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誰?”再不接口的話,這兩個人絕對能一問一答的聊到天黑,莫如幽沉聲問道,他怎麼想不起江湖上有這麼怪異的兩個人。
“我是喬,她是琉璃啊。”見莫如幽還是不解,吉彩娃娃反倒大驚小怪了起來,“怎麼會啊,你竟沒聽說過我們?像我們這麼優雅大方美麗無邪清純可愛俊俏秀美的人物,應該令人一見驚歎,二見傾心,多次見就應把我們寫成敘事詩記載才對,怎麼竟還有人不認識我們?!”
“……”
“你看,琉璃也默認了。”
全是一堆廢話。
莫如幽不覺動氣,而吉彩娃娃卻又驚叫起來:“琉璃,你看那個美麗哥哥翹起蓮花指是不是指示布天十魔對付我們啊?”
“笨喬,是布天十君。而且他們每一個看來都不好對付的樣子,若十個齊上的話,我也會吃不消的。”“那擒賊先擒王好了。”
吉彩娃娃突然起身,從腰後抽起一筒形布包向上一抖,裏麵的物品飛上青天,吉彩娃娃隨後躍起,就在空中接住,“哢哢哢”地一銜接,一柄柄長約七尺,柄頭呈月牙狀的巨型鐮刀出現在眾人麵前。
不知是誰驚呼一聲道:“是神器閻牙!她是天涯無歸,傳奇古今的金尊喬天師!”
而似印證這句話一樣,吉彩娃娃一掄手中兵器,寒湛湛的刀刃在陽光下泛起五彩幻色。“閻牙華麗大背後斬!”嬌喝一聲,兵器在空中滑了個半弧由上而下朝莫如幽劈去,拖曳起一道金色的麗光。
真受不了喬每次都這樣愛現。琉璃解開背後布包,單手托起一把通體雪白的古琴,在兩名黑衣人攻上來之際,右手五指撥琴,氣由弦發,彈向敵人。
“絕世雪衣,琴心劍膽柳霓雪!”
“……青城派今年究竟在走什麼運勢啊?”楊景臣猶如做夢地喃喃道。為什麼武尊花非花,毒尊莫飛紗,金尊喬天師,琴尊柳霓雪四大尊者全都齊齊聚在他的小廟中,而且全都是因為一些稀奇古怪的理由才來,讓人根本無法真心歡喜起來啊。
布天十臣一出現,先前的黑衣人全都停下攻擊,隻是把青城群雄圍起來,防止他們逃走,而群雄忙乘著這個空當,休息的休息,療傷的療傷,看戲的看戲。
莫如幽抱著啞奴飄然躍開,而他的輪椅及身後幾張八仙桌卻沒那麼幸運了,全都遇氣爆裂開。地上的落葉如遇疾風般向兩側飛開後又向上旋起,一時間落葉紛飛掩住隨後而至的黃色身影,而莫如幽斜長的眼一冷,手指夾著薄若葉片的回旋刀朝落葉中的人揚去,“叮叮叮叮”回旋刀在喬周圍飛旋著,猶如弦月變幻,閻牙與之相觸,一時間竟打不下來它。
又有兩名黑衣人逼近琉璃,把她碎雪名琴往上一揚,寬袖一擺,一陣奇香飄散,黑衣人疑是奇毒而不敢妄近,一晃眼,黑衣人便覺有東西破風飛施而來,扭身閃避後,才看到剛才站立的地方竟插著數枝薔薇。花朵遇風輕擺,花瓣在又一陣風來襲之時全部脫離花萼,飄飄然飛起。弱不禁風地站在牆頭之上的少女白衣雪琴,映著紅豔豔的薔薇花雨,素骨凝冰更勝月桂玉人。
“阿爹,這便是飛花傷人的絕世武功嗎?”為琴尊的絕美風姿看呆的楊子安不忘學習地小小聲問道。“應該……是吧。”楊景臣不敢確定,為什麼他總覺得琴尊以花為暗器隻是想營造出一種花瓣雨的效果而已……嗯,肯定是他多心了。
沒想到連金尊和琴尊也來了!這次要滅青城派的話看來會很難。罷了,反正開始便對這次行動做了失敗的考量,而且也知道了少門主的下落,再做纏鬥對布天門並無好處。
回旋刀回到莫如幽手中後,他又吹起呼哨,聲音將竭未竭間,布天門徒已開始行動。
大量的毒砂襲上群雄,花非花見狀高叫道:“屏息,俯臥,護住頭部!”
群雄聽到後忙乖乖下蹲用衣服包住頭部擠作一團。而金尊和琴尊麵前也有黑色水霧噴出,兩人忙揮鐮或旋身避開。
“布天十臣,我們走。”莫如幽領先向外飛縱,身後突一陣疾風。是誰在這毒氣中不怕死地來襲擊他!莫如幽怒極反手扔出回旋刀,“當”的阻擋聲起,而後又聽輕輕的“喀啦”一聲,莫如幽感覺不對地回首望並順手抓住回旋回來的薄刀,卻看見南宮靜益手持竹簫倔強地回望他,而他的另一隻手中抓著一縷銀發,竟是剛才才削下的。
“這個臭小子竟敢傷害門主貴體!”戊子見狀大怒,手中扣著毒雷彈便要扔出去。
莫如幽伸手一擋冷然道:“不必管他,我們走。”
煙消毒散,眾人爬起來之時,布天門已退得幹幹淨淨。南宮靜益坐在離大門不遠的八仙桌上,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而花非花一鬆懈下來,便毒氣攻心,硬是痛昏過去。
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真珠簾卷玉樓空,天淡銀河垂地。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裏。
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欹,諳盡孤眠滋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
一輪彎月靜靜掛在樹梢間,浮雲悄悄掠過,天地間暗了一暗。而棲息在樹上的鳥兒也因此驚飛起,鳴叫一聲,遠遠飛去。
歡聲笑語隱隱從前院飄過來,而他卻提不起興趣和劫後餘生的朋友把酒言歡。手輕撫在竹簫上斑駁的劃痕,突憶起青城山上,茅亭內那個絕代風華的男子,手指手背上也有淡淡的傷痕,因與膚色相近,並不引人注意。
銀的發,青的衣,一閉上眼仿佛就可以見到他的殷殷笑容。
那樣眉目之間無一絲邪氣,笑品名茗,靜聽風雨,不以身殘悲切的人怎會是布天門的門主?
猶記得他當時從牆頭飛縱而下時他內心的震撼,幾乎要放下靜明他們衝到他身邊,讓他快逃。逃?
為什麼最後竟會扯下他的頭發,像是執意地要留下他什麼東西似的,不想讓他……逃走。
為什麼會做出這種蠢事來,他又不是女人,要他的頭發有什麼用?
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他抬起眼,灑瀉一地的月光,映照在繞過古樸曲徑的女子身上,身後的長發染上點點銀光,晚風掠起的裙擺,也似滿盛著細細月色搖曳飄灑著,在月光下女子周身似也發出光潔潤華的色彩,極具性靈清雅的意味。
這就是他所愛慕的女子。
“非花姑娘。”
花非花扯了扯身上披著的衣衫,正向燈火通明處走去。突然聽到有人叫她,便扭過頭看去,在後院小徑另一分支的盡頭,被綠樹縈繞,月光照不到的金柱通高,挑枋出簷的亭中,側坐著南宮靜益。
“南宮。”花非花露出驚喜的笑容,撩起裙擺,繞了個方向拄著手杖一跳一跳地跑向他。南宮靜益有些受寵若驚地站起身來。
“你見到小莫沒?我一醒來便見不到他,問了幾個青城派的人,他們也不知道我說的是誰,真是急死人了。”
身體僵住,在月光下蹙眉焦心的人的眼睛根本未在看他。她所擔心掛心的那個人是不是永遠也無法換成他?
“為什麼?”
“哎?”花非花側了側頭,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身子還在暗處的南宮靜益,疑惑他的口氣為何突然變得冷硬。
“莫飛紗是毒尊不是嗎?他曾殺了我們的朋友不是嗎?為何你還會對他這麼好?”崆峒派的年輕掌門,和他一樣仰慕著花非花。兩人每次見麵總是來去匆匆,但都為彼此風華折服而惺惺相惜,總覺得兩人總有一天會深交成知己,卻因為布天門的破壞而變成永遠不可能。
“但他現在是小莫啊,小莫並沒害過人。”
“比起那麼多青年才俊,你更喜歡白癡兒嗎?”
“小莫才不是白癡。”花非花皺了皺眉,覺得南宮靜益的話有些刺耳,他一直都是溫文爾雅的啊,為何今晚卻像渾身長刺般。“他不過失去了記憶。”沒注意自己說漏了嘴,花非花繼續為莫飛紗辯解道,“現在的小莫又乖又聽話有什麼不好,前些天他還纏著我教他識字哩,你知道他有多聰明嗎?一早上他學了三十個字啊。”
“失憶?”南宮靜益詫異地低喃,“那他總有一天會恢複記憶吧。”
“啊?”花非花的反應卻比南宮靜益預想中還要大,她跳起來後躍一步,大聲道,“恢複記憶?我沒那麼倒黴吧!”
“倒黴?”
“不成,我要快找到小莫,看到他快恢複記憶了再往他腦袋上敲一下,沒錯,就這樣做。”莫飛紗那廝陰險毒辣,若真恢複記憶,絕對不知要想出什麼殘酷方法來對付她。
她已派人向四大劍童和四大書童告之她現在的情況,也讓他們密切注意布天門的動向。但今晚不談公事,找小莫要緊。
“南宮,你不同我一起到前院嗎?”走了兩步,花非花才想到身後還有個落單的人,她回過頭,沒什麼誠心地邀請著。
“非花。”嗓音喑啞的,這是他第一次親昵地叫她的名字。
“什麼?”
閉著眼深吸了口氣,再睜開眼時,南宮的眼睛閃閃亮亮仿若天上星辰。他直直地看向花,非花道:“我喜歡你。”
“哦,我想是什麼……”花非花不怎麼在意地扭過頭繼續走,但在下一秒她又猛得回過頭來,尖叫道,“你說什麼?”
“我喜歡你。”第一遍語言抖得不成樣子,第二遍心中已平靜下來了。
花非花瞪大眼睛張大嘴看著南宮靜益,嘴巴動了幾次,下巴還是沒合攏。
“我喜歡你。”他的告白那麼可怕嗎?為何花非花一臉見到鬼的表情。
“……”話還是憋在嗓子眼說不出來,花非花隻能威脅地用手點著南宮靜益,而後她頭也不回地拄著手杖跑走,途中驚悸地偷瞄了南宮靜益一眼,還差點跌倒在花叢中。
紛亂的腳步聲消失在小徑的另一頭,原以為聽到任何答案也能堅強承受的心瞬間沉入穀底。月華如練,卻照不清他傷悲。初次見麵便看入眼的女子,猶如新月般令人感到柔和清華,每見一次便多喜愛一分,那種喜愛層層疊疊累加著,如絲線般一根一根編絲如網纏繞著他的心。她每向前跑一步,便如揪扯住纏繞在心頭上的絲線,令他痛徹心肺。
手捂住胸口,突碰到藏在胸口的護身符,那裏藏著如月光洗練沾染上潤雅銀光的發。
莫如幽。
如果不是敵人的話,他會不會在月光下聆聽他的心傷,微笑地再唱一曲詞,用清澈冷泉般的聲音安慰他。
如果不是敵人……
如針殺氣。空氣突變得森冷,耳邊響起“嗖”的劃破空氣之聲,南宮靜益身一斜地閃避,暗器穿透他的衣袖而釘在亭柱上,隻是一片樹葉而已。
“是誰?!”
南宮靜益暴喝一聲向暗襲處躍去,樹叢後並沒有人,卻枝葉輕顫,挑起一縷暗香。
展目望去,前院依舊歌舞升平,而後院隻有幾處點燈,在紙窗上映出暈紅的光影,而他身邊寂寂靜靜,似乎剛才遭到襲擊隻是一場夢。
那麼,現在待在青城的那麼多人,究竟有誰恨得想殺掉他呢?
喜歡!喜歡!!喜歡!!!
心跳如雷,臉紅似燒,冰冷的手指靠在臉頰上想要降低滾燙的熱度,卻毫不見效。
想她二十六年來,第一次聽到男生說喜歡她耶。在她身邊的男子,隻有尊敬、蔑視、敵視幾種表情而已,而喜歡……是那種男對女所抱持的好感嗎?
怎麼會呢?
倉促之中又跑回屋中。以前大約是青城派某一弟子的房間,房內簡樸而充滿陽剛之氣,隻有床邊的立櫃上鑲有一半身銅鏡。花非花移近仔仔細細地看了看自己,隻是一張普通的臉啊,照她看來,小莫的臉更漂亮得多,對了,小莫!
一睜開眼,天已昏黑,身體還隱隱泛痛,試著提了提氣,氣血阻塞,因又滲入毒素的關係,必須要靜養兩三個星期才行。而小莫中了莫如幽的毒掌,頭部還受了傷,不知要不要緊?
現在若再出去找小莫……假如南宮還留在那裏該怎麼辦呢?
啊,她怎麼當時嚇得倉皇而逃啊!太丟臉了,她應該有成熟女子優雅的風度,微微一笑後,輕聲細語地拒絕他,然後黯然而不得已地走開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