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初刻,晨光熹微。
洛陽城裏,酒樓飯館陸續敞開了門戶,夥計四處張羅打掃,小販們挑了擔子來,擺出蒸籠饅頭,吆喝起來。
今兒個日子挺大,來城裏頭趕集的人也挺多,一大早,洛陽市井裏人氣兒就旺開了。挎著籃子上街采購的小婦人來得最早,淨挑便宜新鮮的農家菜。
集市裏三五家布莊裁縫店卻還關著門麵,偏有幾個大戶人家的大丫鬟急急敲上門去,硬是把洛陽街麵上最有口碑的一個老裁縫從炕上挖了出來,趕驢似的一路催著趕著走。
大戶人家嘛,財大氣粗的,一出手就是麵額驚人的銀票,可把隔壁布莊老板給樂嗬得合不攏嘴,大清早就開門迎了財神,精神頭可旺了,上好的料子綢緞,一尺尺裁得可利索著,半點都瞧不出這位是剛起的床、空著肚子來幹活兒的!
去過了布莊裁縫店,逛過了首飾金器行,大丫鬟們一路碎碎步地小跑,片刻不停,直奔市井裏頭一圈賣農具牲口的場子。那場子裏鬧猛著,鐵匠木匠也往裏頭討生計——
釘了馬掌的大宛名駒、雕木鏤花的車輛,刷上一層新漆、裝點一新的輕便馬車一溜兒停在場子裏,供人挑選。
大丫鬟挑中了一匹最貴的馬,卻把這名駒拴在一輛最華貴的馬車前頭,拉著沉香木雕花的這輛馬車繞場子跑了一圈,大丫鬟們也不砍價,一張銀票兌成千兩白花花的銀子讓賣主裝了滿籮筐,這會兒還瞪著筐子裏堆成小山的銀子犯暈:這是哪家名門望族來的丫鬟,神氣得很哪!
整條街上做買賣的口風兒傳得快,東家們一個個眼巴巴地候在自家店門口,隻等那幾個大財神上門來,看人家出手時的豪爽與闊綽,便羨得涎水直落。有幾個竟悄悄跟在了大丫鬟後頭,想瞧瞧她們家主人究竟是個什麼來頭?
走在前麵的大丫鬟們湊著小腦瓜子一陣嘀咕,放緩了腳步,似乎被什麼事給難住了,個個愁眉不展,其中一個大丫鬟揉著胸口長籲短歎,正苦惱著,忽又發覺身後綴了一大串“尾巴”,便躥了心火,猛一回頭瞪眼掃向後麵跟的一撥閑人,這一瞪不打緊,沒唬得人縮住腳,瞪人的丫頭自個卻跳起腳來驚呼一聲,忙不迭伸手指準了一條“尾巴”,衝姐妹們一迭聲地喊:
“看!快看——”
大丫鬟們紛紛回頭順著她手指的方位一看,不由得眼睛一亮,緊蹙的眉頭也舒展開了,臉上笑開了花,齊齊衝身後招一招手,綴在後麵的一大串“尾巴”裏翹出一尾,——丫鬟招手喚到跟前來的一個少年郎貌不出眾,這膚色卻比常人白淨了十分,臉皮兒白嫩得能掐出水來,身上一襲簇新的衣衫自是幹淨得很!
“喂,你可是個趕車的?”
大丫鬟們一發問,來的少年如同挨了悶頭一棍,兩撇眉毛都耷拉成“八”字型,明眼人瞧著他身上穿的錦衣玉袍、腰上佩的玉墜錦囊,便知這位十有八九是個東家少主人,說他是個趕車的,這不瞎扯淡嘛!
沒等少年搖頭否認,大丫鬟們徑自衝人品頭論足:“這人挺幹淨不是?挺規矩不是?小姐瞧了一準兒稱心不是?”
小姐稱心?!
這話兒往耳朵裏頭一鑽,搖過去一大半的腦袋瓜子硬生生擰了回來,耷拉著的眉毛往上一翹,少年喜不隆冬,忙巴結著:
“是是是!小人就是一個趕車的!幾位好姐姐有何吩咐?”
“去!把那馬車趕一圈,讓咱瞧瞧你這車把勢的斤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