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 便害相思(3 / 3)

德妃說:“喝酒總是傷身,再說誰人會千杯不醉。”

因為不喜與人太過接近,良妃早早回了永壽宮裏,窗外看到禦花園點起的煙火,橙黃橘綠,嫣然一片。

方沁來永壽宮裏討藥,翠翹說:“怎麼,娘娘身子不好?”

方沁一笑,說:“那裏是娘娘,十四爺醉了,這會禦醫院的人都熱鬧著,娘娘問有沒有醒酒的方子。”

良妃讓玉景自梳台玉鈿盒夾層中找到一張陳年舊方。良妃說:“以前我倒是備了一劑。”又對翠翹說:“你過去看看。”

翠翹隨方沁到禦醫院去熬藥,德妃早將胤禎安置在鍾粹宮南廡裏間。

翠翹沒有進去,在外間站了一會。方沁出來說,胤禎喝了醒酒湯,睡下來了。翠翹方才從禦花園回永壽宮裏去。她穿過假山池苑中的小徑,對岸燈火璀璨,歌台舞榭。她一路沿著假山繞了半個池邊,偶爾迎麵遇見宮女路過,皆是低聲淺笑,小跑到禦花園去看晚宴。

這晚月光明亮,圓月印在池水中煞是漂亮。一條小徑分叉,翠翹見正前方有二列禁衛軍過來,手提都長纓槍。她素來性子不喜生,挑了另一條小徑。哪知越走越暗,人越少。離對岸的燈火倒是近了,但仿佛是條死路,想必是讓遊人賞池景的。她正猶豫著要不要走回頭路,突聽得假山後麵,有一個男子聲音。斷斷續續,大抵是說:“……此人原是八阿哥府中的幕僚,後不知何時到了太子爺身邊……中間頗有曲折……”

聲音漸小,突聽得厲聲:“誰?!”

翠翹心中驚惶,她在假山後一步也不敢移動。隻聽一陣窸窸窣窣的裙裾聲,突又冒出一個女子聲音:“民女見過四阿哥。”翠翹這時方覺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除了她之外還有第三人。翠翹起初並沒有聽到四爺的聲音,剛才那個聲音,她也敢斷定並不是四爺的。她更好加奇,不由得貼著假山向裏一探。一個女子一身衣裳紅似火,卻是年碧君,她背對著翠翹,卻正巧擋住她身後的男子,讓翠翹看不清楚。

“年姑娘。”沉穩男聲,翠翹這次方才聽到四爺的聲音,下意識退了回來,讓假山擋住自己。像是做了一件不光彩的事情,一顆心跳得七上八下。聽到年碧君說:“四爺,怎麼不去麵前熱鬧熱鬧?”翠翹看不見她的表情,卻也覺得聲音婉轉悠揚,煞是好聽。

“正趕過去。”四爺例行公事一般地回答,雖然這樣說,腳下卻一點也沒有動。

“我聽我大哥說,在京中多得你照顧。”

四爺說:“年大人左右逢源,自是他人緣好,無謂照顧之說。”

年碧君低下頭去,不自主用手指絞著衣衫。她今次隨兄長進京,除了長長見識之外,她已過荓笈,年家正在為她物色合適的夫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年碧君沉魚落雁之色,嫁入皇家自然是年家的首選。她從小深居閨中,倒也順從了兄長的意思。

可那日在四阿哥府中,兄長與四爺談話,她低撥琴弦,隻聽他談吐慷慨,她盯著他箭袖上的織錦雲,不敢看他雙眼,芳心已是暗許。如今秋闈已完,她不日要回到太原,心裏倒有些戀戀不舍。想是她低頭思索得太久,四爺輕喚了一聲:“年姑娘,怎麼不走?”

月色溫柔似水,他的聲音破水蕩起漣漪,她抬頭,便見他雙眸似星,鼓足勇氣叫了一聲:“四爺”。四爺回過頭來,那表情倒與平常無異,可她心緒不同平常,竟覺得那雙眸深邃如潭,萬般情絲其中,柔聲說道:“願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婉轉又不失直白。

四爺怔了一怔,他何等聰明自然知道她在說什麼,裝作沒有聽到,他說:“我讓人送你回鍾粹宮。”皇上設宴,臨時召了些宮外的戲班與舞姬,內務府統一安頓在鍾粹宮。她似有不信,問為什麼?徒增尷尬。

偷聽也是一件蠻有趣的事情,聽到這裏,翠翹按捺不住,自假山後再次探出頭來。突覺頸後微涼,似有利器劃過,微痛又些癢。驚覺回頭,卻是一個人也沒有。再看年碧君時,她已掩麵跑了開去。翠翹連稱可惜,這段姻緣錯過今晚,要再等上許久。

四爺突然自假山後大步向她走來,他是怎麼發現她的?臉紅於事無補,翠翹索性大大方方地笑,說:“真是可惜。”

四爺問:“可惜?”

翠翹狡黠一笑:“可惜一段大好姻緣。”四爺麵有疑惑。翠翹說:“來來來,我們打個賭。”

四爺問:“賭什麼?”

翠翹說:“來年裏,你定然會娶她過門。”她說畢揚起頭來,對他宛然一笑,計上心來,突地叫住他。

柔聲一句四爺,讓他不由得腳下一頓。

依著年碧君的調子,她柔聲對他說:“願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她說這句時,雙眼瞧著他,眼裏溢滿了笑意。這仿佛是一個惡作劇,可她的演技不好,四爺一眼就看了來了。也許是她從不曾這樣溫柔地對他說話,或許是那笑容裏太過甜蜜。這分明會是一個惡作劇,可是四爺還是沉溺其中,他定定地望著她。

她迎麵的眸子中,印著月色,隔岸的燈火輝煌也揉在其中,璀璨如星辰,紅腮粉額,秀眼彎眉,秋風拂過衣袂,飄飄如仙,竟是千般卓然立在良宵中。四爺簡直驚住了,一瞬間竟屏住呼吸。

翠翹使壞地一笑,目光一轉,說:“今晚明色皎皎,真適合念這樣的句子。”她說完格格地笑開了,對四爺說:“這個法子不錯吧。”哪有裝作沒有聽到的道理,太幼稚。她的笑意沒有傳達到四爺的臉上,四爺一言不發,翠翹方覺得他過於沉悶,平日裏至少應回她一笑。

四爺說:“很好玩嗎?”卻是冷若冰霜的口吻。

翠翹暗中吐了吐舌頭,說要回永壽宮。四爺沒有攔她,翠翹走了幾步,回頭問道:“你今天叫我來有什麼事嗎?”

四爺想起青玉璧的事情來,他心中一緊,直直望著她,說:“八阿哥的母親就是住在永壽宮裏的良妃,你怎麼認識她?”

翠翹說:“我額娘與良妃有中表之親,怎麼?”

四爺心思一轉,青玉璧在良妃處。他猶豫半晌,方說:“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