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二章 山重水複(2 / 3)

將所有的燭火都點亮了,清歡轉過身看著慕容意,眼神中有憂有怨,有忿有怒。

“那邊有琴,我想聽曲。”慕容意閉上眼,好整以暇等著聽曲。

清歡咬了咬唇,眼眶有些濕潤,饒是如此,還是聽話地走過去取琴,彈奏,唱曲。

唱的還是那一曲,隻是如歐陽東風所願,將末句改了一下。

“公子世無雙,陌上人如玉。不能同世生,但求同歸土。”一曲罷了,慕容意喃喃念著最後兩句,睜開眼,好笑地問道:“清歡,你想太多了。”

錚——

弦斷了。

力道過大,琴弦便斷了。

“清歡……知道。”清歡抬眸看向麵前那位世上無雙的公子,淺淺笑開,笑聲在這闃靜的夜裏別有幾分淒涼,“清歡已不是莫家的掌上明珠莫清歡,隻是揚州風月場的清歡,清歡很清楚自己是什麼身份。”

“真的知道嗎?”慕容意似笑非笑。

清歡的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公子不信清歡?”

“不信。”慕容意搖搖頭,“你為何詐死?”

清歡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清歡隻是不想再過迎來送往的賣笑生活。”

“所以?”慕容意挑眉,“你設計蒙蒙做了你的替死鬼?”

蒙蒙是他前年冬天在路邊救回的孤女,貌似無鹽,據說是因為好不容易從一場大火裏逃生,好不容易保住了命,隻是容貌盡毀。他見她實在可憐,便讓人送到了誰與歡,想著在廚房後院打打雜還是可以的。

去年,他來誰與歡的時候,蒙蒙在廚房做燒火丫頭。大概是怕嚇著旁人,頭上戴了鬥笠,鬥笠上垂著的長長紗巾完全遮住了她的臉。若不是一陣風吹過,掀起了少許紗巾,他也不會注意到蒙蒙的容貌發生了變化。

八喜小心探查後告訴他,是清歡找了隱居的神醫醫治蒙蒙的容貌。數月後,他和那名神醫秘密見了一麵,得知蒙蒙經過治療已經姿容出色。

這兩年,他雖然對誰與歡的生意不上心,但也一直留意著的。

既然蒙蒙如今已經容貌出眾,為何還戴著紗巾鬥笠在廚房做燒火丫頭呢?難道清歡花了那麼多精力和銀兩,不是為自己栽培一顆搖錢樹?

直到有人來報,他終於明白了。蒙蒙,一直都是清歡給自己留的後路。

為什麼他敢篤定死者不是清歡?

因為,死者在死的前一晚還是處子之身,而他知道,清歡並非處子之身。

那麼,將前前後後這些零碎的線索都聯係起來,事情的真相呼之欲出。隻是,他很想知道,清歡為何要將歐陽東風拉下水?在這之前,她和歐陽東風風花雪月,你儂我儂難道都是假的嗎?是誰說,男兒薄幸,女子長情?隻怕女子一旦寡情,心比誰都狠!

清歡一震,有些詫異,“你……怎麼知道是蒙蒙?”

慕容意沒有回答,反問:“山茶呢?”

“誰?”

“慕容山莊少奶奶的陪嫁丫鬟,貼身婢女。”

“沒有見過。”

慕容意麵容冷峻,又問了一遍,“山茶在哪裏?”

僵持了許久,清歡才緩緩開口,“你關心蒙蒙,關心婢女,為什麼不問問我近來過得好不好?”

慕容意懶懶地橫了她一眼,入鄉隨俗地問道:“你近來你過得如何?”

“不好!”清歡咬著牙說,“慕容意,從我認識你的那天起,我就沒有哪一天是好過的。”

“如果不曾認識過慕容,你的日子便會好過嗎?”

清歡啞口無言。

慕容意搖頭晃腦地,“清歡,我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隻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不喜歡別人動我的人。”

我的人……我的人……

清歡的手掌握成拳,握得緊緊的。

“明天,我要看到山茶。”

清歡一仰脖子,咬牙切齒道:“辦不到。”

慕容意取過一旁早已放涼的燕窩,慢條斯理地喝著,好一會兒,才放下,陰仄仄地說了一句:“如果我明天見不到山茶的人,那麼,就準備好你的屍體吧,兩樣,我至少要見到其中一樣。”

清歡的身子頓時軟了,整個人俯趴在地上,“為什麼就篤定山茶在我手裏?”

“因為,”慕容意字字如箭,穿透人心,“我不信你。”

不信……不信……不信……

為了一個丫鬟,他不信她!不對,是為了慕容山莊的少奶奶,他的娘子,他不信他!

清歡無力地捶著地,淚水無聲地落下。

終究,清歡還是將山茶送到了慕容意的麵前。

山茶一見到慕容意,頓時淚水連連,“姑爺。”

慕容意瞄了一眼山茶,很好,沒有缺胳膊少腿,臉也沒有被劃花,隻是哭得稀裏嘩啦,看起來淒慘可憐得很。

“八喜,將山茶送去少奶奶那裏。”

“是,少爺。”

八喜半扶半抱將山茶拖出房間,雇了輛馬車就朝邊紅杏住的客棧去了。

山茶一路哭哭啼啼,八喜勸也勸不住,便索性任她哭個痛快。待到客棧時,山茶的眼睛已經哭得腫成了桃子。

邊紅杏見了山茶,恍如隔世,愣愣地瞧了許久。

沿柳沉默了一會,實在憋不下去了,問道:“山茶,你這眼睛不是被蜜蜂給蟄了吧?”

若是眼睛已經腫大如桃,山茶一定眼白一翻,當場暈厥給沿柳看。

“小姐,”山茶蹲在邊紅杏的腳邊,嗚嗚咽咽,“山茶終於活著回來了,山茶又見到你,山茶好高興……”

邊紅杏沒理腳邊的山茶,抬眸看向八喜,微微一點頭,“多謝慕容公子。”

少奶奶喚少爺為慕容公子?這麼生分?

八喜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作什麼反應,隻能胡亂點點頭,朝邊紅杏行了個禮便離開了。

天色黑了下來,山茶依舊哭哭啼啼,沒完沒了。

封爵以和聿百裏就著燭火弈棋。

封爵以執白子,聿百裏執黑子。

一黑子落下,聿百裏道:“老大,我們敲暈她吧。”

黑子旁邊多了一顆白子,封爵以道:“再忍一會兒。”

又是一顆黑子,“老大,我已經忍無可忍,重頭再忍好幾遍了。”

白子落在黑子旁邊,“繼續忍。”

“老大,我不是要殺了她,隻是想讓她安靜一會兒。”黑子憤怒了。

白子依然很淡定,“我也很想讓她安靜。”

“那我去幹掉她。”黑子挺身而出。

白子攔住黑子的去路,“繼續忍。”

黑子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白子,一扭身,走到牆角蹲下,開始畫圈圈。麵對打不過的人,他還躲不起嗎?老大神馬都是浮雲,隻有畫圈圈是永恒的!

沿柳打著嗬欠,耷拉著嘴角望向邊紅杏,“姐姐,她還要哭多久?”

“啊?”邊紅杏如夢初醒,低首瞧了一眼自己腳邊的山茶,一驚,“你還沒有哭完啊?”

眼淚鼻涕橫飛的山茶愣在當場,合著她淒淒慘慘戚戚地折騰了這麼久,小姐根本就是在神遊?

邊紅杏抽出絲帕,溫柔地擦拭山茶涕淚縱橫的臉龐,道:“如果哭完了,就說一下你這段時日的遭遇吧。”

這一句話,顯然戳中了山茶心中的痛處,無限苦楚再度湧上心頭。

眼看山茶嘴一扁,又像是要哭出來,邊紅杏急忙使出殺手鐧——“山茶,這回可是慕容公子救的你?”

話落,隻見山茶那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瞬間無影無蹤,無限崇敬的眼神從腫大如桃的眼皮間迸發,“姑爺依然美得像仙人一樣!”下一刻,看向邊紅杏的眼神已然出現了搖擺,“小姐,你真的……不要姑爺了?”姑爺那麼那麼好!如果不是姑爺,她這輩子還有機會見到自家小姐嗎?俗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姑爺對她的大恩大德,小姐就不能以身相報嗎?

接收到山茶眼中赤裸裸的“小姐,你就從了姑爺吧”的信息,邊紅杏真的很想對坐在不遠處依然手拈棋子裝斯文的第一殺手:“開價吧!”但,這就是她的山茶,一個有色心沒色膽,見到美人兒就挪不動步什麼都可以置之腦後的山茶。哦,也不對,至少她這個小姐可以排在任何美人兒的前頭。

“誰把你擄了去?”邊紅杏問。

蹲在牆角畫圈圈的那位立刻豎起耳朵等著山茶的答案。也許啊也許,將山茶擄去的人和歐陽東風的案子會有點關係呢。

唉!他還真是……很懷念被歐陽東風三不五時打飛出去的日子呢。

一旁拈棋裝斯文的第一殺手佯裝出神地看著那晃動的燭火,眼神卻不時溜向山茶的方向。

從小跟隨百曉生,耳濡目染,極具八卦敏感度的沿柳早已準備好筆墨紙硯,拉開了架勢,準備將山茶被擄之事如實記載。

孰料——

“一個美人。”

這是山茶的答案。

邊紅杏忍不住閉眸撫額。想她錦州邊氏一門,雖不是王公貴族,但……怎麼就教出了這麼一個不爭氣的好色之徒呢?

果然啊,歐陽之事,與女人有關。聿百裏思索,不僅和女人有關,還和一個美人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