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為君沉醉(3 / 3)

如今十三福晉東珠也發了拜貼,眾多人中,胤禎倒願意讓婉兮去見東珠,隻是在十三阿哥府裏,他又有些不放心,命了保定隨去。

東珠老早就聽說十四爺從關外帶了個女子回來,隻是前一夜裏,才聽十三阿哥說,四哥說見過她了,仿佛是翠翹重生。東珠六魂七魄去了大半,隻聽十三阿哥說:“四哥也不確定,沒說上半句話。但是下午倒聽蘇爾特哈什說,這世上有一種讓人起死回生的咒語。”那蘇爾特哈什是欽天監的一個神官。

東珠心裏“咯噔”一響,這時是半夜裏,打了一個春雷。東珠心思縝密,問道:“什麼意思?”

十三阿哥說:“我也覺得挺納悶的,按理說四哥可不相信這些了,娘娘那裏求神拜佛的,四哥倒不屑,唯蘇爾特哈什這樣說,他倒非常的上心,還非常篤定似的,也不知是為什麼。”他見東珠沒有接話,又說:“翠翹也去了好幾年了,四哥嘴裏什麼也沒說,我看多半心裏還是沒放下。”東珠思量了片刻說:“我請她到府上來敘一敘,她若真嫁了十四爺,我們也算是妯娌。”

十三阿哥聽了覺得這主意不錯,連夜寫了請帖。第二日東珠忙了半日準備些小糕點,不到午時就在正廳裏等著婉兮來,她倒有些坐不住。昨裏沒有睡好,東珠眼圈一層陰影,整個人看上去有點憔悴,可是眼神裏還透著一種期盼。

十三阿哥先前還覺得她是因為思念翠翹,如今見著與她一模一樣的人,心裏總有點思舊。那知後來,午時過後,東珠就有點坐不住了。東珠命丫鬟從庫房裏拿了一個小匣子出來,厚厚的一層灰,幾年不曾動過的樣子,東珠問十三阿哥:“你說那神官可有讓人起死回生的法子?”

十三阿哥說:“多半是不能有的,討四爺歡心瞎說的。”

東珠說:“胤翔,我心裏麵有點慌。”

十三阿哥說:“慌什麼,等一會她就該來了。”

他原以為她是說等著婉兮的這件事情。哪知東珠說:“翠翹死之前,仿佛預料到她的死期。”十三阿哥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東珠說:“這些年,我從來沒有給旁人說過,她去三阿哥府的前一晚來找過我。”

十三阿哥隻覺得頭皮發麻忙問:“她找你做什麼?”東珠指著那個匣子說:“她把這個匣子給我了,她說讓我為她妥善保管。那年,四哥不是說要和她去木蘭圍場住一段時間,我那個時候以為她說的是這段時期。後來,她過世之後,我有一次清理舊物,打開過這個匣子。”

這是一個裝首飾的匣子,裏麵放著一疊書信。東珠原以為是翠翹寫了四爺的私信,哪知才看到一個開頭,竟是——婉兮。而今日早上,十四爺命保定從宮裏送了回帖回來,東珠一看那落款,竟然也是婉兮兩字。

東珠說到這裏,十三阿哥大驚,也顧不了許多,把匣子打開,從書信中隨意抽出一封,可不是翠翹的字跡,怕旁人不識得般歪扭著,那題頭果然真如東珠所言,是“婉兮”兩字。

十三阿哥心想,翠翹怎麼會認識婉兮?他心裏有千百個疑問,忙讓人去找四爺來府裏,隻說有極重要的事情。

約莫過了一刻來鍾,四爺倒先來了。十三爺拉著四爺去後院說話,東珠在正廳裏等著婉兮,正六神無主時,前麵來了人報,梁姑娘來了。

東珠心裏倒有幾分害怕,京城裏素來有流言,說她是狐媚女子。東珠一見她,果然和翠翹一分也不差,隻是額間少了花月痕。她斷然不可能是翠翹的,翠翹額間的痕跡是幼時玩耍時弄傷的,太醫也不見得治得好,而婉兮額間是一片白淨。東珠心想,倘若是翠翹沒有痕跡,而她有,這還說得過去,因為新生的痕跡總是有理由的,沒理由原本有了平白消失了去。

而東珠發現婉兮並不認識她。東珠起身給婉兮倒茶,一邊近距離打量著她,茶水溢了出來,她還渾然不知,婉兮看著茶葉到桌上,隻是淡淡一笑。她來的時候,胤禎給她說過了,十三阿哥的福晉姚佳氏,與翠翹是同胞姐妹。

東珠發現茶水溢出來,忙讓下人換杯,一邊給婉兮陪了笑,心裏麵直說:“真像,真像!”婉兮越像翠翹,她心裏越忐忑,心思著那一匣子書信,是不是要交給她。她心下不動聲色,決定伺機而動。

婉兮見她微搖了搖頭,便先開了口問道:“我倒很像見一見她。”她說的是翠翹,東珠聽出來了。

東珠說:“我與翠翹從小一起長大,姑娘站在我的麵前,我竟然也不能分出所以,這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姑娘若是早幾年,你們兩人見了麵,不知道該是何等場景,隻是可惜……”東珠沒有再說下去,轉而對婉兮說:“不過今日見到姑娘倒是我三生有幸,仿佛翠翹在世,真是沒有枉費我這些年日日念著她。”

婉兮因為胤禎的原因,如今聽到翠翹這個名字,心裏便不好受,當下隻是一笑。東珠原是有點怯意的,可是如今見著婉兮真當是見著了翠翹,舊日裏種種一一湧上心來,倒是真的真情暗湧,隻道是時光無情,讓人留了遺憾,而今日卻發現,命運到底公平,心裏麵竟也不知是何種滋味。

婉兮想知道一些翠翹的事情,東珠便說給她聽。大約是舊時在家裏的情節,後來說到東珠與十三爺大婚的那一年。東珠說:“那一年第一次見到十四爺,他那時不過十七八歲,還頂替了旁人去考了科舉。”

婉兮說:“是嗎,然後呢?”

東珠說到開心處,不由得脫口而出:“還真是奇怪,一開始十四爺好像並不喜歡翠翹,但是倒挺談得來,那個時候翠翹住在舅公家裏……”東珠瞅到婉兮不自然地低頭飲茶,這才住了口,忙說:“噯,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婉兮突然說:“十三福晉方便麼,我想去見一見她,上炷香也是好的。”翠翹的墳墓在城西,東珠命人去稍做安排,叫了下人私下去問十三爺的意思。那下人回來,在東珠耳邊說了幾句,卻是說四爺想見她。

東珠麵露難色,卻也應允了。隻借口說從後門出府,領了婉兮進後院,才進得幾進院門,那回廊裏突站著一個人。

婉兮認得四爺的,其實她第一次見他並不是在京城,是在函穀城裏,她出城,他入城。

東珠早從她身邊退開了,婉兮方覺得這簡直是請君入甕。但她素來鎮定,臉上也極是平靜,還是禮貌地叫了一聲:“四爺。”

這樣一聲,竟然等了好幾年。四爺眼裏一熱,叫她婉兮。雖然胤禎也這樣叫她,隻是四爺突然這樣一聲,無限曖昧。婉兮微低頭,心裏明白,他多半是將自己當成了翠翹,剛想解釋,卻聽四爺說:“千算萬算,你算漏了一件事情,你說你一點也不害怕死亡,隻是害怕再也見不到我。如今我站在你的麵前,你卻不記得我了。”

婉兮不心驚是不太可能的,他的語氣又是那樣哀怨。

四爺說:“可是這樣也好,這樣,我也很知足了。”隻要能見到她,他就很知足了,仿佛有了底氣,無論做什麼也是有底氣的、值得的。

四爺說:“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愛新覺羅?胤稹,皇上的第四子。”婉兮剛想說什麼,四爺說:“你叫梁婉兮,你住在半山腰上的房子,離這裏……離這裏……有好幾百年的光陰。”四爺突然憶起,翠翹還在的那個晚上,她對他說過的話,她說他們隔著好幾百年的光陰,他隻覺得心痛。而如今他站在她麵前,她卻不記得他了,原來這樣更讓人心生淒涼。

婉兮驚道:“你怎麼知道?”她小心翼翼從不對人說的事情,他怎麼會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梁婉兮,你還欠我一句話,你還記得嗎?”婉兮眉頭一皺,四爺說:“沒關係,我會讓你想起來的,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