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一瓣,樹上的花瓣飄落著……自從去年冬天開始就一直被關在這觀瀾榭裏,已經春回大地了。康熙六十一年,一切都會在這一年結束。一切暗中洶湧,所有的算盡機關都會結束。我知道胤禛最終會奪得皇位,卻不知道康熙會怎樣處置我,唯一知道的就是結果總不會如我所願。衝著滿地零落的花瓣,隻想到一句:“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小姑姑來看我時,已然淚流滿麵。旁邊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連忙上前,“太太,不要哭。”小姑姑看著那孩子,又看看我,略微搖頭。我看向那個小孩子,心猛地一驚。竟然跟三十多年前第一次從大姑姑那裏見胤禛時的他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看著我有些吃驚的樣子,小姑姑忙從旁邊解釋道:“三月間,皇上去圓明園賞花飲酒,然後命將雍親王之子弘曆養在宮中。所以弘曆一直是在我和和妃這裏。”
看著弘曆的樣子有些恍惚,弘曆看向我時衝小姑姑說:“這個姑姑瞅著好眼熟,總覺得在哪裏見過的。”
我點頭笑笑,上次去雍王府時碰到他和弘晝,弘晝也曾說見過我的呢。隻得衝他說:“我以前曾去過你們家,見過也不奇怪。”
弘曆低頭又想了一會兒,忙說:“不對,阿瑪那裏有一幅畫像跟這個姑姑很像。不過不像姑姑這麼老。”
我心底有些高興,臉上笑著對他說:“那就是弘曆認錯了。”
弘曆撇了撇嘴,沒再說話。
我越來越迷惑,不知道康熙究竟要如何處置我。若要處死我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腦海中不停地浮現康熙離去時的那句——“不僅要讓你的身死,更要讓你心死……”
十月裏的一天,康熙突然駕臨觀瀾榭了。和以前一樣,一眾奴才都沒有跟進來,屋內隻有我和他兩個人。他坐在我的麵前,我卻盯著腳下的地毯發呆。
“若你是朕會選誰繼承大統?”康熙突然衝我問了一句。
我一驚,抬頭望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
“他們兄弟都互相鬥了這麼多年了,朕看得厭煩了,也倦了。現在隻想選一個好皇帝。”康熙似乎很疲憊地說。
“瀟兒不敢妄議朝政。”我忙跪下磕頭。
“你議得還少了?”康熙淡淡地說,“沒有人會知道你在這兒議政的,說說吧。老四和老十四你選誰?”
我抬頭看著他,他是真的在作決定了嗎?心裏想著那個結局,覺得反正沒有什麼可怕的了,隻得磕頭,“若是奴婢就選四爺。”
“為什麼,就因為你跟他餘情未了?”康熙撥弄著手上的瑪瑙玉扳指,“理由!”
“皇上登基六十年,四海升平。您除敖拜、平三藩、親征噶爾丹,功績堪稱比唐宗宋祖亦有過之。但是這些年了,由於您施行所謂的‘仁政’,導致了這幾年吏治廢弛,朋黨橫行,國庫空虛……”抬頭看他的臉色,見他聽進去了,又接著說:“一張一弛,文武之道。若是十四爺即位,必受八爺以前結下黨羽的禁錮,不能大刀闊斧地整頓朝廷。四爺則不然。雖然有時行事過於刻薄,但是卻可以徹徹底底地改革,讓老百姓過上真正的好日子。”
康熙沉思了半晌,“這話似乎有些道理。但朕怎麼知道你不是因為私心呢?若傳位給老四,以他的個性必會娶了你去。你在等那一天嗎?”
此刻無論我說什麼都是無用的了,識趣地跪在那裏不再說話了。
過了好久,康熙突然問道:“你跟老四之間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我心裏細細琢磨,連自己都覺得平淡,隻得答道:“奴婢和四爺從幼時相識,長大後慢慢彼此傾心。一切說起來似乎平淡,未曾經曆過什麼大風大浪,也沒有什麼生死離別。有的不過是一份平淡的真情。奴婢知道四爺什麼時候高興,什麼時候傷心,什麼時候孤獨,奴婢可以理解四爺的心情,知道他何時壓抑,也知道他心裏想著的東西……相逢、相知,愛一場,此生已然不悔。”
康熙的手在桌子上慢慢地敲著,聽完我的話,氣氛有些沉悶。突然他問道:“那你可知道老四的野心有多大?老八的那些黨羽他是怎麼不著痕跡清除掉的你知道嗎?”
我叩首,“四爺的決不是野心。奴婢曾經跟皇上說過,離您那個位置近了,誰都想坐上去試試的。若說四爺的是野心,那他這野心的出發點是大清的百年基業,是全天下的老百姓,這野心無論以什麼樣的方式取得都是社稷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