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空負百年心(2 / 3)

胤禎還是不答,李以鼎問:“你,為什麼不去找她?”

半晌,胤禎回答道:“我不想見她。”

李以鼎一驚,冷冷一笑道:“我早說過愛來愛去,不過是風花雪月的事情。”

胤禎也冷冷一笑,並不反駁。

他在她的夢中,也是那樣冷冷的笑。

那是初初相見的客棧天井中,他一身軍戎裝扮。婉兮笑著地跑向他。他卻冷冷退了兩步,對她說:“梁婉兮,我們別再見麵了,別在見麵了。”她完全沒有感染到他的冷漠,還天真地拉住他說:“胤禎,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他推開她的手,讓婉兮重心不穩地跌坐在地上。青玉璧自懷中滾出,跌落在青石地麵上——四分五裂。

婉兮從夢中驚醒過來,她嚇出一身冷汗,窗外正下著雷雨,大雨嘩嘩在打在窗上。

婉兮長呼了一口氣,借著雷電之光,跌跌撞撞地向密室中走去。青玉璧安靜地躺在錦盒內,她顫抖的手將它取出來。天空突然響了記響雷,婉兮手中一滑,青玉璧跌落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窗外雷聲隆隆,婉兮慢慢彎下,青玉璧新裂的棱角刺痛了她的掌心。

擁有青玉的幾百個日日夜夜,曾經都以為是稀鬆平常。婉兮拚合起摔碎的青玉璧,也許是雷聲太吵,讓她集中不了精神,通透的翠綠色還在掌中,可是再也沒有那刺目的綠色光芒。

雨聲嘩嘩打著玻璃窗,過了許久,婉兮突然淚下。淚水滴到新起的痕跡上麵,微弱的綠色光芒亮起在這小小的密室之內。

那濃霧繞過的山間,隱隱有一股梨花的香味,哪來的梨花?她向迷霧的深處走去,迷霧的深處,是一間繞竹的陋室。透過支開的竹窗,婉兮看到屋裏坐了一個閉目的異幫男子,寬大的麵龐,穩重自有一種沉著。婉兮見到他時,他便睜開了眼睛。

仿佛是等著她來,男子推門而出,婉兮戒備地站在原地,男子說:“青玉已壞,契約無法完成。”

契約?

婉兮頭痛,腦子裏傳來一個聲音卻時許多年前逃亡時,在南下火車上的聲音:“我以蒼鷹的名以盟誓……”她才想到這裏,腦子裏如炸開似的,頭痛欲裂。婉兮穩住呼吸,攤開的掌中是青玉的殘片,她對男子說:“你可以幫我把它修好嗎?”她對他有種說不上來的信任,好像許久之前,他們早就認識。

男子搖頭。

婉兮失望,複又問道:“那麼你可以見到他麼?”

她並沒有說出他的名字,男子卻像是洞察了她的心事,男子說:“他有他的生命軌跡,你有你的,從此以後你們互不相幹。”

婉兮低下頭思量了半晌,低聲說:“我很想見他。”她轉頭離開了那一片迷霧森林。

她不過因為一時賭氣,沒料到這事情如此急轉直下,再相見的憑據亦突然消失,她得到那塊青玉璧是如此的容易,容易得讓人不敢相信,原來失去它也這樣容易,讓人措手不及。

婉兮在此後的無數個夜裏,夢到自己在關外的小鎮或是偌大的紫禁城裏,她光著腳或是披著長發,急切地想要尋找什麼東西,可是那一扇扇推開之後,總是空空蕩蕩。

有一個晚上,她終於夢到了他。

“胤禎,胤禎。”她笑著跑向他。

他轉身是錯愕了片刻,多日不見的她顯得有點消瘦。婉兮跑得太快,不小心被枯枝跌倒。婉兮急著站起來,腳痛卻讓她再次跌倒。他快步上前將她扶起來,問道:“跑那麼快做什麼?”婉兮突然非常委屈,眼裏一熱,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像個孩子似的,說:“你一會就走掉了,我追不上你。”

他的表情看上去是像潑她冷水的,見她楚楚可憐,什麼也沒有說,問她:“能站起來麼?”婉兮搖頭,一隻手扶著受傷的腳踝,無辜地說:“你背我吧。”他遲疑了片刻,仿佛聽不懂她的話,說道:“我扶你站起來吧。”婉兮不依,雙手搭在他的肩上,倒教他騎虎難下,非答應不可。

而他終於妥協了,背著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婉兮不知道他們要去哪裏,那樣的相見那麼真實,仿佛是真,不是做夢。他們許久沒有見麵了,他竟然沒有問她,這樣長的時間,她去了哪裏?隻是默默地向前走。

婉兮伏在他的肩頭,輕聲地說:“胤禎,我想你。”

他整個人都怔住了,心裏像打著悶雷,隆隆地響。他的心被揪得緊緊的。

然後,胤禎自夢中驚醒,一道閃電閃過,轟隆隆的雷聲呼嘯著從耳邊掠過。

胤禎這晚住在校場,他才剛醒,聽到演武場的角樓上傳來一陣緊急的哨聲。他披了一件單衣出來,中庭裏雨嘩啦啦地下著,豆大的雨點打在青石地板上,淺起極高的水花。漆黑的天空中兩道閃電如長龍纏繞在一起,一閃而過。

胤禎冒雨衝到演武場的角樓,向下一看整個演武場裏整整齊齊密密站了許多人。胤禎叫住一個佐領:“怎麼回事?”

佐領回說:“十四爺,皇上剛下了旨,讓四爺連夜領兵去湖南,隆科多大人來了,李大人正在集結軍隊。”

今年多雨,湖南的洪水京裏早就知道了,而讓皇上深夜下召,一定是又傳回什麼不好的消息了。既然是不好的消息,又是這樣大的洪水,四爺去了又會有什麼轉機呢?

四爺府裏這晚燈火通明,福晉端琳正在後院命人打點四爺的隨身衣物。四爺穿了朝服,下人正伺候他更衣。十三阿哥和蘇爾特哈什來了。

十三阿哥跺腳說:“明兒上路有什麼耽擱的,怎麼非要這會兒子不可?再說這麼大的洪水,四哥去了就變小了,哪有這樣的理。”四爺微微笑,瞥了他一眼說:“我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那些安排部署,重要還是為了安民。”蘇爾特哈什說:“四爺所言極是,雖然此去凶險不可測,但也是一件好事。”

十三阿哥說:“哪是什麼好事?”蘇爾特哈什說:“自古有言,民為重,社稷次之。四爺此去雖大風大浪,可是也是民心所歸。四爺一切小心,若平安回京,自然會有另一番作為。”四爺點頭:“放心,我自有分寸。”

因為是夜行,又下著暴雨,四爺還要到校場去點兵,蘇爾特哈什和十三阿哥囑咐了些保重的話,四爺匆忙出了府。十三阿哥站在地,直待那四爺的馬車消失於視線,聽到蘇爾特哈什長長歎了口氣。十三阿哥問道:“大人怎麼歎氣了?”

蘇爾特哈什說:“皇上此次派兵去湖南,雖然借口削了八阿哥的權,可是四爺也是凶險難測。”

十三阿哥問:“此話怎講?”

蘇爾特哈什這才說:“十三爺,實不相瞞,前夜裏我為四爺算了一卦,通往紫微的路途已斷,四爺這次隻怕是凶多吉少。”

十三阿哥驚道:“怎麼說?”

蘇爾特哈什說:“許多年前,我師兄尚在人世,為四爺算過一卦。四爺命中龍格不足九格,沒有王氣。”那時蘇爾特哈什剛出師,逆天算過紫微命盤,卻被師兄發現。師兄曾經說過命運是誰也不能改變的,可是他偏不信,他從不認命,他要證明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