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柳咬著筆杆子想了一會兒,淡定地寫下這麼幾行字:既塞北第一女壞蛋燕如雪出家之後,江南一帶出現一名女采花賊。再看了幾眼山茶,繼續寫到:該名采花賊品格一般,全無品味,可謂是男女老幼,來者不拒。
封爵以放下棋子,改捏下巴:美人?眼神不自主地溜到邊紅杏的身上,比邊紅杏好看?
“她應該是——”山茶深吸一口氣,“誰與歡的清歡姑娘。”
雖然那美人以薄紗蒙了麵,但,她的眼睛出賣了她,她的身段出賣了她,她的嗓音出賣了她……想她山茶雖是一介婢女,但是,閱美無數,任何美人從她麵前走過,別說幾天時間,就是幾十年,她都能一眼認出來!
清歡……不是死了嗎?
在場之人麵麵相覷。
沿柳手中的筆一頓,片刻後,埋頭奮筆疾書:蒼天呐!大地啊!詐屍啦!
聿百裏緩緩低下頭,繼續畫圈圈,一個圈、兩個圈、三個圈……當他畫到第三十八個圈圈的時候,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問道:“你不是見鬼了吧?”
“……”山茶努力地睜大她的核桃眼瞪著聿百裏。見鬼也比見到你好!
邊紅杏和封爵以不約而同想到了事情最接近真相的層麵——“清歡沒死?”
如果清歡沒死,那麼死的是誰?那麼,歐陽殺人入獄是不是就是必然?
“清歡什麼時候死了?”山茶很迷茫。
深信自家婢女“好色”功力的邊紅杏決定去找慕容意談一談。既然慕容意能將山茶送到她麵前,那麼,慕容意肯定就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與其向一個隨時都有可能花癡的山茶詢問事情的經過,不如和一個比他們更接近真相的人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山茶恨不能將腳也舉起來支持邊紅杏的這個決定。在她看來,這是小姐和姑爺再度譜寫良緣的征兆。
這個決定遭到其他人的反對。
沿柳:“封哥哥會傷心的。”
聿百裏:“老大會傷心的。”
“我……”封爵以迎著兩道期待的眼神,一道玩味的眼神,忽略了山茶憤慨吃人的眼神,道:“我覺得你這樣去不太好。”
“嗯?”邊紅杏挑眉。
沿柳和聿百裏朝封爵以猛擠眼。這不是害羞的時候啊!作為一個殺手,難道你不懂什麼是出手的最佳時刻嗎?
“天黑了,路上不安全。”
唉!
沿柳和聿百裏互看一眼,相繼蹲到角落畫圈圈。
話說那日,山茶被美色所迷,清歡未費一兵一卒,隻是在她麵前轉了個圈,笑著問了一句:“姑娘,你可願陪我一起走走?”山茶當即覺得腹痛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笑得跟朵太陽花似的跟著就走了。
然後,一去便回不來了。
清歡倒也沒有怎麼淩虐她,隻是將她關在了一處宅子的地窖裏,每日有人給她送一碗白飯,一碗水。偶爾清歡會出現在地窖,看著她喃喃自語,除此之外,便是她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理會她了。
清歡來來去去念叨的不過就是那兩句話。
——“你說,邊紅杏有什麼好?”
——“他到底看上邊紅杏哪一點?”
由此,山茶可以斷定,縱橫揚州風月場無人能匹敵的誰與清歡也是難逃她家姑爺的魅力,折服在她家姑爺的靴子旁。
這樣癡心的傻姑娘,她在姑蘇的時候見的可不少,對付這樣的人,她可有經驗了。
“我家小姐的好,不是一般人能懂的。”
自從清楚了清歡對自家姑爺的那份狼子野心,山茶對待清歡的態度便有了微妙的變化。
“什麼鍋配什麼蓋,哦,不對,是什麼花入什麼眼,也不對,姑爺可比小姐更像花兒。”山茶抓耳撓腮,糾結再三,終於想出了一句合適的話來形容小姐和姑爺這一雙天上地下舉世無雙沒有比他們更合適的璧人,“女才郎貌!”
這樣說應該可以吧?
小姐聰明,在她眼裏,就和說書先生嘴裏那個氣死了三個臭皮匠的什麼亮一樣;姑爺貌美,在她眼裏,姑爺和天上的仙人沒什麼區別。
清歡心知與一個小小的丫鬟談論這些根本沒什麼用,從來也不曾把山茶的話放在心上。
如今,清歡卻是後悔沒有將山茶的話放在心上了。
“紅杏很聰敏。”慕容意說。
清歡不服氣,“天底下比紅杏聰敏的女子多了去,你怎的就不喜歡其他女子呢?”
慕容意轉過身,好笑地睨著她,直把清歡看得火氣全消,才緩緩開口,“清歡,你有什麼立場氣憤?”
這一句話,直將清歡傷得體無完膚。
是啊,她有什麼身份什麼立場去氣憤呢?
她與慕容意的關係……
“那我算什麼?”清歡問。
慕容意道,“什麼都不算。”
聞言,清歡的身形晃了晃。
“若天底下還有一人能知我心底事,那這個人便是紅杏。”慕容意的聲音很輕,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她知你?”清歡狐疑。
紅杏與慕容意,成親前,一個錦州有名的邊氏長女,大家閨秀;一個是姑蘇城內妖嬈多姿的慕容少爺,從無交集。隻是某一日,慕容意帶著仆從禮物就上錦州去求親了。
據說,在慕容意前去錦州邊家求親前,邊家的門檻已經被眾多媒婆和屬意邊紅杏的青年才俊踏平了無數次。每年春天,邊老爺都不免不了要修葺一下自家的門檻。
慕容意到了邊家稟明來意,邊老爺還在躊躇,邊夫人卻是應下了這門親事,難得邊紅杏也沒有反對。
也許,這就是姻緣天注定。
想到邊紅杏,慕容意的唇畔泛起了溫暖的笑,“在成親之前,她已是我的知己。”
“你們認識?”
“嗯。”慕容意整個人給人一種溫暖如春的感覺,“我與她雖未曾謀麵,但,相識甚久。她說她煩了那些求親之人,那麼,我便將她娶回來,給她她想要的生活。”
而客棧的屋頂上,邊紅杏也正與封爵以說起她和慕容意的相識。
至於為什麼要在屋頂上呢?
且往下看——
聿百裏、山茶還有沿柳站成一排翹首看著屋頂上的兩人。
“百裏叔叔,你好歹是江湖排名第九的殺手,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啊!”沿柳對聿百裏恐高這一點十分嗤之以鼻。
山茶冷哼一聲,道:“第九有什麼?我還見過坐馬車的江湖第二殺手呢!”
聿百裏回首狠狠瞪著山茶,眼神憤怒:第二殺手坐馬車怎麼了?難道殺手就不能坐馬車嗎?
沿柳略有所思地點頭,“嗯,歐陽叔叔如果坐馬車看起來會沒有那麼酷,比較不像赫赫有名的殺手。”
一陣風吹過,三人打了個寒顫,然後再度仰頭看著屋頂上的兩人——不就是看星星看月亮嘛,為什麼不帶著他們一起?
“他們也許可以爬梯子上來。”邊紅杏看著底下三人可憐巴巴的神情,提出可行性建議。
封爵以很想說“爬梯子翻牆這事兒誰敢和你比啊”,但是——忍住了。
“你們為什麼不爬梯子上來?”封爵以向底下三人喊話。
山茶一馬當先,眼看手就要摸到梯子了,卻被聿百裏一把拉住,“你敢打擾江湖第一殺手和他的心上人看星星看月亮?”
“哢。”配合著聲音,沿柳將手在脖子間一劃拉。
山茶抖了一下,“可是……你們不是都很想上去嗎?”
封爵以道:“想。”
沿柳接口:“想……想而已。”
既然三人寧願在下麵翹首以盼,也不願意爬梯子上來,那屋頂上的兩人也不能勉強他們。
“我和慕容意的相識,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邊紅杏有一種傾訴的渴望。
顯然,封爵以並不是一個合適的傾聽者。
這麼一句充滿著詩情畫意的開場白,在封爵以聽來卻是無趣得緊,“我和你的相識,也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
在那些八卦、謠言甚囂塵上許久之後,他和邊紅杏才算是認識了,這可不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嗎?
邊紅杏滿腔的情懷頓時消失無蹤,隻剩下蒼白無力的語言,“在嫁入慕容山莊之前,我和慕容意鴻雁傳書五年。他知道我的喜好、我的情緒,我亦懂得他的籌謀、他的心計。”
“自我及笄起,求親者眾。我不堪其擾,在信中不免有了抱怨。那次,他沒有給我回信。不過,他不遠千裏到了錦州,上我家求親,帶來了許多我喜愛的小玩意兒。看到那些他花費心思為我從各處買來的小玩意兒,我想,這個人應該是真心待我好。他允諾,會給我我想過的生活。如此,我便與他成親了。”
“隻是,他——”邊紅杏搖了搖頭,“有很多時候,他的手段、做法,我不能接受。原來,懂得和接受是兩件事。”
這樣啊……
封爵以的心思全在“鴻雁傳書”四個字上。
眺望遠方,咦,那邊有個白點,好像是信鴿啊,悄悄捏碎了瓦片偷偷擲了過去——很好,白點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