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1 / 3)

真想殺了你。

狂亂而瘋狂地說出這句話的並不是仇人,

獨占、搶奪、毀壞,

全都緣於以“愛”為名的咒語。

纖細的身體外罩銀絲與寶石綴成的高領斜襟式銀灰色長袍,腰帶是金絲編製,身側垂下細小的寶石鏈,隨著走動,發出輕脆碎鳴聲,絲織的白色內裙下是黑色的半跟皮鞋,踏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樸實的聲音。

晨光由窗外映射進全是鏡子的室內,反射出炫目的光彩。銀色的絲袍也因灑上一層金光而更顯華麗輝煌。

暗夜般的黑發低垂,掩住黑曜石般的眼,瓷玉般的肌膚,圓圓的仿若少年般的臉,神色認真地有種冷凝的美麗。

“啪”的一聲巨響,一把巨大的扇子敲在李李翔頭上,“抬頭,挺胸,收腹,精神一點,不要總垂著頭!”

“痛啊。”精美如畫、綺麗似詩的美景消失,畫中人李李翔捂住頭地向後蹦跳著,“老太婆,你怎麼下手這麼狠。”

“老太婆?”精美裝飾的臉有龜裂的危機,商夫人又一抖扇子地敲過去,“不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冒出這麼失禮的話,請注意貴族間的遣詞用句。”

“我就愛用這種口氣說話,別人不想聽就不要聽算了。”

“這麼說來你想王室成為媒體的笑柄嗎?”

“……又不是我想成為王室成員的。”瞪向商夫人,李李翔的口氣有些軟化下來。這個不知從何處跳出來的商夫人,據說是新娘學校的校長,是尼古拉斯特意聘請來教導她進退適宜的禮儀的。讓她能在三月的元老會上成為憲法承認的王妃,就是尼古拉斯的交易內容,當那老頭說出這句話時,李李翔便有一種自己扯著繩子往自己脖子上套的感覺。

那老頭不是閑著無聊便是老年癡呆,不要求加官進爵而要求這種事。想到這裏她才注意到,她和老頭做交易好像是為了救朱利安少爺哦,為什麼事情終了,隻有她似乎被壓製得動彈不得。

“發什麼呆,還不給我快點練習走路!”

瞳孔中猛然放大的、濃妝豔抹依舊敵不過歲月侵蝕的臉,可怕得令李李翔心中僅存的一絲反抗的勇氣也消失殆盡,雖然不甘願,但李李翔卻無任何辦法地隻得乖乖聽話。

“腳步不要跨太大!”

“腰部要用力!”

“不要拖著腳走路!”

“步子要輕盈,輕盈,你當是走正步啊!”

門口傳來竊笑聲,李李翔用眼角看去,一扇子又扇過來,“不要東張西望!”

為什麼我會落到這種地步。

中午休息的時候,李李翔癱在木地板上,連無語問蒼天的力氣都沒有了。

“李李翔。”尾音微有些拖長,暗含著親昵意味,不符合貴族矜持用語的聲音傳來,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前來的人是誰。

那個依恃著自己是病人、每天晚上都會以病痛為借口抱著她睡的家夥,現在傷好了,換成白天糾纏她。

“朱利安少爺,這幾個星期堆積的工作你做好了嗎?”

才不過三日時間,病床便按照陛下的意願從禦醫所搬到羅摩衍那宮的書房,他雖趴在床上批示一些文件,但到底是個病人,不能太過勞累,工作也就慢慢累積下來。原以為他傷好後可以幾天不用煩她,看來是她太樂觀了。

突然憶起身上穿的是華貴得近乎華奢的衣袍,雖然是由皇室出錢精心裁製而成,但穿在她身上就應變成她的。李李翔掙紮著站起身來,斜靠在鏡前扶手上,隻怕再壓縐毀壞了衣裙。

“工作並不輕鬆,但隻要見了你,便是再累也覺得值得。”說這句話的男子露出近乎天真的笑容,“換回女裝的你竟美得別有一番風味。”

仿若掀開他說的話便能察視他內心的單純,卻讓李李翔頭皮發麻地閉唇無語。

“總覺得你在怕著我。”綠色的眼眸鎖住她的神情,朱利安小心翼翼地說道。

“……”李李翔無言注視著朱利安的圓圓大眼有些茫然,圓圓的溫和的臉,連微笑時仿佛也怯怯得怕驚嚇到別人的可愛輕柔,給人第一印像是溫柔恭順慣的女子,但那隻是假像而已。

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在那毫無個性的麵容下是何等桀驁不馴的靈魂,在她體內流淌的是渴望飛翔的血液,就像鳥兒一樣,不需要金絲鳥籠和多餘的錢財珠寶身份,即使折去一翼也要換取自由。

“為什麼呢,我已努力要變得像個普通人,你不需要再怕我啊。”他嚐過蝕骨痛心的滋味,他體會過失去的絕望,如果可以能再體諒一下別人,會不會離李李翔更近。

“你改變關我什麼事。”李李翔歪側著頭皺眉說道。她現在已成熟到可以保護自己,已不是五六年前,雖然已是成人但還未擺脫少女稚氣的女子,現在想起來,她也有某些地方做得不對。但即使不憎恨朱利安少爺,她還是無法原諒他在她眼中植入晶片和在她腕上硬扣上信息環的身體和精神的傷害。

“為什麼我做什麼事都得不到你回應……”

“你除了把我拴在身邊還做什麼了。”李李翔嘲笑著。分開的幾年,朱利安少爺還是沒有長進。生死相依的生命,心卻如同兩條平行線永無交集。

如同陷入濃濃的黑暗中,朱利安一瞬間露出了悲哀的表情。被那茫然的大眼所掩藏的內心究竟在想什麼呢,避開他,躲開他,還是逃開他……

心驀地一緊,手指緩緩撫上李李翔的臉頰,支起她的下頜。李李翔避之不及地,朦朧的世界中惟一清晰的景象就那樣直直地撞在心底。

微皺的形狀優美的眉、冰綠色絕美的雙眸、挺直的鼻及紅豔的唇組成可魅惑人心的極致的美,與四年前相比,褪去了些微稚氣的男子卻依舊純澄如水,宮庭生活、政治陰謀、軍事鬥爭所衍生出的卑鄙、髒汙、陰險、黑暗仿若從未近身的,他還是聖潔純白的模樣。

七年前初見麵的少年,就如同初生的孩子般純美無邪。卸下她所有心防,讓她以為他是無害可愛的孩子而接近著疼愛著。再後來,就像隻是期望得到關注的有一點任性有一點驕橫的可愛孩子,他在她眼中置入晶片。

“現在萊萊亞隻可以看清我呢。”洋洋得意的又有些竊喜的神情,是小孩子擁有著隻屬於自己玩具的快樂表情吧。

美麗的人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會被原諒……還是他如此清楚自己的魅力而認定她絕不會苛責他呢。

厭惡便是從那時便深植在心中的吧,有著一張美麗臉孔的朱利安少爺其實隻是以自身需要行事的人而已,不問手段隻求目的,在他心中沒有善惡界線、是非觀念,更沒有任何恐懼和黑暗的心理,支撐他運用權勢的不是理性,而是本能。

在她手腕上扣上信息環也是,無任何惡意地、單純地禁錮著她:“因為我很喜歡萊萊亞,把你留在身邊有什麼不對。”

從不認為自己有錯的孩子,有錯的是那些拂逆他意願的人。

失望到極致便是絕望。由昏睡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少年,從純潔無垢的眼中就像可看透他晶瑩剔透的心、令她安心露出笑靨的人一開始便不存在呢。

冷淡地笑著,李李翔抬手拂開朱利安的手指,但手腕卻反被他握住。

“還……還痛嗎?”聲音是壓抑著的喑啞,朱利安把她右手的窄袖褪到手肘處,顯出細白的手臂來。

肉眼即可辯認,手腕向上三寸的手臂的肌膚和上麵手臂的膚色明顯不同,手腕的顏色偏向瑩白,手臂卻是瑩黃,顏色如此不同並不是日曬的緣故。

想把衣袖拉扯下去的左手又被朱利安的左手捉住,綠寶石般的眼眸直直看向她,帶點祈求的意味。

“你已經問過了,不痛啊。”

修長的手指沿著她右手的手心緩緩向下滑,朱利安隻是單純地想撫摸她的手腕而已,但酥麻的感覺直傳入心底,令她差點跳了起來。

“說過不痛了啊,別一副好像你很抱歉的樣子。我開始用了麻醉,所以並不覺得痛,隻是最後到秘醫那裏,他要連接神經所以要求病人不要用麻醉,那時才很痛……”

用力想抽開手腕,但朱利安的力氣大得驚人,“你……”用力瞪向他,卻發覺他眼中強烈的痛苦之色而怔了怔,隨後又為心中因為他痛苦而感到的痛快而大吃一驚,但最終令她害怕的卻是朱利安低下頭,親吻上她的手腕內側,喃喃道著歉:“對不起,傷害了你。”

充滿憐愛之情的吻……憐愛,這種感情又怎會在以單純本能生活的朱利安少爺身上看到……

“你疑惑的神情好可愛。”被迷惑住地,朱利安的唇離開她的手腕,吻上她的眼瞼。

李李翔受到極大衝擊,腦中一片空白,但事情的詭異又刺激著她的腦細胞竭力活躍起來。朱利安少爺為什麼從受傷後總是說些奇怪的話做出奇怪的動作。若是在平常人身上發生,她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在朱利安身上出現卻顯得不正常……或許是她多想了,朱利安少爺所表達的就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他是在對她說甜言蜜語……按通俗的說法,是他把她當作女人看待,而在追求她。不說她還忘了,朱利安少爺已經快二十二歲了,對女人感興趣也是應該的,但為什麼會是她……她以前長得是很美麗不錯,但因為吃藥的關係,無論身體還是臉形都改變了,況且以前她比較像是他母親的角色吧……歸根結底,他還是不太正常……

“你在嘀咕些什麼?”

空中散播著微燙的粒子令李李翔一驚地往後靠,朱利安不知何時已貼在她身前,冰綠幽深的眸子看著她說道。

“……嗯,你離太近了。”

屬於人體的熱度輻射在空氣中,淺淺地包圍住她,不知為何,心跳得有些失序了。

奇怪……因為朱利安少爺做出奇怪的事情,連帶著她也受影響變得異常了。貼近的毫無瑕疵的臉,觸碰起來是否滑潤如玉呢;長長的金色頭發,撫摸起來是否如絲緞般清景滑順呢;如果現在擁抱住他,會不會還被扣住頸喉摔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