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貝涔涔放聲大哭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樹下,有人急切地問道。
黑狼歎了口氣,抱著貝涔涔躍下樹枝,將貝涔涔推到焦急的宮眞身側:“皇上,請你照顧好涔涔。”
“你呢?”宮眞驚訝。
“謝謝皇上掛念。玲玲,出來吧!”
隨著黑狼的呼喚,水玲瓏自花木掩映叢中低頭走了出來:“大哥!”
黑狼牽住了水玲瓏的手:“臣會帶著玲玲,永遠消失在皇上的視野之內。”
“你……這又何必?”宮眞的麵色有些尷尬。
“皇上胸襟寬廣,是萬民之福。臣若還沒有這個自知之明,才真正辜負皇上的心意了。”
宮眞看了看失神的貝涔涔:“朕會取消對你的通緝令,畢竟,若不是你和姍姍甘冒大險,讓皇叔疏於防範,露出了廬山真麵目,朕恐怕今天還蒙在鼓裏。至於刺客的交代,多半也是皇叔刻意授意,朕不會當真……”
“謝謝皇上。”黑狼淡淡地說道,“不過,皇叔狼子野心,就算掩飾得再好,始終都會有蛛絲馬跡暴露出來。草民能見,皇上亦能見,隻是早晚而已。”
宮眞伸出了手,握住黑狼:“不管怎麼說,朕都要謝謝你,哥哥!”
“哥哥”兩字說得極輕,但是黑狼還是聽到了,他驀地抬起頭,目光閃閃發亮:“謝謝你!”他用力握了握,才鬆開了手,轉頭對水玲瓏說道,“我們走吧!”
“你們不能走!”貝涔涔高聲喊了起來,她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黑狼,你若敢離開我的視線,我立刻死給你看!”
“姍姍!”宮眞失聲喊了起來,但是貝涔涔已經謹慎地退開了一步:“皇上,我說過,沒有黑狼,我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你若憐惜我,請留下黑狼!”
“姍姍!”宮眞無奈地望向黑狼,“你聽見了。”
黑狼卻隻是看著水玲瓏:“玲玲,你同意嗎?”
“我聽大哥的。”水玲瓏低聲說道。
“那麼,我們就留下吧!”黑狼歎了口氣,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涔涔,不管你做什麼,你會發現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是這樣的嗎?
好像是的!
每一日貝涔涔都微笑著去找黑狼,每一次都會在黑狼相敬如冰的態度中被打擊得潰不成軍。好幾次她都想要狠狠地與黑狼幹上一架,但是,黑狼那種逆來順受的樣子又叫她懶怠了心思。
原來真正的利刃不是訣別,而是——我在你麵前,你卻見不到我的存在!
訣別猶可思念,愛情在思念中更加熾烈如火、香醇如酒;漠視才真正銷蝕愛情,就好像一拳頭打出去,卻空無一物,那種沒有承接力沒有目的性的一廂情願,漸漸地會變得可笑、可憎、可憐!
貝涔涔連自己都開始看不起自己。她拚了命抓住的東西,以為緊緊地握在手心,卻發現,不知何時,手心裏剩下的隻是廢墟——心的廢墟!她怎麼能不灰心,怎麼能不愴然?
“姍姍,想哭就哭吧!”宮眞心痛地望著貝涔涔。
貝涔涔倉惶地看了看宮眞,咬著嘴唇搖頭:“不,我不哭!”但是她的眼淚卻已經滿了眼眶。
“姍姍!”宮眞走上前去,輕輕環抱著貝涔涔,“哪,弟弟也可以借個肩膀給姐姐的吧!”
貝涔涔抱住了宮眞,淒然落淚。
“姍姍,放棄吧!”等貝涔涔哭夠了,宮眞才拿出絲帕,擦去了貝涔涔的淚水,“好男人不會讓他的女人流淚,這話是你說的啊!”
“是我說的嗎?”貝涔涔接過絲帕,“這絲帕……怎麼?”
宮眞笑了笑:“被你發現了嗎?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宮眞悠然神往,“那時朕隻有九歲,還什麼都不是,每天都在母後的淚水中不知所措,你卻已經是朝中最年幼的狀元了。”
“是嗎?你還記得這麼清楚。”
“這些對朕而言,恍然如昨。朕永遠都不會忘記。”宮眞握住了貝涔涔的手,“那時朕在一棵樹下哭,你走過來,用這塊絲帕為朕擦幹了眼淚。”
“那時候,我怎麼也想不到,這麼一個哭鼻子小屁孩,居然會成為當今聖上呢!”
宮眞故意板起臉:“大膽民女,竟敢欺負朕,來人啦,脫下褲子,痛打五十大板!”
“你敢!小心我先扒了你的褲子!”貝涔涔瞪眼,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你看這樣多好,就像當初一樣,你拉著朕的手,認真地聽朕訴說委屈。完了,你告訴我:好男人不會讓他的女人流淚。你爹對你娘不好,你就要加倍地對你娘好,所以,你一定要讓自己變得很強很有力量,有一天,再也不讓你爹欺負你娘。”
宮眞發亮的眼神緊緊地鎖住貝涔涔:“朕做到了,朕也絕不會讓自己心愛的女人流淚了。”
貝涔涔移開了視線:“那時我們年紀都還小,沒有經曆那麼多事!其實,流淚也是愛情的一個方麵。小眞,我若不愛小狼,我就不會為他流一滴眼淚。你娘也是,那時定是愛極你父王了,對她而言,即使隻留下眼淚,她也甘之如醴。小眞,我們好像做錯了呢!”
“朕不管,朕隻知道,黑狼若是愛你,就不會讓你流淚。他若隻懂得讓你流淚,就不配再愛你。那麼,你,就由朕來守護吧!”
夏天,轟轟烈烈地來了。
貝涔涔坐在涼亭裏,赤著雙足,穿著草鞋,卷起袖子,還是覺得酷熱難當。她又不好意思讓宮女為她打扇,隻好自己搖著扇子,可是,扇去一滴汗,出來六滴汗,這汗反而越扇來得越起勁了。
她扔掉了扇子,站起身來回走了幾步,想去找黑狼,又怕看見黑狼那疏離的眼神。
唉!
千言萬語化作綿綿哀歎吧!
縱然知道是在演戲,她還是會被這樣的眼神傷害到,還是會忍不住地黯然神傷啊!她曾經以為“狼狽為奸”的遊戲很好玩,但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狼狽為奸”,還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她就算是超人,也會很累很煩很厭倦很憎恨啊!她為什麼不能擺脫這一切權利紛爭、爾虞我詐,和小狼一起,悠遊自在地譜一曲《天仙配》呢?
她想起黑狼寫在她掌心內的文字:八王爺未死!
說實話,她沒有要置八王爺死地而後快,但是,她真的很討厭再被卷入這對叔侄之間的烏龍戰事,影響自己的生活質量!她一定要對黑狼說:下不為例!是他們兩個退隱江湖的時候了。
可是八王爺啊八王爺,什麼時候,你才肯現身呢?
“喬姑娘,皇上有請。”一個太監的聲音把貝涔涔從沉思中驚醒,她抬頭看著躬身行禮的太監,皺了皺眉頭:“皇上有請?”皇上很少有請她啊,事實是,皇上多半是不請自來才對。
“是!”太監依然低著頭,那樣的角度,正好瞧見貝涔涔白嫩纖巧的赤足。
貝涔涔嫣然一笑:“你看著很眼生啊!皇上怎麼會派你來請我呢?”
太監身子不動:“這個,得問皇上!”
“是嗎?”貝涔涔站了起來,走向太監,“我還以為要問八王爺呢!”
太監抬起了頭,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但那雙眼睛,卻正現出了熟悉中的嫵媚,那是無數次的曆練中刻下來的,就好像是被設定了的程序一樣,沒有錯誤,卻也沒有變化。
“三姑娘是怎麼猜出本王身份的呢?本王以為掩飾得很好呢!”
“因為我一直在等你啊!”貝涔涔咯咯笑了起來。
“等我?”宮胤天眯起了眼睛,“如果本王沒有記錯的話,本王的葬禮都已經公告天下了。”
“那隻是你的人生告別會而已嘛!哎,你是不是沒有發表感言,所以又回來補上了?那個怎麼說來著……”貝涔涔側頭想了想,“我沒了,這些信息還在,隨煙散播,和光同塵,作為來世相謝的依據,假如有來世的話。哎,皇上對你不薄啊,沒有將你的罪行昭告天下,也沒有禍及你的幕僚妃妾,你是不是向他道謝來了啊?”
“三姑娘,你好像從來不知道害怕!”宮胤天滅了眼神中的預設程序,冷冷地盯著貝涔涔,“你難道不知道,激怒我,你隨時會死!”
“所以,我很怕啊!八王爺,你不知道嗎,我是在努力轉移你的注意力,我在拖延時間,等人來救我啊!”
“哦!”宮胤天似乎鬆了口氣,“等誰?”
“不知道,也許是黑狼,也許是皇上!”貝涔涔聳了聳肩膀。
“如果你是指他們兩人,恐怕你要失望了。”
“為什麼?”
“因為他們很忙!”
“忙?”
“皇上忙著去死,黑狼忙著頂罪!”
“可是,八王爺,你不是和我在一起嗎?”
“你以為這些事,需要本王出麵?”
“我不懂。”
宮胤天哈哈大笑起來:“三姑娘也有不懂的地方?”
“很多!”看到宮胤天擰起的眉頭,貝涔涔加了一句,“我不懂的地方很多。譬如說你,你明明可以過得很自在很逍遙,卻偏偏費盡心思要闖入皇宮的牢籠。你真以為被困在龍椅上的滋味很好嗎?”
“國計掌於手中,江山在我腳下,天下舍我其誰!”
“寡人啊!孤寡之人,真的會比兒孫繞膝享盡天倫更好嗎?不懂!”貝涔涔搖了搖頭,“我啊,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和小狼一起,浪跡天涯也好,隱居山林也好,隻要兩個人在一起,無拘無束,無憂無慮!”一朵甜美的笑容在她粉色唇瓣緩緩綻放,宮胤天恍惚出神,心底深處,忽然也閃過了一絲陌生的情感,酸酸的,澀澀的。忽然也感到,即便他高高在上,唯我獨尊,恐怕也沒有他想象中那麼開心。
“八王爺,你真的不願意回頭嗎?”
宮胤天回過神來:“射出去的箭,蔫有回來之理?若有來世,本王一定考慮你的建議!”
貝涔涔歎了口氣:“就算這一箭偏了也執迷不悟嗎?”
宮胤天警覺地盯著貝涔涔:“你想說什麼?”
“八王爺難道沒有想過,你想到的事,別人也能想到嗎?”
“你們想到了什麼?”宮胤天沉下臉。
“水晶!”貝涔涔輕輕地吐了了這兩個字。
“你是怎麼猜到的?”
“能騙過黑狼,那一定是可以以假亂真了。能夠假冒我假冒得如此逼真,此人必定對我的言行舉止極為了解。我自認不是個特別合群的人,推究起來,隻有水晶,在我身邊的機會是最多的。嘿嘿,八王爺,你人尚在千裏之外,兵馬卻早已潛伏在京了啊!”
宮胤天哼了一聲:“你還知道什麼?”
“水玲瓏!”
宮胤天勃然色變。
貝涔涔似乎不忍去看八王爺震驚的臉色,她望向亭子外麵,“那個潛伏在黑狼身邊的人,是魔教教主吧!”
“你怎麼會知道?”
“不是我知道,是我的小狼發現的。”貝涔涔笑得很得意。
“黑狼?”
“不是不是,是一條小狗!嗅覺極其敏銳哦!所以,八王爺讓那個女人再次扮成我的樣子去刺殺皇上,必輸無疑,因為小狼是不會看的,小狼會用鼻子聞!現在,我的小狼就捧在皇上的手裏。”
宮胤天握緊了拳頭,額頭青筋畢露:“本王自以為這一切天衣無縫,卻毀在一條畜生身上。”
“非也!小狼是最大的功臣,但若不是我們事先有了懷疑,也不能這麼順利地請王爺你入甕啊!”
“你們懷疑什麼?雪裏紅的易容麼?這個廢物!枉費本王這麼信任她!”
“八王爺不要怪她,不是易容出了問題。”
“那是什麼?”
“是一個人心中的渴念!就像八王爺一樣,不管你易容有多麼高妙,但是,你的渴念始終會出賣你。玲玲最想做的事,是遠離我在的地方;但是教主,卻反其道而行之。表麵看來,似乎是一種大方,但實際上,沒有一個女人,能真正容忍情敵的存在!每一個女人,最希望的就是男人心中隻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