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心跳如雷聽告白(1 / 3)

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清澈幹淨的聲音還在耳邊縈繞不去,眼神流轉的美麗模樣不時進入夢來,不止一次後悔沒有問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一切,不止一次期待著能不期而遇,再品香茗茶,互稱知己。

“你是布天門的人?”

“你就是所謂的名門正派?”

最初一眼的震驚過去,兩人已成熟地恢複成如沒見過麵的冷靜,同時開口說的話,語氣是肯定,語音約不同。一個是憎恨,一個是厭惡。

“布天門門主莫如幽!”

“南宮家族南宮靜益!”

仿佛被對方的語氣惹怒了一般,兩人偏偏把自己的身份說出來。

“是南宮家的人啊,那可不要多管閑事。”莫如幽白皙俊美的臉滿是忍耐,“我的目標是青城派,如果你現在退出的話,我還可以饒你不死。”

“你把南宮看得太過貪生。”南宮靜益無表情地道,“若我怕死的話早就不會待在這裏了。”

“那麼就是敵人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如是而已。”

“好一個如是而已……”一言不和的兩人周身充斥著劍拔弩張的氣氛,隻等對方一出手,便相應痛下殺招。

突聽一聲輕叱,眾人的臉扭向東南方,卻發現花非花正一杖打暈想躍上牆頭偷襲的黑衣人,並一腳把他踹進院中的灌木叢裏。

莫飛紗緊抱著花非花的腰,鼓足勇氣向練功場內望去,卻和莫如幽的目光對個正著。

似曾相識的容貌因眼神截然不同而成為陌生,莫如幽收回視線卻又因莫飛紗莫名的害怕而勾起某種記憶,他再一次看向倚在花非花身邊不斷發抖的少年,失聲叫道:“飛紗!”

“我不回去!阿姐救我,我不要再回去!”

莫飛紗頭又鑽在花非花懷中不敢亂看,四周冰冰冷冷而且陰陰暗暗,像有什麼從黑暗中伺機而動要捕獲他,吞噬他,令他頭疼欲裂。但是不怕,有阿姐在他身邊,她會保護他。

莫飛紗完全超乎常理之外的舉動令莫如幽失神半晌,過了好久他才怒道:“花非花!你好卑鄙!”

“哎?”正在低聲安慰莫飛紗的花非花猛然聽到這句話不覺訝然,為什麼她堂堂武林盟主卻總被邪派中人說卑鄙,真的好奇怪哦。

“你究竟喂飛紗吃了什麼藥令他變成這個樣子!”莫如幽雙手緊扣在輪椅扶手上,白皙手背上清晰可見的青筋暴起,可知他有多憤怒,“你有什麼條件,說吧!”

“什麼什麼條件?”

“你還在裝蒜!”莫如幽咬牙切齒地道,“你捉住我們布天門的少門主不就是為了和我談條件嗎?把飛紗給我,我就饒過青城派。”

“布天門少門主?”看向花非花懷中的小莫,群雄嘩然,“莫非是毒尊莫飛紗?”那個清雅雋秀,聽話乖巧的少年,那個惹人憐愛的癡兒,竟會是毒尊莫飛紗?!

而花非花手指往下一拉眼瞼,伸出舌頭向莫如幽做個鬼臉道:“不給。”群雄幾欲跌倒。有著“武尊”之類響亮的頭銜,有著“君臨神州”之類驚人的聲譽的武林盟主高大威武的形象在群雄心中轟然塌陷。

“武林末日到了嗎?我好像看到武尊大人在做鬼臉。”楊景臣顫巍巍地開口,也許一切都歸於他的老眼昏花。

“我感覺到青城派末日到了,阿爹,掌門還是由你做可好?”楊子安幾欲落淚,為何他生不逢時,攤上這麼個奇怪的頂頭上司。

而莫如幽隻看到花非花的蔑視。他怒極反笑道:“啞奴,掠陣。”而他雙手一按輪椅扶手,竟躍起飛掠過十幾丈的距離向坐在東南角牆頭的花非花發難。

花非花不敢輕敵,想起身迎敵,卻被莫飛紗緊抱著腰不鬆手,她無奈翻身下牆把莫飛紗推至牆角,舉杖接招時,已失了先機。

莫如幽在身體剛墜之際,從袖口飛出長鞭纏住榆樹高大的枝幹,因長鞭的反彈之力又如鳥般高高飛起,莫如幽手腕一甩,長鞭由樹幹上鬆開疾掃向花非花。花非花身形遲緩避之不及,右手背“啪”地被劃了一道血口,毒素滲進,花非花棄杖後退,舉手以掌氣劃破青腫的肌膚,以口吸出毒素。身形搖擺如落花浮萍,在鞭影中隨風閃避!

花非花如此容易便被擊傷令莫如幽驚詫不已,而一直未注意到的,花非花身上的香甜之氣也明顯起來。莫如幽心中大喜:“原來如此,她中了飛紗的‘三重香’,功力最多隻能發揮五成,莫非是老天助我?”

舉眼看向場內,啞奴及布天門手下已牽製住青城派一方的人,南宮靜益隻做守勢,好像在保護什麼人,出招極為謹慎。沒有人會顧及到花非花,自是認為她是武尊,不需旁人擔心。“啞奴!”莫如幽高叫,“把飛紗帶走,助我殺了武尊。”

身隨話音如鬼魅般飄來,啞奴探手抓向牆角中的飛紗,花非花見狀大驚,矮身躲過鞭尖提氣縱身,雙掌輕飄飄地擊向啞奴背後,卻使得自己背後空門大開。

“啞奴左移。”啞奴聽話地頭也未回地向左滑動,花非花收勢不及雙掌就要擊向牆角中的莫飛紗,又一提氣,雙手硬生生地變招上移,擊中飛紗身後的石牆,而莫如幽的鞭子如影隨至抽中花非花的後背。

石牆轟然倒塌,花非花抱住莫飛紗的身子擋住飛崩下落的石塊,氣血翻湧,身痛如割,嗓口一鹹,花非花吞咽幾口,但終於忍不住地噴出一口血來。

世界變成了妖異的紅色。

風停風起間,以為已遠離的黑暗又慢慢移回,緩緩將他掩埋。阿姐痛苦的臉突然變得好遠,在宮闕冰冷深寒的深處,周圍也像這樣一片血紅。

母親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不知何時移到他臉上,露出他惟一一次看過的笑容,仿若欣喜,仿若解脫,美麗得仿若可毀滅一切。雨一直下著,滴在他的臉上、身上、手上,溫暖的、血紅的、鮮活的雨,透過母親的肩看去,妖紅色的視線中是手握著長刀的布天門的門主,他叫做父親的人!

母親不是不見了,而是被那個人殺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阿姐的臉和母親的重疊,周圍嘈雜繁亂,一片赤紅,“小莫好不容易找到了重要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對我笑的人,為什麼你還要搶去不可?”

掌風響起,莫飛紗抱著花非花竟不避不躲地迎上,手腕翻飛扣向啞奴手臂,“哢嚓”一聲,犀利地折斷啞奴右臂。

“飛紗!”莫飛紗雙目赤紅,神情淒厲,莫如幽更是認定他被花非花迷失了心魂。當下長鞭甩向莫飛紗,阻止他再追擊啞奴。

莫飛紗不退反進,靠近莫如幽鞭影之中,鞭子掃過莫飛紗頭頂,斬斷束發布帛,如絲黑發如瀑布般流瀉一身,蕩出迷離光影。長鞭一纏,扯住莫飛紗手掌,莫飛紗一抬寬袖,如箭矢般飛縱出的小青蛇抬起下頦便緊咬住莫如幽持鞭的手背,咬過後,小青蛇又鬆口翻滾落地,滑行進灌木叢中。經脈急痛,這小青蛇竟是毒蟲!無法狠下心扯斷莫飛紗手臂,莫如幽隻得棄鞭,手往下按,又飄然退回到輪椅之上。

移動之物皆是敵人。莫飛紗躍起在樹叢間飛馳追擊著莫如幽。黑如夜色的長發向後飄揚,懷中花非花金色華美的衣裙層層疊疊遇風翻飛,配以寬大的衣袍仿若金碧華彩的鳥翅,赤紅的眼,傲然的表情,華麗的姿態,猶如百鳥之王,翱翔之鳳。莫如幽一咬牙,手按向扶手內側,“哢哢”一陣輕響,數十隻暗器飛出,擊向莫飛紗懷中的花非花,莫飛紗一揚寬袖擋住暗器,但氣也滯了一滯地墜下地來。略一換氣,莫飛紗又要殺向莫如幽,卻聽身後一陣拳風呼呼而來,他旋身舉掌拍下,掠起一道紅影。

“啞奴快退!”莫如幽驚悸地大叫起來,同時縱躍起身,伸出兩掌向莫飛紗背後拍去。

啞奴並未身退地以左拳硬接一著,而莫如幽兩拳也結結實實地打在莫飛紗後背上。強大地氣旋將莫飛紗震飛,衝撞到院牆上,額角狠狠地磕在石牆上,昏沉的頭腦因巨大的撞擊而恢複了些許清明。“阿,阿姐。”懷中的人身體還是溫溫暖暖的,剛才那兩掌沒有傷了她真好。似乎有淒迷的叫聲由遠處傳來,而他已無力回應,頭一歪地昏死過去。

“小莫,小莫。”

血沿著莫飛紗的額角、眼角、臉頰直滴在衣服上,潤出一朵朵血豔的花。花非花咬牙瞪向莫如幽,厲聲道:“你竟敢傷了他。”她掙紮著站起身,頭上帽子早已不知去向,高挽住的發有半數散下,金黃色的華服上有著她和小莫的血,身體一動便刺痛不已,別再說提氣運功了。背後的鞭傷已感覺不到疼痛,毒已滲到體內,卻因她先前中了“三重香”毒的關係,幾種毒奇妙地中和起來,所以她還沒有倒下,但也不過是強弩之末。而即使在絕對劣勢還保持著信心氣勢,這便是王者之尊。

莫如幽手掌抵在啞奴後頸,略一使勁,啞奴張開嘴,他連忙倒了幾顆赤紅的藥丸讓她吞下,啞奴灰白色的臉漸漸起色,急促混濁的呼吸也變得緩慢有序,但她的左臂卻已被莫飛紗的“赤焰掌”燒蝕得近乎廢去。

“全是你的錯!”控製莫飛紗,又令他最忠心的啞奴受重傷的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同樣瞪向花非花,莫如幽手放在口中,突地吹出嘹亮悠長的聲音,猶如鳳鳴,聲音停歇之後,隨風來的是無聲無息出現在青城派院牆四方,如魅影般全身都裹著黑紗的十個人。

“布天十臣,不死不歸。己卯、庚辰、辛巳、壬午、癸末、甲申、乙酉、丙戌、丁亥、戊子。殺武尊,滅青……”

“真是沒有氣勢的名字。害得人家期待了好久。”

“別人的名字怎麼又惹起你不滿意了?”

“這些黑衣人不是壞人嗎?壞人應該有壞人的氣勢才可以啊。比如布天十鬼,布天十魔,布天十魅什麼的。結果是布天十臣!還有,誰會用天幹地支取名字啊?琉璃,你不覺得用顏色起名字好聽又好記嗎?像白魔黑魔赤鬼灰鬼紫魅橙魅的又炫又酷呢。”

“你除了知道顏色還知道什麼!”

“花名字,薔薇牡丹水仙百合,但這是形容我們美貌的名詞,才不適合他們哩。”

“喬,別再說這麼丟臉的話了,真不想說和你認識。”

“誰叫你纏著我的。”

“是誰纏著誰啊!”

原本箭在弦上的緊張氣氛全因突如其來的話語而變了模樣。而對方說一句也就罷了,卻又嘰嘰喳喳地說了好多句。

和布天十臣同樣悄無聲息出現在青城派牆頭的是兩個人。先開口打斷莫如幽下令的是身材矮小,蹲在牆頭,身上寬大的道袍後擺拖到牆外的女孩。她的臉圓圓的,眼睛大大的,黑發梳成雙結鬟樣式。頭大身小,可愛得仿若喜慶過年時,貼在門口的吉彩娃娃,連聲音也是清清脆脆略帶有稚氣的。

而站在她身邊的是一位身穿白衣——應該算是白衣,如果不在意那些不知從哪裏蹭上的黑的灰的汙漬的話——身材高挑的少女,因為聽聲音感覺年齡不大。長長的發高高梳成馬尾式,用玉環扣製,發長垂至腰部,劉海也長長地掩住眉眼,看不清麵容。背後背著的長長的布包在胸口打個結。她的聲音清清冷冷的,似乎沒什麼感情起伏。長發雪衣,飄逸得仿若名家筆下的潑墨水彩,遺世獨立,虛幻若仙——單獨看是這樣沒錯,但是和吉彩娃娃鑲嵌在一個畫麵裏,卻怎麼看怎麼奇怪。

兩人都著男裝,但說是麗人的話未免也太牽強,不過現在並不是在意兩人外貌的時候。

莫如幽已抱著啞奴坐回輪椅上,他看向牆頭上的那兩個人,並未感受到惡意和殺意散發的暗色氣息。“兩位如果是誤闖此地,請速離去,這裏並不是小孩子來的地方。”青城院牆方圓二百米早已布上奇毒,並且插上布天飛鳳的標識。普通人進出無事,但武林人一踏入便會功力暫失,昏沉麻痹。隻要是有些見識的早就遠遠避開了,誰還會像她們這樣躍到別人辦事的牆頭大放厥詞。看來毒對她們並無影響,而且根本不把布天門放在眼中。

果然吉彩娃娃先回話:“我們不是誤闖,是專程來此參加青城派的喜宴啦,禮物因為太重了,所以就放在門口呢。為什麼你們要安排在大中午的,找人麻煩啊?我為了這一餐從昨天中午起就沒吃飯了。”

“是沒錢吃飯了。”潑墨水彩接口。

“因為所有錢都買禮物了啊。在這個時節很難買到的東西,所以要價也很昂貴,幸虧琉璃會砍價哦。”“嗯。但青城人好小氣,買了那麼多東西也不把車子送給我們,害我們扛到這裏來,所以才會來晚。”“不晚不晚。重要的人總在緊要關頭出現,看到今天這種情況,我不由得再一次確定,我們絕對是注定成為英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