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其格一下子慌了神,七福說:“剛才進巷子的時候,看到巷子口停著一輛馬車。”
其其格忙說:“對了,早上來的時候,那日蘇說停……”
其其還沒有說完,婉兮打斷了她的話:“走吧。”她受不了他一直盯著她的眼神,而她不知道她可以這樣若無其事地平靜下去多久。
仿佛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婉兮對胤禎點頭示意離去,她急匆匆地從他身邊走過。胤禎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背景,她並沒有回頭,這多麼令他失望。七福拽著胤禎的手臂說:“別看了,走遠了。”他這一次由她拉著,什麼都不在乎了。他那麼避著七福,仿佛都是白費了,她不在乎的。
婉兮命令自己不可以回頭,直到轉角,故作不經意地偏過頭,看到胤禎任著七福拉著他。婉兮猛然轉過了頭,手中全是汗,一顆心被人揪著,生痛生痛的。婉兮快步上了馬車,比平常更波瀾不驚,那簾子一放下來,婉兮覺得眼裏一熱,竟掉下來一顆淚來,想起那日在宮裏德妃說:“本宮看著七福那孩子極愛,想為胤禎收一房側福晉。”她那時微微一愣,忙說:“我那裏做了這個主。”
她原做不了什麼主的,連她自己的命運也作不得主的。
胤禎這晚到三更天才回府裏來,婉兮已經睡下來。胤禎回來時,那日蘇送他到房門外,婉兮聽到他說話的聲音,語嫣不詳,喝過酒的樣子。是九阿哥留他喝了酒才回來的。胤禎並沒有醉,讓那日蘇回去,自己推門進來。屋子裏點著半截蠟燭,昏昏沉沉的。婉兮趟在床上,胤禎滅了燭火,和衣趟在她身旁。他知道她醒著的,可是兩個人都沒有說一句話。
婉兮側著身子睡在裏麵,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淚水無聲地劃落下來,胤禎翻了一個身,兩個人背對著背,真真是同床異夢了,婉兮想到這裏,淚湧不止。胤禎睡不著又翻了一個身,天光印著婉兮的背影,胤禎心想,她責難他幾句,他心裏還好受一些。這樣不言不語悶著,他心裏難受。胤禎終於妥協了,伸手將婉兮向懷裏一帶。她倒沒有拒絕,胤禎說:“婉兮,你睡了嗎?”她背著身子隔了好一會才說:“沒。”
他細細熱熱的呼吸氤氳在她的頸間,婉兮聽到他說:“我今兒回宮見了皇額娘,皇額娘說子嗣……”他頓了一頓,幹脆說:“皇額娘讓我立側福晉。”婉兮一動也不敢動了,心裏理虧似的,她理虧什麼啊,她願意這樣麼。
胤禎見她沒有說話,一顆心原本提到了嗓子眼裏突然間沉下去,沉下去……他是想試探她的,哪怕有一丁點的不高興,他便會哄著她,討好她。眼見著這樣的安靜,安靜得尷尬。良久,婉兮說:“這樣也好。”胤禎摟在她腰間的手一下子垂了下去,他翻過身,寂寂然無語。
原以為這樣鬧性子過一段時間就好了,這日胤禎進宮請安,見四爺從南書房裏出來,腰間一晃一晃卻是一個藕色色的香袋。胤禎覺得眼熟,好像曾經在哪裏見過,他突然靈光一閃,憶起有一日他的衣袖線頭滑落,其其格為他挑線,他在針線盒裏看到過那個藕色色的香袋。他那時打趣其其格,以為是為那日蘇繡的,其其格反將了他一軍,說是福晉繡的。胤禎一陣詫異,他知她不會繡紅的,嘴裏雖然說著不用,可是心頭暗暗高興了許久。
胤禎在廊下盯著四爺腰間的香袋想得入神了,也許隻是顏色巧合吧,藕色的織錦又不是隻有十四阿哥府裏才買得起的。雖然這樣安慰自己,可是頭上難免覺得有點想法。胤禎這晚回到府裏,故作若無其事,對其其格說起皇上今兒賜了一塊新玉,可是沒地裝,問上次那個香袋呢?
他這樣突然一問,可唬住其其格,她回說:“還沒繡好呢。爺也知道,福晉繡工不好,繡得慢。”她這樣支支吾吾的,胤禎心裏就明白了,針線盒裏那個藕色的香袋已經不見了。她送給四哥?不可能!胤禎不願想得太多,可是臉上的神色已經讓其其格明白他在生氣了。
胤禎近來總是一大早就出府裏。兵部忙固然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胤禎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麼麵對婉兮,坐在一處仿佛無話可說。他明明滿腹的話想對她說,說得她覺得煩,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麵對她時竟然一句也說不出來。他的態度仿佛突然冷了下來,連李以鼎也看出一二,而婉兮仿佛熟視無睹,並不過問他。這讓他更覺得懊惱。
這天下了小雪,李以鼎和著幾個將領去了煙花樓,胤禎早早回了府裏。婉兮在廊下搖椅上睡著了。胤禎近來也不常常回房裏睡,他睡書房。這是冬天了,她不至貪睡如此,肯是晚上沒有好好睡。
胤禎半跪了下來,不自覺伸手拂開她鬢角的碎發。這樣一個女人,他不知道該如何對她好。原以為自己會不求回報,可頃盡所有的給予之後,見過她最開心,最嫵媚之後,他竟然想要私藏她。她是他的福晉,他卻總得不曾觸到過她的心。曾經還可以騙過自己相信,如今她連讓他相信也不屑了?
緊閉的雙眸下的小巧鼻翼正微微起伏,婉兮覺得身邊有人,睜開眼睛看到胤禎。婉兮猛然間坐了起來,說:“我怎麼睡著了?”因為窺視她睡著的樣子,胤禎有點尷尬。院子裏落了一層細雪,如鹽似的。
胤禎說:“這裏冷,回房去睡吧。”婉兮揉了揉眉間,因為身體不好的原因,她最近越來越貪睡。胤禎見她沒有說話,便說:“我去書房了。”
“等一下。”最近總是不見他,他晚上回來或是太晚她睡下來,早上她還沒有起身,他便入宮了。難得見到他,婉兮叫住了他。胤禎微微一怔,回頭詢問她有什麼事情。婉兮低下了頭,仿佛有點難以開口。胤禎走回來了,他倒期待她說些什麼,便追問:“怎麼了?”
自從那天晚上婉兮親耳聽到胤禎說起側福晉之後,她每每進宮,總能聽到德妃含沙射影地說起這事來。有一日,終於挑明了,婉兮進宮去為德妃請安時,不知道怎麼說到太宗皇帝的皇後,德妃說:“莊太後多麼讓人羨慕,培養了二位君王。該幸福了吧,但是太宗皇帝寵愛的人不是她,夜深人靜的時候,大約也有怨氣的,隻是無從去說。你再看宸妃,單單一個‘宸’字羨煞多少旁人,集太宗萬千寵愛於一身,可是又能怎麼樣?這世上原本沒有太過完美的事情,端看你想做莊後或是宸妃。如今看著十四對你好,把你捧在手心上。就算七福嫁過去,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她尊你一聲姐姐,若能為十四產下鱗兒,也是十四阿哥府裏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