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空負百年心(1 / 3)

連日裏陰雨綿綿,這日才放晴,就城西郊校場口外停了一輛華貴的馬車,鈿車垂著珠簾,一派華貴。這馬車才停穩,車裏的人先嗬嗬地笑了幾聲。這笑聲極有特色,像從身體裏發出來的,嗡嗡的。

李以鼎校場裏麵迎了出來。“喲,什麼風把鑲平王您給吹來了?”車上的人被人扶著自馬車上下來,他四下一望,笑著說:“是李大人啊,本王是替皇上跑腿啊。”

“王爺請。”李以鼎迎他進去,一邊轉頭低聲吩咐旁邊的人,“去給十四爺通報一聲,說鑲平王來了。”那個小兵得令,急忙跑到演武場去。

一些士兵正在演武場練習拳腳。練武場四麵高牆,西麵牆下是一排兵器。胤禎沿著牆角走過,突聽得旁邊一聲殺氣,胤禎抬頭見身後兵器架不知為何搖搖欲墜。胤禎伸手,穩住刀架。

一個統領急忙跑過來:“十四爺有傷到碼?”胤禎隻覺得手心微痛,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眾人將兵器架穩住,統領對著演武場那邊吼道:“是誰?”刀劍無情,演武場裏難免有些小意外。

胤禎阻止他說:“算了,沒事。”掌心傳來撕裂的疼痛,胤禎試著握了握拳,那傷口迅速湧出血來。

那統領說:“十四爺,流血了。”

胤禎反手一看,可不是,一寸來長的口子。好在並不深,胤禎說:“不礙事。”

一群人正圍著,一個小兵跑來說:“十四爺,鑲平王來了。”怎麼這個時候來,胤禎眉頭一皺。

他在議房外碰到李以鼎。

他不進去,先問道:“他來做什麼?”

李以鼎說:“宮裏傳了消息說是湖南湖北鬧水災,鑲平王為皇上來調兵。”

胤禎一聽是公事,轉身進議事房,見鑲平王正逗弄槐樹下的畫眉鳥。兵部校場裏向來戒備森嚴,沒有這等消遣娛樂。鑲平王素來奢侈,這畫眉鳥是隨身帶著的,他見胤禎進來,忙把鳥籠交給旁邊一位下人,笑盈盈地說:“十四爺。”

兩人見了禮,鑲平王說明來意。胤禎為他拿了令牌又寫了口諭,這公事辦下來,已是午時。鑲平王的馬車要回城裏,說在西直門設了酒宴招待十四爺。胤禎正要拒絕,李以鼎倒是滿口答應下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三人才上樓小坐不一會。店小二領著七福從外麵進來。鑲平王放了箸,奇道:“小七,你怎麼來了?”

七福微微一笑,在鑲平王身邊坐下,望著胤禎,答了鑲平王的話:“剛才路過樓下,看到阿瑪的馬車在樓下,所以上來看看。”

七福與胤禎在皇上那裏有了婚約,雖然婚約還沒有完成,但是皇上金口玉言,總是不假的。鑲平王心裏一笑,他還不了解他的女兒。

鑲平王向來最講排場,吃午飯時叫了個歌伎在旁唱彈評,也不知唱的是什麼,聲音倒是極美,高上去再轉下來。七福與鑲平王一來一往地說著話,也像是彈詞,講的是王府的私事。

鑲平王問:“你一個人出來的?”

七福嬌笑道:“二娘說阿瑪你偏心,給小姨娘那件皮草太漂亮了,二娘非要買一件比過她,我才勉為其難陪二娘出來的。”

胤禎尷尬地笑了笑。李以鼎道:“王爺真是享盡齊人之福啊。”鑲平王笑了一回,以他那獨特的嗡嗡的笑聲。

七福不避嫌,給鑲平王斟酒的同時不時給胤禎夾菜。胤禎有些不自在,放了箸隻與鑲平王說話,突聽得七福“咦”了一聲,向胤禎問道:“你受傷了?”

胤禎看了一眼手心裏的傷口說:“不礙事。”

七福與他坐得近,低聲說:“哪有不礙事的,你自己倒沒事,看著的人心痛。”

胤禎心裏不由得一怔,想起秋天在木蘭的時候,他陪皇上狩獵,隻著單衣。她為他送衣到中軍帳去。他也說:“不礙事。”

她那時皺眉說:“你自己倒沒事,看著的人心痛。”

七福回頭讓丫鬟去街口的藥堂買些紅藥。這次破天荒,胤禎沒有回絕她。

李以鼎給鑲平王倒了一杯酒問道:“這次湖南洪汛,皇上打算何時派人去部署,王爺聽說了沒?”

鑲平王說:“隻等著四爺將戶部的事情做了轉交,不日就要下湖南湖北去。”

李以鼎奇道:“怎麼是四爺,四爺不是在戶部麼,平素這些事不是八阿哥在打理麼?”

鑲平王高深莫測地一笑,李以鼎與胤禎相互一望,李以鼎又說:“那皇上怎麼平白讓四爺去了湖南湖北,這不是心有讓四爺搶了八爺的差事?太子被廢已經有段時日了,前些天我在宮裏聽說皇上要打算立儲的消息,不知道王爺可有耳聞?”仿佛是他問得逾越了,鑲平王別有用心地看了他一眼,胤禎忙說:“王爺別見怪,他隻是隨性問問罷了。”

鑲平王哼了一聲說:“誰說的,別提了,皇上是被太子折騰得還沒有緩過氣來,立儲,我看早著呢。李大人隨十四爺在外多年,還不明白如今京城裏的局麵啊。這差事原本是八爺的不假,皇上不過是不想稱了八爺的心,這才叫了四爺去。”

李以鼎說:“王爺這話說得,下官倒是無法理解了?”

鑲平王說:“老實說,前些天皇上傳我去乾清宮裏,我倒是聽到皇上對八阿哥說就算他爭也是白爭。”鑲平王一邊說著,一邊用食指用力地點著桌麵。

因為說得逾越了,三人倒是沉默了半刻。

七福的丫頭沒有買到藥,倒是把巷口的郎中請來了。七福麵上一紅,生怕胤禎拒絕,自己在父親在前下不來台。

胤禎卻說:“既然都來了,走吧。”與七福一同樓下去。

其實也不過是小傷,七福卻拿它當了大事,胤禎的手被包得嚴嚴實實。胤禎心思一轉,從前婉兮亦不曾這樣照顧過自己,仿佛是有些遺憾,或是有些眷戀,胤禎長歎了一口氣,雖是低聲,卻被七福聽到了,七福問他:“為什麼歎氣啊?”

原以她是刁蠻小姐,胤禎說:“隻是覺得你人挺好的。”七福錯愕了幾秒,臉上泛起紅暈。

胤禎心想她多半誤會自己了,聽到七福低頭說:“我又不是隨便對誰都好。”

七福在胤禎的手上打了一個結,胤禎忙收手回來,也許是太僵硬,七福一臉傷受。胤禎於心不忍,心思,他與她有何差別,其實都一樣。

李以鼎和鑲平王自樓上下來。

七福心細把為胤禎將擦傷的藥裝在一個錦囊裏,讓胤禎隨身帶著。七福問:“最近怎麼不見十四福晉?”胤禎臉色僵硬,七福沒有察覺,自顧地說:“前些天隨額娘進宮時,德妃娘娘說是許久沒見她進宮請安了,娘娘好像有點惱她。”胤禎支支吾吾並不正麵回答,好在七福也隻是問問而以,便與父親離去。

兵部午後還有演練,胤禎與李以鼎步行回去。李以鼎見他默不作聲,他沉默片刻問道:“這件事情,你準備瞞多久?”

胤禎也不答,一路向前走。李以鼎說:“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倒還真不小,府裏的人雖然都禁口了,可是那裏有不透風的牆,早晚會讓宗人府裏的人知道,到那個時候,宗人府要削籍,要怎麼處理,我們都不能幹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