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含糊地問道:“你怎麼不管管他,今天惹出這麼大的事來,皇上那邊怎麼說?”
四爺回說:“皇上在乾清宮已見過他了,梁公公說皇上似乎蠻高興的。”
德妃喃喃地說:“都已經十八了,前些天皇上還提起他和十三阿哥大婚的事,這孩子,越大越讓人操心,想他身為阿哥,就算是看在皇家的顏麵,滿朝文武誰不謙讓他三分。給了三分顏色,他倒收起來開染房,到底是不懂事。”又問四爺,“他這會兒子在哪?”
翠翹皺了皺眉,這句說的仿佛並不是四爺。德妃有二子,一位是四阿哥胤禛,另一位是十四阿哥胤禎,想必這句說的是她的第二子十四阿哥胤禎。
四爺回說:“跟一幫進士在南書房。”
德妃又以輕紗拭了鬢角,仿佛心內有些著急,並不十分放心。
四爺說:“我已吩咐過梁公公。”
德妃有點生氣,悶著不說話,倒教坐在一旁的淳敏不自在起來。淳敏打破尷尬,對翠翹說:“你不是要回永壽宮,還不快去。”翠翹應了一聲,和四爺一個擦身,四爺輕聲說:“二更,我在禦花園等你。”
自從她找上他為她尋找青玉璧,四爺倒是從來沒有開口說要見她,翠翹心中一喜,仿佛聽他的口氣,青玉璧有了消息。她眼睛一眨,仿佛答應。
……
傍晚的時候,皇上在禦花園內設宴。天一門外,那些官員參差不齊地鞠躬,匍匐跪了一地。天一門外左側有一隻木製的麒麟,背上有二十四片大大小小不等的白玉鱗甲。樂部司職的人員用一根玉製的長條,一一劃過白玉的鱗片,一陣清脆又悅耳聲音響起。皇上踏過禦花園的小徑,金製的編鍾與響鼓齊鳴,夾著眾人的口號,那聲音直透入夜空,似在禁城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黃色的儀仗已停在群臣麵前,所有聲音都憑空消失。空氣中有一刻的靜止,眾人斂聲屏氣。
梁九功隨後宣了聖旨。
“……古者家有塾,州有序,國有學。今秋自入闈之後,能人賢士倍出。今日校閱已竣,以仰大清育才選士之至意,擇進士前十甲聽宣……”
梁九功開始一一點名,趙書玉,王士傑……士子們一一上前受賞,人人春風得意。念了幾位,梁九功突然微頓了一下,偏頭去看皇上,皇上示意他繼續念下去。梁九功清清嗓子說:“愛新覺羅.胤禎。”
胤禎自人群中走出,與及第的士子們著同樣的裝扮。禮部與內閣的人早知內情,神情悠哉。可唬住一幫武官,這是唱哪出啊?
因是內眷,翠翹陪著良妃坐在皇上身後,人影瞧得模模糊糊,胤禎的名字卻聽得清楚。想起下午四爺與德妃對話,隱約聽到隻字片詞,原來是說這件事,她心裏倒是覺得這位阿哥有點意思,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可隔得太遠,也瞧不清楚。倒是四下裏幾位娘娘,可真是神情各異。其他人心中不免起了些疑惑,十四阿哥去考了科舉?
禦座左右都站著皇家的阿哥,大都一臉嚴肅。
胤禎叩首向皇上行了大禮。皇上笑意盈盈,想是有許多話要說,可是當著群臣和眾位進士,總不能偏袒了誰。胤禎落了座。梁九功的名單也點完了。
這事有點玄乎,大家都心知肚明。首先,這位高中的皇十四子沒有入闈的資格,他如何進的考場,頂了誰的名?再來,批閱考卷的諸位重臣,看到胤禎的名字,難保不會顧著皇上的麵子,囫圇吞棗一翻。這些事情的後果,想必胤禎他自己亦是想都沒有想過。
進士中有人已經知曉了他的身份,更是鄙夷。怎麼不讓人氣餒,多少人寒窗十載,於他不過是一場可有可無的遊戲。精明的皇上自然有他的安排。大學士李光地上前說:“今次秋闈,一改舊年之弊端,所有考卷首頁之考生姓名事先隱去,卷上加注編號……”總之一句話,沒有人弄虛作假。這倒出乎四爺意料,如此更好,少許多麻煩。德妃更是歡喜。
冗長無趣的開場結束之後,歌台舞榭才剛剛開始。前台眾人向皇上道喜,後麵妃嬪們暗中指指點點,要知道為家族拉攏未來朝廷的棟梁也是她們的責任。十位進士看去,有一位似乎已過而立。玉景低笑說:“可見考進士亦要趁早。”良妃啐了她一句。
歌舞伎上來後,鑼鼓喧天就退下去了。起先是一曲清歌伴陣陣琵琶聲,女子穿一身火紅的舞衣,雲鬢高聳,額心飾以水滴型火紅寶石,手臂隱在紗袖中若隱若現,身姿曼妙,柔如三月柳枝,裙袂飄飄,簡直驚豔。
身後各宮的宮女正切切私語,說是太原年羹堯年大人的妹妹——年碧君。
是她。翠翹暗暗發笑,多麼有趣的事情,她像一個無所不知的神,看命運如史上所記載的那樣一一上演。康熙五十一年,屆時,四爺貴為雍親王,年碧君以側福晉的身份嫁入雍王府。現在是康熙四十五年,算一算竟然還要等上五、六年,翠翹咋舌,真不知道這些年,四爺到底在幹什麼。
她的確相當美妙。翠翹聽身後那些宮女議論紛紛——“姿色有什麼新鮮。”
“皇宮深院,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她倒是說得不差,再傾國的模樣,總有年老色衰之日,屆時如何與新人相比。
德妃在旁說:“年大人果然有精明,聽說他要將他妹妹明年要選秀女,如今先露個臉,如此國色天香,果然讓眾人失色。”
宜妃坐在德妃下手,嗑了一顆瓜子,笑道:“明年開春,皇上要為十四阿哥選福晉呢,說不定將來是姐姐的兒媳婦。”
德妃說:“那倒好了,便宜他了。” 眾人都笑了。德妃倒認真起來,心裏一盤算這個年碧君,她哥哥如今不過才一個天津總兵,家世不是親王貝勒,配胤禎,簡直配不上!
一曲將終,紅衣翩躚仿佛火苗,讓眾人眼眸裏都起了烈焰。蘭花手,先劃一個腕花。腰身一轉,裙擺散花。極低的後仰腰,再起躍。柔中有勁,雖是歌舞,竟有戲曲中刀馬旦的味道,果真別有不同。
四下裏一片掌聲,年碧君在人群中一望,雙眼顧盼,嘴角如春風含笑,匆匆下了場。翠翹亦覺得精彩,輕輕鼓掌。那邊群臣喧嘩,早將胤禎拉來喝酒。德妃輕輕歎了一聲,宜妃一笑:“姐姐不必擔心,十四阿哥不是號稱千杯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