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陡然抬頭,清楚地聽見身體裏麵某種東西碎裂的聲音,清脆到可怕。
“答應……什麼?”
她低聲問著,兩隻眼睛裏淚光瑩然,裏麵卻有一種令人心驚的光芒。
他從袖子裏掏出那串拙劣的琉璃羽毛串,套著冰絲的手很是笨拙地把珠串戴到了她手腕上,看了半晌才輕道:“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殺凡人,今日,此時,此刻,就此立誓。你還要哭嗎?”
天啊……
她的眼淚完全崩潰,飛快地掉了下來,忽然飛快地捉住熒惑的手,緊緊地攥著,攥到微微發抖。她再也不要放手了,哪怕神火下一刻就將她的靈魂焚燒,她也不放手了。
“你讓我了解了凡人,那……現在你願意換一下嗎?”熒惑輕聲問著,居然有些靦腆。
炎櫻什麼都沒聽見,隻是本能地用力點著頭,眼淚隨著動作落在他身上,飛快地化成了白煙。
“那……我要你了解我。”
他說著,忽然將她從床上拉了下來,彎腰替她穿上鞋子,神情裏居然有一種小男孩的天真與羞澀。他笨拙地替她套上了鞋,拉著她就往門口走,隨手又從掛鉤上取下一件粉色厚實外套,反手將她包了個嚴實。
她什麼都沒問,任他拉著自己走。兩個人飛快地繞過了回廊,直接往中庭奔了去。他現在看上去像是一個急於獻寶的孩子,那雙冷酷的眼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明亮開心過,那種光芒,讓她心痛,卻也喜悅。
種種感覺交織在一起,讓她腦袋裏一片亂,幹脆什麼都不想,就這樣和他走著,能走多久走多久。
中庭很快就到了,那棵巨大的櫻花數矗立在那裏,光禿禿的,很是蕭條。
熒惑走過去拍了拍樹幹,頗遺憾地說道:“不是春天,沒有櫻花,可惜了。”
他回頭看著炎櫻,輕道:“我最喜歡靠在樹下,什麼都不想,看花,看天。”
炎櫻忽然一笑,笑容裏居然有一種從未見過的狡黠和媚。
“你想讓花開嗎?”
她柔聲問著,與他一同坐在了樹下。他胳膊上套了冰絲綢,沒有神火的灼熱,她慢慢靠了上去,將頭抵上了他的肩膀。
放縱一會也好,就讓她陷一會吧……
天塌地陷也好,山崩海嘯也好,她忽然全部都不在乎了,但願時間能夠永遠停在這一刻,永遠……
她在他肩膀上輕輕蹭了一下,如同一隻柔軟的貓。
心裏有無數的痛,無數的澎湃,她卻輕輕笑了笑,說道:“我會讓櫻花馬上就開放,但是我有條件。”
熒惑第一次被人如此靠近,心跳都亂了,不由自主地回問道:“什麼條件?”
“我要你笑一次,你笑了,櫻花就開了。”
熒惑有些發怔。
笑?
炎櫻抬頭看著他,眼睛裏有貓一般的嬌媚狡猾。
“修羅笑了,櫻花也會開放的,你不相信嗎?”
她伸手摸了摸樹幹,然後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輕輕插進泥土裏,在上麵拈了個極怪的式。她笑吟吟地望著他,輕道:“如何?修羅會笑嗎?”
熒惑微微勾起嘴角,扯開一抹生硬的笑容。笑,當真是個難題,他從來沒有笑過。
炎櫻笑著搖了搖頭,歎道:“你不會笑……罷了,我讓櫻花開放吧。”
她又拍了拍樹幹,輕喝一聲:“開!”
就那一個瞬間,天上頓時落下了粉色的雪,漫天飛舞,如同幻境。
熒惑不可思議地抬頭望向方才還光禿禿的櫻花樹,居然真的開花了!在這個滴水成冰的冬天……一團團粉色的花瓣四處飄零,如夢如幻,他們坐在櫻花樹下,仿佛被櫻花淹沒一般。
炎櫻微笑地看著那些美麗的櫻花,輕聲道:“熒惑,隻要有心,櫻花也會在冬天盛開,修羅為什麼不會笑呢?”
她突然緊緊地抱住了他,將腦袋貼緊他的胸口,完全不在乎神火的灼熱,仿佛要將自己的整個生命都投入在這個擁抱中一樣,緊緊地,戰栗地。
熒惑本能地要推開她,她瘋了嗎?他身上全是神火啊!
她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他,然後笑了起來,眼睛裏又有淚光閃爍。
“熒惑,謝謝你。”
他什麼也說不出來,好半晌,才輕道:“那首歌……叫什麼?”
她搖頭道:“沒有名字的,隻是南方的小調罷了……”
說著她就輕輕唱了起來:“春風吹呀吹,花兒就在你的發間飛呀飛;花兒飛呀飛,卻比不上你的笑顏美呀美。雁兒飛呀飛,春風吹呀吹;我心愛的人,你等一等我呀,等一等我;我心愛的人,你看一看我呀看一看我……”
歌聲嬌膩,和粉色的櫻花一起在寒風中飄蕩著,傳了很遠。
回廊上有一個身影閃了一下,她望過去,心卻漸漸沉了下來。
那是一雙冰冷的眼,看陌生人一樣看著她,夾雜著鄙夷,不可置信,痛心疾首……種種情緒。她覺得整個人都緩緩陷入一個漩渦裏,再也爬不出來。
海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