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一定是深具魔性的話語,
即使開始的愛戀是假的,
每由口中說出的這三個字,便烙印在心中一次,
漸漸地,便真的愛了……
由最深重的噩夢中醒來,茫然地睜開眼,眼前一片明晃晃的,過了幾秒,李李翔才看清亮光之下的物品的輪廓。
高大的窗戶上深藍色的窗簾已經被拉起,窗外天色大亮,恒星的光由窗外射進來,以淺黃為基調的睡房內有著初春的溫暖明亮。
室內似乎還有另一個人的呼吸聲,視線左移,站在宮庭床尾的漢蓮娜斜靠在雕花床柱上,低垂著頭假寐著。
她怎麼會呆在這裏?李李翔皺眉,她不記得自己在睡覺時還有非要讓人侍候的嬌情。
翻身便要爬起來,下身傳來的銳利的刺痛令她麵色盡失地低呼一聲又跌回床內。
身體怎麼會如此鈍痛……強忍不適的李李翔把被掀開,隻扣了三顆扣子的睡袍,可清楚地看到胸口和腿部被噬咬的牙齒印,青青紅紅的淤腫,沒有一絲完好的皮膚……
荒唐痛苦的噩夢……原來都是真的!
“可惡!”
雙手用力插在頭發中,李李翔無法抑製地咒罵著,竟然被強迫做這種事,當時為什麼不拚死反抗呢,屈辱感深深地鬱結在胸中,然後化為眼淚流淌下來。
“可惡啊!”
今生今世,她都絕不會原諒朱利文·德·艾姆帕森這個家夥!
四季溫暖的海文思市,有著漂亮的綠地和久開不敗的花朵,時光就像凝固了一般,感受不到流逝的無情。
日曆波瀾不驚地翻閱到二月份,萊依克與萊吾的情況已經好轉,大家又坐回談判桌就兩國的利益進行長談;殖民地印達亞的騷動已平息,精神領袖逃到國外,目前下落不明;努美新亞突然發生政變,武裝部長囚禁了總統而宣誓成為代總統,各國正在觀望中;海文思又熱鬧起來,為三月份將要召開的元老會議做準備。
李李翔的生活依舊沒有改變,即使有著可以隨意出宮的承諾,她也沒有心情出去了。每天聽商夫人講解儀態課,因為太過乖巧,反而令商夫人很不習慣,其餘的時間她便坐著發呆。
若說有哪點不一樣的話,那便是每天晚上朱利安都會抱著她一起睡,一星期三次那種行為,炙熱的氣息與毫不掩飾的愛語,讓她竟有漸漸習慣的感覺,令她自我厭惡更甚。
無意識地閑逛,遠處閃閃亮亮的光線引得李李翔不自覺地前行,穿著軟鞋踏在草地上,如踏在鬆軟的地毯上一樣舒服。
進入銀月宮的庭園,花草枝葉鋪散一地,滿目瘡痍,隻有重建成的玻璃溫室發出刺目的七彩光色。在去年的親王逼宮事件中,銀月宮庭園內的溫室玻璃全被震碎,波及溫室內的蘭花和周圍眾多珍貴的花樹,害得安達連新年都是在哭泣中度過的。
“喂,與其擋住路發呆,不如幫我幹活呢。”
李李翔扭頭向後看去,安達正推著小推車站在她身後。推車上擺放著五六棵兩米多高的幼樹,旁邊斜放著幾把鐵鍬和鐵桶。
她連忙朝旁邊跳開,安達推著小車“吱扭吱扭”地繼續朝溫室前的大片空地走去,鐵桶也咣咣當當地響著,這麼刺耳的聲音她剛才竟然發呆沒有聽到。
“還要用水桶澆水嗎?自動灑水係統呢?”
“全都毀壞了,還沒修好。”安達遞給李李翔一把鐵鍬道,“看到地麵上用白粉點的白點了沒,就以那個點挖深半米的坑。”抬頭看了看天,安達難得露出些許笑容,“風和日麗,正是植樹的好天氣。”
土地比想象中硬實,很用力才鏟起一鐵鍬土。
安達把推車更往裏推,把幼樹一個個拿下來,和玻璃溫室牆邊的其他樹苗堆在一起,等安達走過來也拿著鐵鍬挖坑時,李李翔隨口說道:“這些從圃園買來的樹齡有些大了啊,不容易栽種吧。”
“沒那回事。”安達用衣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道,“這些樹是我從戴爾親王家挖的,而後空運回來的,都是些名貴得嚇人的樹種哦。”
“……啊?”
“這是他應該做的補償,況且親王家的府邸最近要賣出去,他的妻子和小孩大概要回娘家住,花木沒有人照顧,我便計劃著要全部都買回來移植到天堂宮中呢。”
提到以後的計劃,安達雙眼便閃耀著夢幻般的色彩。
拜托,別一副愛做夢的少女的表情。李李翔受不了地搖搖頭繼續挖土。
“對了,李李翔,聽說你現在和少爺住在一起哦。”
挖土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但她隨即又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
“真的!”安達驚喜地叫了起來,“真是,真是太好了,我原以為少爺是即使新婚之夜也不知道做什麼的男人啊。你一定不知道吧,在他初入天堂宮進入首都的社交圈時,受到某位公爵的邀請參加宴會,那位公爵的女兒曾在休息間內脫光了引誘少爺,卻隻不過碰了少爺一下,便被他踢到外麵的噴水池中哦。這件事雖事後被壓了下來,公爵女兒也遠嫁到外國,但是卻有人傳說少爺要麼喜好男色,要麼不行,真是太氣人了。”
“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
“什麼?”
“……沒什麼。”
並沒有聽清李李翔蘊含著怨氣的低語,安達兀自高興著:“真好呢,你會接受少爺真是太好了,我原本還擔心少爺要做什麼過火的事情,但隻要是你呆在他身邊的話,他就可以控製自己。”
“我從不記得自己有這麼偉大過。”
“嗬嗬嗬嗬,你真的太謙遜了。”
大叔,那不叫謙遜,叫譏諷的反語!李李翔停下手中的工作用力瞪住明明長著一張英俊優雅的臉卻總愛做出小孩子舉動的安達,但此時安達已明確地掉落進幻想中傻笑著,“我還以為從小就被母親關到地下室養育的少爺永遠無法成為正常人呢,看來是我擔憂過度了。”
“關到地下室……朱利安小時候一定很頑皮吧。”她就曾因為一點點小事就被父親關到貯物室反省,父母們都是這樣,隻是偶爾說說謊做了點錯事而已,便恐慌他們長大後的品性會因這些小錯而歪曲,便嚴厲地作出責罰。不過她現在成為正直真誠的好人也許就是父母教育得當的結果哩。
“沒有啊,少爺從小就很乖啊。”
“那為什麼關到地下室反省……”
“……”興奮的神色慢慢從臉上隱去,安達疑惑不已地問:“少爺從未對你說過嗎?”
“嗯?”
“少爺從三歲到十一歲是一個人在地下室度過的,因為在朱利安少爺三歲時,先皇還沒有一個男孩,便想問達芙奈小姐要回他的孩子,達芙奈小姐怕朱利安被搶走而把他藏在地下室,一直到她去世為止,少爺從未到地麵上生活著。”
“達芙奈小姐……”
“是少爺的母親啊,是以忠貞著稱的亞婆羅家族的三女。”
“啊。”即使是外國人,李李翔也耳聞過亞婆羅這個極具異族風格的姓氏。而這個姓氏據說是愛與忠貞的女神所賜。亞婆羅家男主人世襲公爵封號,在萊依克帝國的經濟和軍事上都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家族內光王妃出現五個,攝政王出現三個,可以稱為隻比艾姆帕林家族稍遜一籌的大貴族,沒想到朱利安的娘家也如此位高權貴。
“亞婆羅家族因達芙奈小姐所作的錯誤的決定而沒落,但幸虧朱利安少爺是個不依賴家族的支持也可穩坐皇位的人,真是達芙奈小姐教育有方啊。”
“……教育……”
安達提起達芙奈小姐仍然一臉崇敬之情,“小姐把孩子藏在地下室也沒忘對他灌輸知識,讓他成為學識淵博的孩子,這便是小姐對少爺的愛呢。”
“……愛……”錯愕地吐出不能接受的字眼,李李翔扔掉鐵鍬一把抓住安達的衣襟,無法置信地大聲質問著:“你說,你說這是愛,把小小的孩子獨自關在地下室,是一位母親應該做的事情嗎?!”
不明白李李翔為何生氣,但她可怕的表情卻令安達感覺不妙地想後退,李李翔手腕用力一提衣領,安達的頭不自覺地被拉下,對上她如跳躍著黑色火焰般的眼睛,“如、如果我早知道他母親做過這種事,一定會狂揍她一頓!”
“我、我也知道達芙奈小姐做得有些過分,但是若不躲起來的話,少爺會被先皇奪走啊。小姐是被親人背叛才遭貶庶的,她所擁有的隻有少爺而已……”
他也知道達芙奈小姐愛的方式表達得太過絕對,但發誓一生效忠小姐的他無法拂逆她的做法,在小姐去世後,他才把少爺接回地麵,而那時少爺的感情表達已明顯欠缺,又因形麗貌美的關係令人感覺詭異。他一直都自責著,直到李李翔出現,少爺才有明顯的情感波動。
“我們亞婆羅家的人一生隻會為一件事放注真心,所以也被稱為忠貞的亞婆羅家族。與先皇相差了二十歲的小姐隻是愛上了權勢而已,而令朱利安投注愛情的卻是在他少年時期遇到的你。”
忠貞的家族……是偏執狂家族吧!
“那麼你呢,你這一生的愛情便投注在蘭花之上嗎?”看到安達吃驚的樣子,李李翔依舊直視著他說:“朱利安以前曾說過,你是他母親的弟弟,他叫舅舅的人。”
安達一瞬間露出了“原來少爺知道了啊”的淒涼笑容。“……不,雖然對方不在了,但我的愛情還存在著。”
那個把他從酗酒的母親那裏救出去,雖沒辦法給予他亞婆羅的姓氏,但隻要遇到她,他便得到了心靈救贖的美麗少女,發誓一生效忠於她的他,已無法再全心地愛別人,即使“別人”是自己的外甥也是如此。
有著絕對情感的亞婆羅人很少得到幸福,因為對別人來說,他們的愛,甚至比仇恨還可怕。
被淒厲的慘叫聲驚醒。
李李翔慌忙起身,迷亂的思緒因柔和的床頭燈光而得到安撫,然而,尖叫聲並不是自己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