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頭看去,睡在身邊的朱利安臉可怕地扭曲著,口中發出模糊不清的嗚咽,怒吼、尖叫聲,額上布滿豆大的汗珠,隨著他的掙紮而滑落發鬢。
“朱利安……”
嘴裏吐露著口齒不清的話,不知是咒罵還是悲鳴。
“朱利安……”
掙紮的身體似乎有抽搐的現像。
好了,事不過三,李李翔舉起手掌朝朱利安的臉上狠狠打去,“啪啪”的幾聲脆響,朱利安白皙無瑕的臉上出現了一片紅印子,而他終於從噩夢中醒來的,茫然地睜開眼,清雅純澈得令李李翔心不設防地“突突”狂跳了好幾下。
眨了幾次眼,朱利安才慢慢看清自己麵前的人,他猛然抓住李李翔的手,用力一拉。
“啊。”
李李翔失去平衡地倒在朱利安身上。在她掙紮著起身之前,朱利安用力擁住她。
“萊萊亞,萊萊亞,萊萊亞,你沒有走掉吧,安達告訴我你隻是離開一會馬上就回到我身邊呢,對不對,對不對,對不對……”顫抖的身體、小孩子說話般的用語,軟弱的聲音是在以前和現在她都從未見過的朱利安。
李李翔小姐,你把少爺傷得很深。
明明是他傷害了我,卻從未一絲一毫感覺到後悔。
對安達的話,她激動地反駁著。
那是你從未睜開雙眼、從未叫醒耳朵、從未展露心靈,認真地看看少爺,傾聽他心中的聲音。
安達因為無法給予朱利安愛情和無法對李李翔傳遞心意而焦躁不安地哭泣著。
“在屋內見到滿地的血跡,少爺當時便差點瘋掉了。當天值班的護衛全被他關進牢裏,為了找尋你,切瑞伯的地下勢力因此被摧毀得七七八八,關閉港口一個月令得所有商船組織全都連名抗議。少爺整夜整夜不睡,隻是呆在你房裏,後來還是我看不下去,把少爺打昏,讓醫生給他打鎮定劑才讓他暫時安睡。
“在他醒來後,我騙他你總有一天會回到他身邊的,後來我又騙他那種感情是戀母情結,母親總有一天會讓孩子單獨長大,但會默默一直關心著孩子……我記不清自己到底說了多少謊,直到他入主天堂宮,便不會再提起你,我都以為他是因為長大了而忘記少年時見到的人,現在想想,他卻是相信著你會回來,一直相信著你隻是暫時離開他一會而已。”
我才沒有因為他相信著便做出他希望的事情的義務啊。原本可輕易跳出舌尖的話,當時卻不知道怎麼也無法說得出來。
“李李翔小姐,求求你。”孩子般的中年人抽泣著,“無論怎麼樣也好,請你給少爺幸福。”
連自己的幸福都無法掌握的人,怎會給予別人連她都沒有的東西呢。
“我愛你。”朱利安用力抱住李李翔,發出模糊而淒切的低語,“即使隻有我愛你的二分之一,五分之一,不,十分之一也好,你可不可以裝作愛我的樣子。”
“……或許。”如果隻有這點要求的話。
“……”
“也許我可以試試愛別人的滋味。”
稍微回過頭看看呢。
不知什麼時候起,記憶中隻剩下放棄,作為女子的身份、拴住腳步的枷鎖、遙遠的星星上任性而純澈的少年,毫不留情地掙脫開,因為那全是糾纏住自己羽翼的障礙物。
獲得了最輕盈的姿式,卻不知道,自由和寂寞同理。
那麼,稍微回過頭看看,是不是可以握緊某樣東西呢。
頭埋在她的頸頸中,被再次用力擁住的瞬間,她感覺到了濕濕的熱意。
“……不許……”
“哎?”
“不許愛上別人,要愛隻準許愛我!”
“……嗯。”
依舊是強硬的命令,但湧進心中的不是反感而是憐惜。
並不太肯定地應了一聲,李李翔像是試探般慢慢地摟住朱利安的肩,然後露出了像是安心的美麗笑容。
海文思的宇宙港口,海北機場,巨大的候機廳內的一角此時隻為兩個人服務,圍成半圓形的手持武器的重兵內站了三個男……不,兩男一女,比起兩名高大英俊的男子來,更具存在感的卻是那名仿若少年般的可愛女子。
“哼,光是遣返非法滯留人員,這陣勢也太誇張了吧。”有著淡金色半長發的克萊爾抱著雙臂,腳抖抖地不屑地說道。他腳下放了兩個大行李袋,那是他呆在海文思時搜刮的遊戲周邊商品,手伴,是極珍貴的紀念品。
薩姆卻是無奈地笑了笑,他覺得隻要是牽扯到李李翔,萊依克的新皇便會方寸大亂,擔心的情緒會自動膨脹幾十倍。
“嗦什麼,連誘拐準皇妃都不用受牢獄之苦,你還是感激著自己的好運趕快逃回塞萊渥去吧。”口中雖說著斥責的話,但因為笑眯眯的緣故,已卸任的上司還是和以前一樣沒什麼威嚴。
遲疑了一下,薩姆還是忍不住說道:“老大,塞萊渥真的很看重你的才能,你……”
“薩姆!”克萊爾叫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阻止他說下麵的話,“別做不守信的人。”
“怎麼了?”疑惑地輪流看著兩人,總覺他們在隱瞞著什麼,而且隱瞞的對像是自己,不說清楚真的令人感覺很不舒服。
“不關你的事……”見李李翔板起臉來,克萊爾一嚇便全都說出來了,“全都是薩姆啦,以後泡的紅茶沒人欣賞了,他寂寞又不甘心,說在機場看可不可以把你再誘拐到飛船上。”
“……真的是這樣嗎?”和不守信有什麼關係?
煩心地抓了抓半長的發,結果一綹一綹用發膠定型的頭發被他抓得像雞窩還無所查覺,“既然你執意要問那我也不顧約定地說了。”克萊爾苦惱地道,“是我暗戀你的事情,結果那個陛下怕你為我的英俊體貼動搖,而威脅我不準說出來。”
“哦。”聽到昔日下屬的告白,李李翔的反應是沾沾自喜地摸了摸臉,“是嗎?原來我那不男不女的樣子都讓你著迷,可見我現在的魅力有多大呢。”
你現在也沒變多女性化啊。
受不了李李翔自戀地,克萊爾和薩姆兩人無奈地對視,苦笑了一下。老大頂多瘦了一點點,臉還是圓圓的,因尖下頷的關係讓人感覺些許嬌媚而已。
“喂。”用手肘頂了頂薩姆的腰,克萊爾努了努嘴讓他向李李翔身後約二十步遠的絕美青年看去。
脫下了仿若製服的白色宮衣的年輕新皇,改穿輕柔布料的淺色襯衣和淺綠色的外衫,外衫的扣子是穿插著的繩結,衣帶飄飄的男子更有種飄逸的美麗。而這飄逸的美青年正用破壞優雅的恐怖眼神瞪住他們,並且重重地咳著警告出發的時間就要到了。
“他……真的愛你……”雖然愛的方式有點恐怖。薩姆有些傷感地低喃著。
耳尖地聽到薩姆的低語,李李翔和剛才自戀的反應不同、連耳後都浮現紅暈地手足無措,“那、那還用說,哼哼,早早說我人見人愛嘛……”
小女孩的羞澀展露無遺,眼前一片暗紅,薩姆咬牙笑著,他徹底死心。
看了看兩眼像探照燈盯著他們、一臉緊張的朱利安,薩姆壞心地突然一把抓住李李翔,湊到她耳邊輕聲說:“祝你幸福。”
在朱利安眼中卻是薩姆強吻李李翔臉頰的衝擊性畫麵,他怒吼一聲,大跨步地跑來,薩姆連忙轉身幫克萊爾提了一個行李袋踢了他一腳道:“快跑。”
抓了一定會被殺死,兩人腦中瞬間都掠過了這個讓人心髒麻痹的信息而奮力向專用的人行輸送道跑去。
身後傳來老大毫無威嚴的怒罵聲。
“好痛,好痛,你幹什麼用力抹我的臉,皮都被你蹭破了啦!”
“你竟敢讓別人吻你!”
“你你你你……神經病啊!”
“我也要吻!”
“你去死……”
逐漸變小的聲音令薩姆心揪得緊緊的,這樣就好了,和朱利安約定的,永遠不讓老大知道塞萊渥對她做了什麼事情,他和克萊爾隻是支持著老大的下屬,而不是上麵派去監視老大的人。即使以後永不見麵,老大和他們一定都會有美好的回憶,即使有些許假象,但快樂卻是真實的。就這樣就好了。
“啪”的一拍薩姆的肩頭,克萊爾眨了眨眼做花花公子狀,“萬能男傭,要哭你可以到我懷裏哭哦。”
被抓得像雞窩般的頭發怎麼看也是花花公雞吧!眼中還濕潤著,但薩姆已可以笑出聲來。
“你去死!”
時光緩緩邁入五月,櫻雪宮中內種植的櫻樹已競相開花,花色清白、粉紅、淺桃,猶如白雲彩霞,美若夢幻。
原本寂靜的宮室內,如今一片熱鬧。
在大大的換衣間,以鏡子鑲嵌的牆壁上反射著衣架上掛滿的冰雪藍、銀灰、淡紫、鮮藍、米黃、水綠、象牙白各種淡色而柔和閃亮的外衣,稍高的架子上垂瀉而下的綢緞如水般閃閃發亮,腳邊擺著幾個大花籃,裏麵是才采擷的花開大朵或含苞欲放的各種鮮花,散發令人迷醉的香氣。
朱利安·德·艾姆帕森靜靜地站在大大的穿衣鏡前,第三次讓別人服侍他穿衣服。
第一次是在才入宮時,海文思雖然比切瑞伯溫暖,但穿衣服的花樣卻繁雜許多,幾乎是從鄉下地方初入京都的朱利安光看衣服的樣式都覺得頭疼,別論及穿衣了。於是在上殿拜見父皇時,極無奈地讓別人服侍他穿衣。
第二次是登基時,新入主殿堂的皇帝怎麼還可以自己穿衣,況且是登基大典,萊依克帝國各殖民地、自治區、托管城市都有送精美華貴的衣物來,一件件金壁輝煌,所費不貲的衣服飾品在各種慶祝活動中換上又脫掉,若讓他一個人穿的話,隻有累死的分,於是也是數十名宮女幫他打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