視線相撞。
瞬時張大的眸子是否意味著她看到他的出現內心很恐慌、很不安?
片刻後,被人請入房內坐下的慕容意哂笑:該恐慌、不安的人應該是他吧?
他左手邊是一名年輕男子,右手邊是一個小女孩。
年輕男子說:“我是江湖排名第九的殺手聿百裏。”
小女孩說:“我有一個風靡殺手界無人能匹敵的姐姐。”
隨即,那年輕男子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賞了小女孩一個栗子,“真笨!大嫂是無人敢匹敵的!”
不是無人能匹敵,而是無人“敢”匹敵。
琢磨著字詞之間效果差異的慕容意有了一種不太好的念頭,問道:“這個殺手界無人敢匹敵的人……不會剛好是在下的娘子紅杏吧?”
小女孩搖頭又點頭,“這個人確實是紅杏姐姐,可,紅杏姐姐怎麼會是你娘子呢?”封哥哥不會允許的吧?
那年輕男子在拔劍之時已被人喝住了。
“小聿。”
邊紅杏的音量不大,與平日說話一樣語氣的一句話就讓江湖第九殺手生生住了手然後身子一扭,癟著唇蹲到牆角去畫圈圈了。
慕容意挪回視線,落在邊紅杏身上,“紅杏,近來可好?”
邊紅杏瞥唇勉強笑了笑,“也許不若你想象的好,但我確實很好。”
“你好……我便安心了。”
那麼一個如花似玉的人兒對著你吐出那樣一句溫軟如玉的話來,腿不軟是不行的。
作為看客,沿柳覺得自己的腿有些軟,忙找了凳子一下子坐下去。而同為看客的聿百裏索性一下子坐下了地上繼續畫圈圈大業。
然,邊紅杏卻絲毫不減腿軟的跡象,依然站著,哦,房內還有一個沒有腿軟的看客——封爵以。
封爵以雖然沒有覺得腿軟,但是——牙酸。是以,他捂著腮幫子噝噝吸氣。
慕容意突然到來本是讓邊紅杏不悅的事情,如今瞧見封爵以的模樣,竟是推散了心中鬱結,唇畔不自覺就有了笑意。
若不是邊紅杏的笑,慕容意是不會注意到封爵以的,可偏偏邊紅杏笑了,還是發自內心的笑,所以,慕容意便不可能忽視封爵以了。
“你是誰?”
迎上慕容意打量的視線,封爵以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哦,他的眼神就和那個姓江的老頭如出一轍……
嘴快過腦,脫口而出一句:“我不是奸夫。”
咚——
沿柳一腦袋趴在了桌子上裝死。
噗——
聿百裏一邊噴血一邊鍥而不舍地畫圈圈。
……邊紅杏想去撓牆。
沒有人說你是奸夫啊,你不要這麼此地無銀三百兩可以嗎?
慕容意的臉色青青白白,煞是好看。半晌,目光掠過封爵以看向邊紅杏的小腹,道:“紅杏,你很好,那我的孩兒可好?”
邊紅杏有喜這件事,終究大白於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