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船頭,迎著河風,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被吹散,吹遠。很多事情,還是逃不過去的。本以為這次可以在杭州多待些時候,卻連一年都不到就離開了。二月十八日那天,我聽管家說皇上聖駕已經決定第二天回鑾,心裏鬆了一口氣。隨即又開始準備許多糕點,想著怎樣找人給胤禛送去,好叫他路上吃。
才收拾好,就聽到管家來報,說前兩日一直宿在我這裏的四爺和一位老爺一位少爺帶著幾個仆人來了。我心道不好,忙上前廳迎接。康熙並未多說話,隻是囑咐我準備好行裝,第二天跟他們一起啟程回京。我抬頭看向胤禛,他掩飾得很好,仿佛不認識我一樣。點頭答應康熙,吩咐秋霞準備行裝。
他們出門前,胤禛趁人不備往我手裏塞了一團紙。我心下了然,待之後看去,隻見紙上寫的是:“一生一代一雙人,爭叫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心中覺得甜蜜,突然又想起那句“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在你旁邊,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回房,複拿起筆找出一方素箋寫下:“沅有芷兮酆有藍,思公子兮未敢言。”折好,第二天將素箋放在食盒內囑咐秋霞送到四貝勒那裏。
突然覺得身後有人,將思緒拉回來,看見十三正笑嘻嘻地站在身後,“十三阿哥,怎麼站在這裏連聲都不出?”
十三兩步走到我身邊,“剛才過來時瞧見瀟姐姐在這裏吹風,不敢打擾,所以才未出聲。”
我點了點頭,隨即又看向滔滔的河水翻滾。這大運河從隋煬帝時至今,造福了多少兩岸百姓,興亡、對錯,一時有些難以說清楚。隻能任這似乎久遠到從隋朝吹來的風蕩滌著我的靈魂,“十三阿哥,如果你能回到了隋朝,你會勸阻隋煬帝修大運河嗎?”
十三也隨著我注視著眼前的河水,“不會,曆史注定是曆史。若沒有隋煬帝修這大運河,也就沒有江浙百姓今日的富庶。千秋功罪,不是誰能說得明白的。”
是啊,曆史注定就是曆史。即使對這一切了解如我,也能空看著曆史發展,沒有任何辦法阻擋那曆史前進的車輪。胤禛啊,你終究是要走向那個寶座的。細水長流,無論我們如何期盼,你都不能陪我分享。隻可惜,我知道你的將來,卻無法預知自己的命運,前方等著我的又是什麼?
“瀟姐姐,雖然我知道這話不當我說,但是你跟四哥真的不能再癡纏下去了。以皇阿瑪的想法,回去怕不隻是為你指婚。皇阿瑪怕對你……”
我抬頭看著十三,這兩年,他已由曾經那個纏著我講故事的孩子變成一個比我還高的大人了。都已經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紀。看著他眉目間已經有的沉著,我心道,他果然已經是胤禛的好幫手了。
“十三爺,您說這話你四哥知道嗎?”我盯著他的眼睛問。
他搖了搖頭。
“好,十三爺,答應我,永遠不要讓他知道你告訴過我這話。我已經知道我自己該怎麼做了。”我拍了拍十三的肩膀,轉身離去。十三的話已經很明白了,康熙不隻是為我指婚。他還能幹什麼呢?不能把我指給他的兒子們,卻可以把我收入後宮。或許等著我的隻是如姑姑一樣,四角的天空和宮牆而已。
三月間就到了京城,正趕上萬壽節。
康熙朝皇太後宮,免廷臣朝賀,頒恩詔、蠲額賦、察孝義、恤貧窮、舉遺逸,頒賜親王、郡王以下文武百官有差。
五月,裕親王福全有疾,康熙帝連日視之。內大臣索額圖挑唆皇太子,被宣布為“天下第一罪人”,拘禁於宗人府。
六月,巡幸塞外。辛巳恭親王常寧薨,命皇子每日齊集,賜銀一萬兩,譴官造墳立碑。壬寅,裕親王福全薨,上聞之,兼程回京。
朝中的大事一件接一件,康熙應該已經忙得不可開交忘記我的存在了。我心中好笑,原本想過最壞的念頭,看樣子上天還是如此眷顧我,讓我逃過這一難。
我屋前的花園裏有不少花已經枯萎,我不在了也很少有人打理他們。去找舜安顏時,已經沒有了以前兄妹在一起的時候那種互相調笑的快樂。他臉上總是淡淡的憂傷,等出去做事的時候又換上了一副老道圓滑的樣子。心中悲痛,卻不得不承認,我們都長大了,要麵對這個嚴酷的世界給我們帶來的傷害。
我坐在花園中,剪著曾親手種的那株桃樹上的嫩枝。剪著剪著,突然有些恍惚。上一次這樣剪著的時候瑞琳還坐在我旁邊問我是不是跟胤禛互相愛慕。想不到轉瞬已經物是人非了。桃樹長得高了許多,或許再過幾年都可以坐在零落的桃花雨下看書。隻是,故人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