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故作老成,使喚著人。
少年“噯”了一聲,走到馬車前才發了愣,連馬鞭子擱哪兒都沒找著,叫人怎麼趕車去?心裏頭打著退堂鼓,臉麵上卻瞧不出半分心虛之態,眾目睽睽之下,趕鴨子上架也得硬挺一回!
手腳並用爬上車座了,拉車的馬還沒個動靜,少年撓撓頭皮,計上心頭,這就亮出了一式絕招——兩手死死攀住車轅,哆哆嗦嗦往前伸出一腳,腳尖兒蹭在馬屁股上推搡幾下。瞧這把勢擺的,簡直讓人噴飯!
幾聲竊笑,街麵上圍觀的人群個個都把手捂到了肚子上,——見過趕車的,可沒見過這麼個趕車的,渾似來當街耍猴戲的!
聽得竊笑聲,少年有些掛不住臉麵了,一發狠,索性蹬直了腳跟子猛踹馬臀。馬兒嘶鳴一聲,猝然揚起後蹄勾了人踹來的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唧”一下,把人給踹下車去,摔了個四腳朝天。
地上激起的塵土瞬間淹沒少年倒地的身影,飛揚的塵土裏悄然混雜了一縷輕煙,嫋嫋煙絲在他身上繞了一圈,猝然消失。
四下裏爆笑一片。
瞧著摔下車趴在地上老半天不見動彈的少年,圍觀的人漸漸止了笑,開始惴惴不安:
這人該不是摔跌得魂兒出竅,沒氣了?
一個膽子大的,躡手躡腳摸上前來,兩手還沒搭到人的腕脈上,跌在地上的少年猝然張嘴吐了口氣,魂兒返竅般悠然轉醒,晃晃悠悠爬了起來,摸摸跌出了一個腫包的後腦勺,他竟指著拉車的馬兒笑言:
“小性子夠烈,敢情是匹母的!”
馬臀一摸就猜是母的,這人吃了苦頭還有興致對馬調侃,當真率性灑脫得很!
眾人聽得哄然大笑,他卻不慌不忙彈指拂了衣衫上沾的塵土,一步三擺袖,優哉遊哉走上前去,一把攬住馬兒腦袋,盯著它的眼睛,竟與它和氣地商量著:
“小乖,等會兒我喊‘走’時你便走,叫‘停’時你便不動,行不?”
馬兒近距離看到他的眼神時,似是受驚般躁動不安地蹬蹄刨了幾下,他猝然伸手一拍馬鼻梁,它忽又安靜下來,鼻端湊在他拍來的手心裏微微一嗅,垂了大腦袋往人身上蹭幾下,甚是馴順!
馴服了馬匹,他這才慢慢吞吞登上車座,抽出車墊底下卷著的一根長鞭子,淩空一甩,鞭梢卷著氣流劃出裂帛般的聲響,隨之一聲輕喝:“走!”
馬兒便撒開四蹄,拉車繞街跑了一圈,輕車熟路地停了回來,車上人兒稍許俯身衝站在底下的幾個大丫鬟伸出手去,笑喚:
“姑娘們,上車吧!”
依著下人的規矩,當丫鬟的哪有資格坐主人的車,縱然眼羨得很,平素也不敢有絲毫逾規之舉!但,眼下主人不在,這趕車的偏又當了這麼多人的麵喚著“姑娘”上車,聽慣了“丫頭、奴才”,乍一聽“姑娘”這稱呼可當真讓人心裏飄然幾分,麵子上有了光彩,大丫鬟們仰頭瞅著車上少年唇邊一抹淺笑,不知怎的竟紅了臉兒,飄飄然忘乎所以地提了裙擺由著他一個個地拉上車去。
車廂裏坐穩當了,丫鬟們心兒跳得慌,頭一回坐這華貴馬車,既新鮮又忐忑,忐忑中還有幾分刺激!一個個坐在車廂裏唧唧喳喳興奮地鬧了片刻,猛又想起小姐那脾氣,一個大丫鬟便惴惴不安地掀了車簾喚了趕車的少年一聲:
“小哥哥,快把車停一下,先讓我們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