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一麵展開那張畫像一麵又問道:“那她後來去了哪裏?”
保定支吾著不說,可拗不過婉兮,隻簡單說:“主子沒了。”
“什麼意思?”她死了?也難怪,他那麼倔強的脾氣,極愛東西自然是不會放手的。隻有這樣的生死,他不可阻擋。
婉兮還想要細問,保定委屈地說:“主子你別問了,要是讓十四爺知道是我告訴你的,會責罰我的。”婉兮收起畫像,卻看到匣子裏一枚金托芙蓉石瓣的梅花釵,婉兮正要去取,保定忙叫了一聲:“主子。”再慢聲說:“這釵十四爺誰都不讓動呢。”
婉兮把匣子合上了。又命保定不準說今天的事情,自己洗漱上床,卻是一夜也睡不著了——她死了,他心灰意冷才去關外。他第一次見她,就下了聘禮,他把她當作了她。他指天發誓那些話說在她的麵前,卻是對著另一個人的。他那晚解開她的衣衫,心裏是否也是想著另一個人……
婉兮胃痛起來,卻是極力忍著。
胤禎第二日清晨才回南三所裏來,婉兮對著樹上的春花在出神,卻見他進來,他也怔了一怔,突然笑著迎上來,他回京之後,脾氣就收斂了一些。今兒早上,突然壞起來,一下摟住她。婉兮皺了皺眉,讓他放手。胤禎說:“不放。”極是曖昧地想要來吻她。婉兮真的生氣了,讓他自重。
胤禎沉默下來,問道:“我剛才回來的時候,見術爾齊出去,他是四哥的人,怎麼到這裏來?”他說得聽上去漫不經心,卻是有意地一下一下偷偷看著她。婉兮倒也不瞞他,遞給他一張字條。胤禎展開來看,卻是四哥的字跡——“申時,九龍壁。”
胤禎將那字揉成一團“該死!”婉兮倒是笑了,心酸地笑,那位四阿哥也把她當作她人了吧。
胤禎沉著一張臉不說話。婉兮心想,他在唐詩上提筆的時候也該是極為認真的吧。
婉兮說:“胤禎,你有很喜歡過一個人嗎?”
她這樣突然一問,胤禎倒有點沒有會意過來。他心裏的怒氣還沒有消,來不及回應她改變話題的速度,他頓了頓說:“我喜歡你。”
婉兮就笑了,真是情場高手呢。
婉兮說:“我也喜歡你。”這回換胤禎發怔了,有點不相信似的。婉兮說:“我想要離開這裏。”在她還沒有愛上他之前,放任自己作為,隻會泥潭深陷。
胤禎說:“皇上賜我了府第,也同意我們的婚事,我們搬到十四阿哥府裏去住,隻有我們兩個人。”他預謀起未來,但他顯然曲解了她的意思。
婉兮不想解釋,胤禎用力握緊了手中的字條,說:“至於這件事,我不準你去,你在這裏等我。”這口吻是毫無商量的。
胤禎申時在九龍壁見到了四爺。
四爺來回地踱著碎步,顯得有些緊張,他聽到人聲,抬起來頭來看到胤禎,原本笑意有嘴角有些僵硬。
胤禎慢慢走上去,仿佛談論天氣般的漫不經心:“四哥好雅興。”好像他是無意遇到一樣,可是他笑得那麼坦然,一切心知肚明似的,倒讓人又起了敵意。
胤禎走到九龍壁下,幾個宮女穿插著過去。胤禎問:“一個人在這裏等人麼?”四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認。
胤禎的臉色微變,皇阿瑪曾說,他永遠不是四阿哥的對手。他心裏有氣,開口說道:“你等的人永遠不會來。”四爺微微一怔,倒不接話。胤禎沉不住氣,說:“她不是翠翹,你應當看到了,她的額間,沒有花月痕,她不是翠翹。”
四爺沉著地說:“她是不是翠翹由我來判斷。”
胤禎哼了一聲:“大約四哥還不知道,皇上已經允了我與她的婚事。”
四爺說:“可是我聽說,昨晚皇上在乾清宮裏雷庭大怒,命你娶鑲平王的小女兒。”他反倒將了他一軍。皇上原不知道這她與翠翹長得極為相似,在景山見過一麵之後,皇上便不同意他們的婚事了,胤禎不想讓婉兮知道才隻字未提。
“想不到四哥在宮裏的耳目倒真不少啊,”胤禎反問道:“不錯,那又怎麼樣?人是我帶回來的,我也娶定了。”
四爺笑道:“你早有那樣的勇氣,當年是和碩郡主,如今換成鑲平王府小郡主,既然你說她不是翠翹,你又貪戀她什麼?”
胤禎一時語塞。
四爺替他說:“貪戀她長得和翠翹一模一樣,貪戀你曾經得不到的一切?”
他無情地指出胤禎心裏最陰暗的角落,令胤禎冷冷一笑:“對,我當初是沒有得到過,我也曾經羨慕過四哥。可是四哥你呢,到頭來,你又得到什麼,我那麼愛過她,願意放她走,四哥你為她做過什麼?我真後悔當初為什麼要放開她,為什麼我不和四哥爭一爭,也許……”也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呢。
四爺說:“你把她當作翠翹的替身?”
胤禎說:“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次我贏過四哥你,不是嗎?”
四爺微微一笑,對著空氣說:“很好。”
胤禎猛然回頭,突見得婉兮站在遠處宮門邊。
婉兮回到南三所,她對宮裏路不熟悉,胤禎竟比她先到,正喝斥著保定要去找她,見了她,忙上前拉住她。
婉兮冷漠地摔了衣袖,說:“戲我也看完了,該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她頓一頓說,“我要走了。”
“別走!”他拉住她的衣袖。
婉兮揚起頭來,質問他:“那十四爺告訴我,我留下來做什麼,我叫梁婉兮,我希望你不要忘了,”她一字一句說:“我不是翠翹!”
胤禎知道她誤會他,低聲下氣地說:“那是我跟四哥說的氣話。我知道他給你傳紙條,我心裏不好受,我跟他說的氣話。”
“氣話?你把我當作翠翹。”
胤禎頭大,忙說:“沒有,沒有。”
婉兮瞪了他片刻。好,很好,婉兮讓胤禎打開書房的那個匣子,那畫卷從她手上抖落,輕微地揚起塵埃,“十四爺要如何解釋呢?”
胤禎有臉色有異,片刻卻有了些笑意,問她:“你在意嗎?”
婉兮正在氣頭上,看他這麼吊兒郎當的表情,心裏更是有氣,將那畫像撕成兩半,下人們都呼了一口氣,胤禎倒也沒有說話,由著她胡來。婉兮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傻子,十足的傻子。
她看到匣子裏的金托芙蓉石瓣的梅花釵,一把抓來,想要從中掰斷,那梅花釵甚是堅硬,她力氣又小,怎麼又弄不斷。保定驚得大氣也不敢出。
胤禎上前去奪,一個勁地說:“放手,放手。”婉兮更是理直氣壯了,手裏也不鬆緊,一定要掰斷它似的。胤禎那裏見她這樣拗,也奪她不過,忙說:“鬆開,我來掰。”
婉兮愣了一下,突覺得手心裏一痛。原來芙蓉石瓣的尖頂刺入她的掌心,侵出血來,她先前倒也不覺得,低頭見胸前衣襟上也沾了幾滴殷紅。
這會一鬆手,胤禎忙取了釵出來,“哢嚓”一聲從中折斷,又丟於一旁地上,翻開她的手來看,隻見掌心有一道長口子,直侵出血來,胤禎忙叫傳太醫,低頭去吮她的手。
婉兮偏不爭氣,這會倒掉淚了。那淚卻是無聲的,一滴一滴滑下來。胤禎何曾見過她哭,心滴血似的,直叫她的名字:“婉兮,婉兮……”
胤禎見她平靜一些,讓丫鬟們伺候她去沐浴,婉兮換了幹淨衣衫出來,才發現隨身的香囊不見了,那香囊中有青玉璧,她當下去問胤禎要,胤禎收拾妥當,隻說為她代為保管。
兩人正爭是不可開交,有個送帖的公公進來,胤禎問緣由,原來是十三阿哥的福晉東珠邀請婉兮去十三阿哥府裏一敘。
自從婉兮進京城之後,那些流言就在就在京裏傳開了,因為她長得與逝去的翠翹一模一樣,都說十四爺帶了個妖精回來。因又有十四爺拒婚的閑言碎語,卻也有說多半是說她是狐狸精入世,把十四爺迷個神魂顛倒的。這些話胤禎聽也覺得極是好笑,心裏卻知道,京裏的人都等著看他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