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芒消失,陰陽鏡中飄出的嫋嫋煙絲瞬間化為人形。司馬流風穿鏡而出,睜開眼時,四周又是一片白茫茫的霧。
濃霧蔽障,霧中突然呈現一些倒懸的景物,如海市蜃樓一般,初時隻聽得潺潺流水之聲,隨之一彎河川漸漸浮現,煙雲平闊,波光迷離,竟是冥府忘川!
奈何橋下,忘川河畔,彼岸花竟在刹那間齊齊盛放。
花開之時,一縷幽魂站在彼岸,往忘川水麵放了一盞河燈,雙手合十跪在三生石旁,虔誠地祈禱。
“桃花!”
一聲喚,河畔女子徐徐轉身,眼裏清露泣香的微紅,如雨中一朵桃花,惹人憐惜!
“公子怎知是我,而非姐姐?”
司馬流風微微一笑,走上前來,與她一同站在忘川河畔,看著悠悠飄向對岸的蓮花燈。
“長使畏水,斷然不會站在這河邊。”
“不錯!姐姐畏水……畏懼的是水上畫舫裏伺候一個衣冠禽獸的不堪往事!”
隨嬤嬤去洛陽時,沿路攬客的那段日子,姐姐連夢裏也不願回想!
桃花蹲在了河畔,抱著雙膝看彼岸怒放的花,追憶著往事,悠悠道:
“其實,她是打心底裏厭惡這大染缸,厭惡妓子的身份,總想擺脫這一切,一旦有離開青樓改頭換麵重新做人的可能,她便會不擇手段去把握機遇!她最怕被人知道過去,最怕被人瞧不起,一個自卑的人,想抹殺掉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最終卻抹殺了見證她那段往事的樓中姐妹!”
悠悠一歎,她小心翼翼掏出一個盒子,打開,從盒子裏取出一支象牙鏤花的精致眉筆,看著它幽幽出神,
“這是姐姐送給我的唯一一件禮物,她記得把它放在了我的棺中!這眉筆本是成雙成對兒的,姐姐一支,妹妹一支,相互畫眉時,對望著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如同照著鏡子……如今隻剩了這一支……”
她仰起臉來,把眉筆遞了上去,“公子能代姐姐幫我描一描眉嗎?要一筆描成!”
“一筆描眉?”
司馬流風輕輕一歎,接過眉筆,兩手一掰,哢的一聲,竟從中間將這支眉筆折成兩截,往盒子裏沾了些黛色粉末,兩手各持一截,兩截筆端湊攏在眉端而後漸漸往兩側分開描至眉梢,分手畫出兩彎娥眉。
“一筆描眉兩分飛!”
桃花照著水麵上倒影的兩彎娥眉,眼中突然落了淚。
“你照著鏡子時,想著你姐姐,便不是孤單一人了!”
司馬流風十分明了她此時此刻的淒然心境,指尖挑起桃花淚靨,輕輕拭去淚水。
“我與姐姐打一出生便在一起,從未分開過……”
姐姐是她心中唯一的牽掛,如今落得形單影隻,她心中的牽掛也該放下了。
淚水滑過指尖,小指上一根紅線猝然斷了,司馬流風訝然張開十指看了看,甚是疑惑,“隻解了一根?”餘下的十一根為何不斷?
“公子,桃花瞞了您一件事兒!”桃花俏皮地吐了吐舌尖,語不驚人死不休:“其實,那天晚上,姐姐與無涓嬤嬤在房裏頭商量著事兒時,我就在門外,無意中聽到她們說要在樓裏給姐妹們設個宴擺上餞行酒,擺宴的酒是十二杯‘忘塵’,那是一種藥酒,喝下一杯就能使人神智昏聵,是喝不得的!於是在那晚設宴時,我便暗示姐妹們不要喝這酒……但、但她們明知這酒有毒,還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