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是學識過人的教授,謙和地對她說:“上次真要謝謝你。”他這樣隆重的樣子,倒讓她微微有點不自在。古雅仁為婉兮倒來熱茶。
婉兮問他:“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古雅仁說:“噯,還不是青花瓷的事情,麻煩你又要跑一趟了。”他向她掃了一眼,若有所指。
婉兮微微皺起眉來,她那日生病後醒來,是古雅仁陪在她身邊。她一直沒有告訴他,其實她和從前已經不一樣了,她自己也說不上來,有些東西潛移默化地改變了。
古雅仁說:“你的臉色不太好,身體好些了嗎?”
婉兮說:“沒有什麼緊要的事情。”
人之常情,她理應坐下來做做樣子,喝一點茶水再聊些有的沒的閑事,再走不遲。可這一會兒的工夫,婉兮站起來要告辭。這倒在古雅仁的意料之中,她果真不好接近。他依然笑嗬嗬地說:“新到了一批羊脂玉,梁小姐要不要看一看?”
婉兮循著他手指方向看過去,果然有一排陳列得整整齊齊的羊脂玉,她淡淡一笑,說:“真精致。”雖然這樣誇讚了,卻好像隻是敷衍,於她自己並不多半分關切。
……
古雅仁送婉兮出了巷口,樂嗬嗬地一笑,說:“改日我再去找你。”
她轉過頭來,突然想到什麼,又倒了回來,麵上冷冷淡淡,對古雅仁說:“我們的期限要到了,我還有時間可以為你尋一件東西。”
“這麼快,已經五年。”古雅仁說。
她與他約定五年,五年之內可以憑他要求,隻是五年之後,各不相幹。古雅仁認識她時,為這約定驚駭不已,多麼奇怪的約定。他以為她與他玩笑,所以他故意刁難她,他要上古的玉器,漢秦的鐵甲,可是她從不讓他失望。
“最後一件,我要好好想想。”古雅仁笑著說。他後來才知道,這是她人生必須做出的約定,因為她太離奇的身份,她有來去時空的咒語,有永不會老的容顏。當然她一開始並不打算讓他知道的,隻是有那麼一次,他去找她,見到了她的密室。他以前學過一些奇門之術,他知道得越多真相就越來越浮出水麵。
古雅仁喃喃地重複著:“這是最後的一次機會。”望著她離去的消瘦身影,他又猶豫起來。
……
婉兮離開巷口,陰霾的天空透出一絲霞光。她獨自一人回半山上的別墅,她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慢慢暗了下來,四周安靜,偶爾聽到夜半蟲鳥的低鳴。突然身後天空悶悶地傳來一聲低響,婉兮覺得四周好像幻化一片五彩紛呈的光線。她回頭一看,竟是天空放著煙花。
婉兮停了下來,呆呆地看著破空而上的亮白色光柱,光柱突地在空中爆開,短短一瞬,煙花散開,隻剩下一片煙幕。婉兮不記得今天是什麼節日,時間對她仿佛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她聽到山下有人喝彩,可那些快樂都不是她的。她獨自一人坐在半山腰上,靜靜地看著那些煙花。
婉兮覺得有些害怕,說不出的害怕。害怕又能怎樣,她沒有地方可以去。她認識的人,都已經不在了。這麼多年過去,她早已學會收起感情。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她渺小得如塵埃。像她這樣的人,倒真應了那句——“情到濃時情轉薄”。
鑰匙旋轉開純白色大門,她打開客廳裏吊頂的水晶燈,一室裏閃閃爍爍,仿佛千萬的玻璃碎片,她在那些碎片的中間,這房間就是她的壁壘。她出不去,而外人進不來。她赤足踏上白色的長毛地毯,她將牆上白色的窗簾拉開。書架的後麵有一間密室。
門鈴突然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婉兮心裏一驚,這天色該是什麼人?她打開門,卻見古雅仁站在門外正對著她笑。
“謝天謝地。”他說,“你還沒有離開這裏。”也不等她招呼他,他自己先進來了。
他一進門看到那牆上簾子已被揭起,暗紅木紋的書架呈現在眼前。看慣了那麵牆原來的白色簾子,突然變成了木紋書架,又是這樣明亮的光線下麵,他倒有些不適應了,仿佛是另一個屋子,而他來錯了地方。
古雅仁轉頭對婉兮說:“你身體好了麼?”婉兮點了點頭,被人這樣關心仿佛是很久遠的事情,讓她很不適應。但他卻是這世上唯一可以與她談心事的人。
古雅仁問:“你今天應該是有事來找我的吧,因為見到方教授在那裏,所以沒有說。”
婉兮笑了一笑,他還真是猜到她的心事,婉兮問:“我今天本來是想去問你,你的奇門遁甲裏,可以知道夢中的事麼?”
他疑惑地看著她,問:“哦,怎麼,有什麼事情?”古雅仁頓了一頓說:“我哪裏知道那麼多的事情,你怎麼突然好奇起這個?”
婉兮說:“很奇怪,我好像遇到了她。仿佛是另一個自己。”
端著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顫,他問道:“什麼時候?”
婉兮說:“就是上次為方教授找錦帕的時候,當時在孫廟裏,她正好從裏麵出來,她和我長得太像了,眉間有一道如花月一般的痕跡。我那個時候非常驚訝,覺得仿佛從她身體裏有一種不知明的力量,把我吸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