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兩處閑愁(1 / 3)

康熙三十五年初。

花開又花落,房門前的桃花已經開開落落兩個春秋。現在已經光禿禿地隻等著明年再發了。我坐在從舜安顏那裏“敲詐”而來的玻璃鏡前,這種在二十世紀常見的玩意兒,在此卻顯得非常稀罕。鏡中的少女已經十三歲了,在古代這是一個已經可以婚配的年紀。瓜子兒臉上,彎彎的柳葉眉,較常人略大一些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不大不小的檀口。雖然看起來仍然是我現代的樣子,但是也許水土養人,看起來竟比我以前美麗許多。

算一算,我在古代已經過去了七年。每說的一句話,每行的每一個動作,每走一步路都與古代女子無異。除了我心中未被磨滅的記憶。有關曆史的,卻不是關於我。我混混沌沌地來,究竟為什麼?又究竟會有什麼樣的命運?我一點兒也不知道。所知道的,隻能是珍惜眼前,走一步算一步罷了。

這一兩年間,與四阿哥走得很近。也許初見他時對他的態度還有為將來打算的意味,畢竟我知道他將是那場最激烈宮廷戰爭的勝者,但現在,已經完全是情竇初開小女孩的心情。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就已經在我的心裏種下了一粒種子,隨著時間緩緩澆灌其上,他也在我的心裏生根發芽。因為想著無所謂,畢竟他會贏得天下,於我沒有壞處,也就隨著這棵種子慢慢駐紮在我的心中了。

他時常出宮的時候都會來找我,或者幹脆約好了時間,兩個人一起去郊外的馬場騎馬,去什刹海泛舟。經常兩個人什麼都不用說,隻是靜靜地坐在草地上,山頂上,小船上,一呆就是一個下午。

想著昨天他曾遣人告訴我,今天要去西郊潭柘寺賞雪,所以早早地就準備起來。一年四季中,愛極的便是冬天,最怕的也是冬天。

讓朝雲幫我拿出一件緞麵的白底藍紋襖裙,並著一個銀色的坎肩兒。梳了兩條長長的辮子放在身前,辮梢兒各用一排六個珍珠的卡子別住。發頂也用一個稍大的珍珠卡子固定,使得頭發不會掉落。最後帶上那對兒水滴子的耳環,看著鏡中的我,素雅的妝容,略淡的微笑,配在微風似乎都可以吹破的皮膚上,相得益彰。滿意地笑了笑,披上了白狐狸皮的披風,抱著暖爐就出了門。

而此時門口已經停了一輛馬車。秦順兒看見我忙把簾子掀起,四阿哥在裏麵端坐著,臉上衝我笑著,此刻正伸出手準備拉我到他身邊坐下。我將手爐交到他的手裏,然後自己扶著車框,以非常不美觀的姿勢爬了上去。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卻也沒有說什麼。複又把手爐交到我的手上。門簾放下,我才發現車裏非常暖和,腳下還攏著兩個腳爐。我將披風順手脫下放在車裏他的披風上,然後衝他笑了笑。他寵溺地刮了下我的鼻子,開始拿起我的辮子把玩。

“怎麼想到要去潭柘寺了?”我笑嘻嘻地問他,順便把我遭受蹂躪的辮子從他手中拿出。

“那的雪景美,而且又靜,我不喜歡賞雪的時候被打擾。”

古寺聽禪音,淨雪化凡塵。郊外的潭柘寺在雪後別有一番韻味。參天的古樹和古塔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清幽的味道彌漫著四周。千年古刹的韻味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更為厚重。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清新的雪後空氣全部吸入胸腔,微冷,卻讓人忍不住還想再次深呼吸。轉頭看見四阿哥正在饒有興致地看著我,臉有些紅。

“你也試一下,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會跟這片參天古院溶為一體。”我笑著衝他喊,聲音在這片幽靜的天地裏顯得有些突兀。

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吐出。轉頭看向我,我在這冰冷的天氣裏,不由變得心情大好。

他衝我指了指那邊牆角的掃帚,然後走了過去。我覺得好奇於是就跟在後麵。他拿起一把掃帚先交到我的手裏,又拿起了另外一把更大的掃帚。他慢慢地走向寺門口,開始清掃伽藍殿和祖師殿之間的積雪。我跟在他後麵,用更小的掃帚清理他沒有清掃幹淨留下的少量積雪。一陣風吹過,庭院前的鬆樹上又有簌簌的雪落下。我們一邊掃,一邊似乎已經把心靈和四肢全部都回歸到最簡單的方式中。此刻,沒有王宮大內,沒有身份的約束,有的隻是佛前的虔誠和沉靜的禪音。

時間過得那麼快,仿佛又那麼長。有幾個小和尚看見我們已經清掃完的院子,感激地上前行了佛禮,又請我們去院內喝茶。在室外太久了,我的手和腳都有些僵,一進屋子就感覺到熱氣直衝腦門,不由打了兩個噴嚏。四阿哥以手掩嘴輕笑兩聲,然後便上前跟屋內的和尚攀談了。秦順兒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看我們倆進了屋子,連忙上前打了個千兒,然後送上手爐。手裏拖著寺院裏的香茶,獨特的幽香傳來,不由想起那句回文的話——“可以清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