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依克帝國這次提出的星球防禦計劃的內容是把帝國周圍的偏遠小行星全都改造成軍事要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新皇才登基的緣故,一上來就提出這個大膽敏感的計劃。”
吃著薩姆端過來的早點,克萊爾指著虛擬圖對上司講解著:“你看,這是聖路易星球,與努美新亞的國土很接近;還有日萊蒙,與布克思相連,若真的在這裏修造軍事要塞的話,一定會對他們兩國有所牽製吧,更不能容忍的是這兩處,一個是戈雷加爾,一個是切瑞伯……”
猛然恍惚了一下,是誰說過,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以前全是自由港,若這次也納入防禦計劃的話,簡直掐斷了我們與斯格、馬瑞裏、德奈裏的貿易命脈!絕對不允許他們這麼做!”斯格奶酪、馬瑞裏魚子醬、德奈裏白蘭地原本就是他這種小職員難以買到的奢侈品,若真搞個經濟封鎖什麼的,他不是更無法品嚐這些美味了嗎?
“咣”一聲輕脆的碎裂聲,打斷了克萊爾的長篇大論,他吃驚地回過頭,李李翔低頭坐在床上,腳下是摔得粉碎的瓷杯,淺褐色的液體潑灑在白瓷地板上,還冒著絲絲熱氣。
“怎麼了。”薩姆擔心地走近上司,低頭輕聲問道。
手撫著輕顫的右臂,李李翔許久才低聲回答道:“手臂……很疼。”
緊扣在手腕上的是銀色的金屬環,鑲嵌著光彩奪目的五彩碎鑽,由光線折射出如水般的粼粼光色,美麗異常。
那是,失去自由的鎖鏈。
是誰在哭。
極細的、壓抑著的低泣聲由迷霧後時斷時續地傳來,循聲而去,坐在湖邊掩麵低泣的人,長長如絹的黑發,幾乎低垂在湖麵上,一身白衣更顯那人纖細孱弱。
“怎麼了,為何這樣傷心?”
“逃不掉,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絕望得幾近心死的低喃,那人緩緩放下掩住麵容的雙手。
四目相對的瞬間,那個人,那個人的臉……
究竟那人是湖中的倒影,還是他,才是真正的虛幻。
汗涔涔地醒來,對上克萊爾擔心的眼。
“怎麼了,老大?”
“做了……噩夢。”
“你在害怕什麼?”
“不……我不害怕。”
擁住被往牆內縮了縮,他不害怕,因為萊萊亞改變了改變了改變了改變了。
“是不是在怕……這個人?”
克萊爾低沉的寬厚聲音突然變成中音的陰柔詭魅,引得他詫異抬眼。
原本高大而英俊的淡黃色頭發的男子身影突變得模糊不清,再定眼看時卻是修長柔美的人影。
“萊萊亞,我捉住你了哦。”
金發絕美的少年伸出手,虛幻地笑著:“你很不乖呢。”
驚嚇,驚恐,驚懼,驚悚。
無法置信的錯亂感、無能為力的虛弱感、無處可逃的窒息感,令他仿若溺身在最深的海底。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心中在狂喊著,明明他改變了那麼多,為什麼他還能認得出他來。
少年仿若玉瓷般精美的容顏再次逼近,幾乎可感覺到他濕熱的呼吸。
“萊萊亞……”
“不要——”重若千斤的手臂終於抬起,推開少年。
被自己的尖叫聲叫醒,李李翔費力地睜開眼,眼珠一陣澀痛,卻是汗水滲進眼裏的結果,粗重的喘息聲還無法平靜下來,周身就像水洗般濕重。
把燈按開,橘黃色的柔光輕灑一屋,克萊爾因突來的亮光嘟嘟喃喃地說著夢話又翻身睡去,把床被踢到床下的薩姆依舊呼呼大睡著。
用力地深呼吸,吐出凝聚在胸中的鬱悶之氣,李李翔試了幾次才坐起身來,調整了一下氣息,他向後撥開汗濕的頭發,隻覺得自己的體溫竟冰涼得嚇人。
拉開窗簾,滿天繁星映入眼底……那個人所在的地方,也不過是銀河係遙遠的另一端一枚小小的星星而已。
頭抵在窗玻璃上,李李翔閉上眼卻無法再睡去,明明沒有傷口的,右臂卻疼得厲害,壓在心底不願再回想的過去,卻因為某個熟悉的單詞而挑起。
不要緊,不要緊,不要緊。他已經已經逃出來了,隻是做夢而已,隻是噩夢,不用為之害怕和恐懼。
白色尖領的襯衣外罩黑色剪裁貼身的燕尾服、直挺的西褲、櫻桃紅的領結、雪白的手套、黑色錚亮的皮鞋,黑柔的頭發隻沾了些水梳了一下,便柔順地貼在頰邊,摘下眼鏡稍微打扮了一下的李李翔俊美得令克萊爾都看呆了眼。
“老大,我們隻是去開會而已,你不需要這麼漂亮吧。”淺褐色的三件套西服才是塞萊渥外谘部門外出的製服,在領口扣上安全與合作組織會議的會員陪同金屬牌,準備妥當後,克萊爾在鏡前照了照,又擺弄起他飄灑的淺金色半長發來。
“開過會後還有晚宴呢。”要不他穿這麼正式做什麼,比起會議上萊依克帝國的防禦計劃通過與否、裁軍和銷毀生物武器的提案是否能獲得支持等事情來,晚宴上的美味佳肴更值得他鄭重對待,至少那是可以吃進肚裏果腹的真實確切地存在。
“不知道宴會上有沒有海文思特有的草雉果,好想吃哦。”想起薩姆昨晚做的涼果拚盤,李李翔的口水又幾乎流了下來。
薩姆不自在地拉了拉領帶,聽到李李翔的話忙道:“老大,你若喜歡吃的話我現在就下去買。”
“不要,太貴了。一斤竟要一百銀盾呢,而且還沒辦法報賬,我們在宴會上多吃些就可以了。”或者再帶個袋子,偷偷裝一些回來當消夜吃。
敲門聲響起,離門最近的克萊爾順手打開房門,門外站著的是穿著淺米色套裝的夏麗絲上尉。“時間到了,我們該出發了。”
越過克萊爾,夏麗絲若有若無地看向薩姆·特瑞斯,克萊爾在鏡中看到夏麗絲的小動作不覺想笑,看來她迷上薩姆了啊。高大英俊卻又溫和內斂的薩姆一直很得女孩子好感,而夏麗絲又是一個知性美女,若兩人在一起認真地談場戀愛的話未嚐不可,不過薩姆的眼中隻有老大一個,夏麗絲的感情隻有黯然收場呢。
“歡迎下回再次乘坐白色列車。”
沒有一絲震蕩地,磁浮列車緩緩停下,李李翔隨著格瑞準將下了車後,安全與合作組織大樓總部極具壓迫力地聳立在麵前。
在會議召開期間,萊依克帝國在召開地海文思內又增開五列環繞城市的政府列車,為緩解交通之用。在北區,幾乎所有的酒店都有直達安合大樓的路線,極為方便。
而且列車特意由皇宮繞過去,蔥鬱林木間若隱若現的白色宮牆引得李李翔幾人一陣驚呼豔羨,在共和國內長大的他們根本無法想象奴仆眾多、奢華綺麗的宮廷生活,據說剛登基的新皇才二十一歲,如此年輕就端坐在權力的最頂層,世上就是有什麼都不用做便取得一切的人,想氣惱都沒有辦法。
總部大樓四周栽種著帝國各地運送來的花草樹木,把環境點綴得極為美麗,恒星的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街上穿梭著各類車輛,反射著耀目的光芒,人行道也是由五顏六色輕柔的板盾組成,踩上去可以奏出悠揚的樂音。
“真不愧是大城市呢。”李李翔在進入總部之前還如此說著。
室內的空氣已被過濾,散發著淡香,“哇”地驚呼一聲,李李翔的頭幾乎已上仰成一百八十度地向上看去,大樓大廳中央螺旋式的金色電梯一直向上延伸著,達三百米高的樓頂,每一樓層又伸出細長的走廊與螺旋階梯相連,宏大而精致,每一層都有工作人員進進出出,安靜有序。
仰頭看得久些便有目眩之感,他連忙低下頭。而這時一位穿著綴有黑色褶邊白色宮裙的女子走過來親切地笑道:“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格瑞準將把會員卡遞給她,小姐把卡放在左腕上像手表一樣的儀器上讀取資料,短短幾秒過後便又把卡還給格瑞。“先生,目前四號電梯正在下降中,您可以稍等一下,搭乘電梯到達七十七層樓,那裏將有小姐接待你進入會館。”
順著小姐的指示,李李翔看向大廳右邊因下降而呈微綠色透明的電梯。“我們可不可以由中央的電梯上去呢。”他忍不住插嘴問道。
像是經常被問到這個問題,小姐的笑容更深了:“當然可以,不過會有點慢。”
隨著電梯輕緩地螺旋上升,李李翔就趴在金色的欄杆上一邊向下向左向右向上看著,一邊發出驚呼,克萊爾感覺丟臉地多上了兩個階梯站著,裝作不認識他。
在另一邊沿螺旋樓梯而下的幾位工作人員,穿著藍色的對襟長衫、窄褲、腰上係著白色的腰帶,極具民族風趣,在全是西服革履的人群當中相當顯眼。
“那是哪個國家的製服,很別致哦。”
夏麗絲也伸頭向下看道:“啊,那是皇宮中侍者的服裝。在安全與合作組織會議的第一天,萊依克帝國的新皇將親臨會場,他們是先到會場做準備的吧。”
“這麼說我們也可以見到皇帝嘍。”李李翔頓時興奮地站直身子。銀河中聯邦性的公國是不少,但帝國隻有萊依克一個,因此皇帝也是惟一的。
他看過萊依克帝國老皇帝少有的幾次立體投影,隻是個幹瘦的小老頭而已,希望傳聞中新皇帝的俊美一詞不是媒體潤色修飾的言語。
“網上有新皇的投影畫麵啊,你沒看過嗎?”克萊爾懷疑地說道,“人長得不錯啦。”
“唉,工作太過繁忙了啊。”輕撫著額,李李翔作無可奈何狀,做作的樣子令克萊爾想一腳把這個隻會奴役下屬卻自認為辛勞的厚臉皮上司踢下電梯。
“咦?”在電梯另一邊扶手處,一直安靜打量著大樓建築風格的薩姆突然發出驚異之聲,情況之怪異連格瑞準將都不覺看向那個應該沉厚穩重的褐發男子。
“怎麼啦。”比夏麗絲更快一步的,李李翔搶先站在薩姆身邊好奇地發問。
“那部正在上升的電梯裏麵站在最前麵的那個人好像是萊依克新皇。”也莫怪連薩姆都會驚奇不已了,畢竟皇帝這種珍稀事物並不是說看就會親眼看到的。
“哪裏哪裏?”李李翔焦急地叫著。
騷動起來的並不是隻有他們幾人,李李翔的確聽到幾聲極不雅的尖叫哩。而後人流就像水流一樣向東邊的直升電梯方向傾斜而來,因螺旋電梯也一直上升著,他一時被走廊和梯架擋住視線。但不一會,他便與直升電梯處在沒有屏障物阻擋的同一高度。
由貴賓乘坐的七號電梯,因上升而呈微紅的透明的門,距離有些遠,模糊地看電梯內站了七八個人,其中幾人打扮像是護衛,而惟一穿得不像護衛的那個人……是誰?
映在黑圓的瞳孔中的男子一頭金黃色的長發,長而優美的眉下是半閉的眼,睫毛長而卷,眼瞳中不時閃過一絲琉璃般的幻色,挺直的鼻,微抿的薄唇,光是側臉就完美得令人心驚,那種美麗仿佛不知經過多少年的淬煉,細細悄悄而綻開幾乎令人窒息的極致。
那個人是誰?
呼吸仿佛停止了。
全世界模糊的景象中惟一清晰的人影。
是誰?
背部似乎有蛇滑過的不快感。
“萊萊亞。”少年的頭枕在他肩上,唇中吐出的熱氣炙燙如烙印,至今無法消散。
“你的眼中隻能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