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久別相見(1 / 3)

自從瑪法下葬後,家裏一直沉浸在沉悶的氣氛裏。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皇上已經恩準了阿瑪留京守孝,三年後再起複。我將瑪法的信交給阿瑪。當他讀完時,已經淚流滿麵。我走到阿瑪身前,看那頁信紙,眼淚也不由下來。

法海吾兒:

若爾觀此信,則老父已身在閻羅矣。你勿悲勿痛,生死之命,本就不是凡人所能掌控。況老父此去乃是為國盡忠,雖死但無憾。唯惦念你與孫女耳。

老父日日教瀟兒詩詞騎射,此女甚為乖巧,且天生聰慧。若為男兒,必是國家棟梁。雖在閨閣,但胸中溝壑天下,難能可貴。但女兒之命,平淡即可。古語雲:女子無才便是德。雖不信,吾亦唯恐他日瀟兒因性格倔強錯過女子之幸福。吾曾與爾妹孝懿皇後提議將瀟兒許配四阿哥,靜後思之,隻覺不妥。故並未向皇上提起。想我佟家,曆奉四代天子,榮耀三代,一門之內二十年年出兩後,此足矣。若再有女子嫁與皇家,恐日後必遭猜忌。待瀟兒成年,爾等奏請皇上免她選秀入宮嫁與宗室,隻尋個平常人家,真心度日即可。

吾兒,老父知你心中必定怨怪我對你們母子薄情。然三十年,老父亦艱難度日。與你娘相愛不相守,與你嫡母相伴卻不相知。老父自覺虧欠你們母子甚多。你母親去世之時,你大哥不容其葬入祖墳,彼此遂成仇敵,爾夫子兄弟間情誼乖離大率如此。我知你素來懷恨在心。你們兄不以為弟,弟不以為兄。然骨肉相連,血脈相通,他日萬不可同室操戈,相煎何極。

家中子侄,老父最擔心即是你。你大哥雖然魯莽蠻橫,卻也會見風使舵;二叔家的三弟更是精明能幹。唯有你,一身傲骨,脾氣梗直,得罪他人尚不自知。當今聖上念與吾家血脈相近尚且能容,若新君即位,血緣漸遠,必會嫉恨吾家子侄行為。爾當慎之又慎。

臨行在即,老父絮絮數語,自覺亦甚煩。人老矣,眾事總有牽掛。

爾日後好自為之便是。

老父臨行絕筆

大夫人來看阿瑪時,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最後臨走時說了句:“知道你怨我,可好歹這裏也是你家。以後就住下吧。你大哥那裏,我自會去說。好歹讓你阿瑪去得安心些。”

阿瑪點頭答應,再未說話。

守孝期間,功課未曾落下分毫。阿瑪親自輔導我的詩文曲賦,琴棋書畫。騎術則開始由三叔隆科多教授。

三叔很偏疼我,如瑪法一般。我開始對這個曆史上赫赫有名的三叔報以非常親切的關注,因為他不僅是一代名臣,更是我的三叔。堂哥舜安顏時常會給我搗亂,但是我跟他的兄妹之情也開始迅速發展。其實他隻是個脾氣壞的哥哥而已,每次欺負我三叔都會狠狠地收拾他。而當他偷偷帶我出府的時候,如果我跟別人家的男孩子打架,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出來保護我。

“笨瀟兒,幫我寫師傅布置的作業好嗎?”舜安顏難得地求我幫他辦事。

“為什麼要我幫你寫?你自己不會寫嗎?再說了,我是笨瀟兒,您這位爺的作業怎麼也放心讓我寫?”我沒好氣地說。老是讓我幫他寫作業,分明就是自己太懶。

“好好好,以後不叫你笨瀟兒就是了。幫哥哥我這一回吧。哥哥我給你買三個兔兒爺怎麼樣?”

“誰稀罕那小孩子玩意?少拿這個蒙我。”

“那你想要什麼?哥哥但凡能做到的,就自然會給你。”

“真的?”

“真的。”

“那我要二瑪法給哥哥的那匹棗紅馬。”我得意洋洋地說出我要的東西。

他滿臉的委屈,“換一樣行不?這個是瑪法送給我的,不是給了你一匹小白馬嗎?”

“那匹小白馬太溫順了,性子一點兒都不烈,跑得還慢。沒有你那匹好。怎麼,後悔答應我了?後悔了還來得及,這個作業我可就不寫了。”

“那、那就給你吧。不過還有一個條件。”他眼睛一轉,不知道又有什麼鬼主意了。

“說吧,還有什麼條件?”我就知道沒有那麼容易就把那匹棗紅色的獅子驄騙到手。

“別人家的妹妹都會給哥哥做個荷包什麼的帶著,連布哈查那小子都有,一堆朋友裏,獨我有妹妹,卻沒有妹妹做的東西。你好歹也給我做個扇墜子,省得讓別人笑話了去,說我妹妹的女工不好不是?”

這話說得倒在理,“那好,我答應你。明兒就把棗紅馬給我牽來。”

“不行,什麼時候給了我荷包或者扇墜子,什麼時候就把棗紅馬給你。”

我點了點頭,橫豎他答應了,不怕他反悔了。

讓朝雲幫我備了花樣子,為舜安顏開始繡荷包。幾杆疏朗的翠竹,恣意地開著。

三年轉瞬即逝,連府內眾人也都對瑪法的死有些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