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不負相思意(3 / 3)

掌櫃的說:“爺,你才走一會,有兩個人說是你的朋友,我引著上去見了樓上那位姑娘,仿佛是認得的,姑娘就被他們帶走了。”

李以鼎心想,自己這一來一回多少時間,這十四爺下手未免也太快了一些。他細細一想,突覺得不對。李以鼎忙問了那兩人如何打扮,掌櫃說:“有一個人仿佛是外地來的,眼睛是深褐色,不像是京裏人。”

李以鼎自小在江南長大,深褐色眼睛的異邦人他不認得幾個,他在房裏轉了一圈,桌上瓷杯歪倒著,她走之前,仿佛有一番掙紮。李以鼎俯下了身,看到桌腳掛了一片衣物碎布。他聞了一聞,有一股濃鬱的檀香味,這樣特別的檀香味,他曾經聞過的。

李以鼎心下一算,忙下了樓問掌櫃:“來人是否是絡腮胡子?”

掌櫃點頭稱是,見李以鼎問得正經,便問:“爺,有什麼問題?”

李以鼎擺了擺手,問掌櫃要了輛馬車,直奔了四阿哥府去。

四爺早算到了他會來,隻是沒想到這麼快。門子來報時,四爺說:“說我不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柔和地落在麵前的那紗縵後麵。

紗縵之後睡著一個女子,蘇爾特哈什自四爺身後走出來:“四爺打算如何處置她?”她睡得太久了,蘇爾特哈什說因為她不肯跟著他們走,他才迷昏她的。四爺一伸手,紗縵撩開了道縫隙,不是夢中的模糊樣子,是活活生生的眼眉。

四爺說:“術爾齊,你現在到宮裏去拿戶部的折子,隨便打聽一下宮裏的情況。”

術爾齊受命出去。四爺這才問蘇爾特哈什說:“你怎麼知道他們在望月樓?”

“四爺,聽宮裏的太監說,皇上因為十四阿哥的事情將她軟禁在五鳳閣,而五鳳閣昨夜突然失火,欽天監召了微臣入宮。微臣出宮之時稍晚了一些,看到李大人出城,多了個心思。以微臣之見,李大人素來巧詐,這隻怕是他的計策。也許是十四爺說服不了皇上,隻能將計就計讓李大人把這樣把她帶出宮。”

四爺點了點頭,但這些對他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蘇爾特哈什,你曾告訴過我六字明咒可以打開生死之門,我問你,如何讓她恢複記憶?”

蘇爾特哈什說:“翠翹是她的前世,這樣的前世今生原來沒有瓜葛。”沒有瓜葛?怎麼可以沒有瓜葛!四爺說:“你一定有法子的,對不對?”

……

婉兮意識清醒過來的時候,迷蒙中發現自己全身冰涼,好冷,她撐著身子想坐起來,觸手卻是一片寒氣。她睡在一塊寒冰上,她極力想睜開眼睛,可是不行,她辦不到。

可是意識那樣清楚,清楚得仿佛所有的記憶全都一起擁上來,將她圍在中央。而最清楚的,盡然是她十六歲的那一刻。

那一年,父親把她送上了南下的火車,那是光緒四年,火車啟動的時候,她並不知道太後下了密召,把同意變法的父親判了斬監候,秋後處決。她這一年十六歲,她出生時,祠堂請的算命先生說,她這一生活不過十七歲。

火車滾滾南下,她還沒來得及想象未來生活,一切都煙消雲散了。仿佛是極大的一聲爆破聲音,她從來沒有聽過的,小時候聽到煙花的聲音,便覺得嚇人,而這樣一聲爆破,她隱隱覺得自己也要沒有了。

可是,有一雙手拉著她。她看不清楚的眼眉,她聽到他說,我等著你,我們總會相遇的……

我以蒼鷹的名義盟誓……

她極寒卻又極熱,四肢仿佛是冷涼,可是心裏像是要噴出火來。識意縹緲仿佛又回到人間,她聽到人說:“蘇爾特哈什,停下來,她受不了。”她訥訥自語,仿佛叫著胤稹。極低,極低,他卻聽到了……

他說:“蘇爾特哈什,停下來!”

她覺得手心裏有一抹暖意,她被人擁在懷中,暖的,是讓人眷戀的暖意。

她意識混亂,身邊仿佛有重重疊疊的影子,有嚶嚶嗡嗡的細碎聲響,然後歸於一片安靜。她安靜地醒來。

房頂上是花青的彩繪,這是南三所裏,仿佛做了一個悠長的夢。可是背部有一些疼痛,仿佛凍傷似的疼痛,她有點冷。她怎麼又回了宮裏。她一偏頭,看到一雙眼,亦是安靜的,安安靜靜。她的背有一點痛,她微微一側身,向裏一偏頭,那人說:“梁婉兮。”她沒有理他,他閉嘴,安安靜靜地。

她實在有點冷,她回過頭,對上一雙安安靜靜地眼,仿佛在等什麼似的。

降溫了吧,怎麼這麼冷。

那人說:“梁婉兮。”叫什麼啊,她有點惱了。對了,她想起來了,他該不會以為她死了吧。看在他那麼認真想要救她的分上,她掖著被子對他說:“再拿一床被子來吧,太冷了。”

那人沒動,她挑了挑眉,他問:“梁婉兮,你還記得我嗎?”是出了火災啊,又不是她變成白癡,可她現在沒力氣了,她不想理他,可是不行啊,她很冷啊。

“胤禎,是你病了還是我病了,我很冷啊!”那人突然笑了起來,興高采烈地掀開她的被子,也躺了進來。這樣是很暖沒錯啦,可是,“我不喜歡跟人分被子,會感冒,這樣蓋不到被子啊。”

那人微微一笑,她生病了才像個孩子似的。她掙紮了一下,可是他摟得緊,她隻得睡在他身側。他說:“我把被子分給你,我讓你,你多半。”

她說:“幼稚。”嗡嗡的,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