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回憶·犬暉(1 / 3)

羅洛死了。

穆木像失了魂一樣,機械的打了110,機械的回答著趕來的人們莫名其妙的問題,機械的被一群不相幹的警察拉到她熟悉的某公安局。

她沒有為他流下一滴淚,但目光卻因為他,失了全部神采。

坐在警局裏,一個肥胖的刑警,態度非常惡劣地盤問起穆木。雖然壓根沒有證據證明羅洛是他殺,但這胖子一口咬定穆木可疑,把她單獨關到一個小房間審訊。

“你們是戀人?”滿臉橫肉的胖刑警拿著筆邊問邊記。

穆木毫無表情,雙目無光,“不是。”

“那怎麼住在一起?!你還是高中生吧?!”

胖刑警把一張紙和筆遞給她,示意她自己寫好她的基本信息。穆木接過,安靜的寫完那些複雜無用能證明她身份的資料。

“18歲,高二學生,父親穆天涯,母親周瞳……嗬,這不是那兩個有名的‘科學家’嘛!”胖刑警的臉上掛滿揶揄的笑容,“這樣的父母怎麼能教育出剛成年就跟男人同居的敗類女兒?”

“不是科學家,是動物學家。”穆木並沒有對他的辱罵做出任何反抗,隻是冷冷糾正她父母的職業,畢竟那兩個被錢糊了眼的人不配被稱作科學家。

“哦,動物學家啊……怪不得女兒獸性這麼足,春天一到就跟狗一樣發春了,年紀輕輕主動倒貼給別的男人,現在的女孩子怎麼這麼不要臉……”胖刑警陰陽怪氣的說著,越說越激動,言語中的惡意也越來越足。

“我記得你女兒摔斷過腿,在市醫院住院兩個月,對吧?”穆木沒有發怒,淡淡問他。

“是住過……”胖刑警下意識的回答,又覺得乖乖應聲失了麵子,狠拍一下桌麵大聲罵,“關你屁事!你提怡然幹嘛?!”

“如果我這樣算同居,也隻是與一個男人同居……那你女兒住院的時候,她是不是就和整個醫院的男醫生、男病人私通了?”

“放屁!”

胖刑警暴怒,狠狠把手裏的記事本摔在穆木臉上。穆木沒有躲避,本子上的金屬裝飾品在她的額頭劃出一道兩厘米左右長的傷口。

“公報私仇,栽贓陷害,你和你女兒真是完全一樣。”穆木目光如箭,冰冷的瞪視著眼前熟悉的肥胖中年男人。

“那又怎樣?!”胖子冷哼一聲,“這就是報應!懂嗎?!你把我女兒從樓上推下去害她摔斷腿,現在落到我手裏,我也要你得到報應!”

“親愛的舅舅……”穆木揚起嘴角,輕笑,“莫非,你要在這裏打斷我的腿?”

“你當我傻啊?!打了你我的飯碗砸了怎麼辦!哈,聽說你逃學半個多月了,現在,就讓舅舅我做個貼心善良的好警察,把迷途的羔羊重新送回溫暖的校園當中吧……”

“你沒有那個權力。”穆木終於忍耐不住,拍案怒罵,“你以為你算個什麼東西?!你憑什麼無故關押審問我,憑什麼要把我送進學校那種魔窟!你女兒欺負我這麼多年我已經夠了!現在你也要參一腳?!你還是人嗎!枉活了四十幾年!你捫心自問,你女兒的腿到底是因為什麼摔斷的?!還不是因為我撞到她和男生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她心虛才從三樓窗口跌下去的!”

“啪!”胖子狠狠扇了穆木一個耳光。“閉上你的狗嘴。老子是你舅舅,我女兒是你妹妹,你怎麼能誣陷她生活不檢點!有你這麼個親戚真TMD鬧心。”

“我也不想有你們這種親戚。”輕歎一聲,穆木眼底盡是絕望。

胖子狠狠瞪她一眼,掏出手機撥通了穆木班主任的電話。電話接通以後,他的語氣立馬變得溫和敦厚起來,“啊,那個,李老師你好,我是穆木的舅舅……對,都是我們監督不力,給您添麻煩了……再原諒她一次吧,這次她是因為受傷才沒去學校,真的,傷得挺重……好,好!明天我就把這孩子給您送去!謝謝您了,李老師!”

掛斷電話,那胖子有些猙獰的對著穆木笑了起來,“哼,學習不好性格又差,跟人同居還搞出人命,社會渣滓……”

穆木對他接下來的謾罵充耳不聞,思緒飄回到了十年前……

這個胖刑警是穆木唯一的舅舅周通,他和他的女兒周怡然,是穆木一生中揮之不去的最大噩夢。

想起她在這種爛人家裏寄住十年間的種種,穆木的頭都會隱隱疼痛。

十年前,穆木八歲,從小帶她的奶奶在那年夏天過世,常年在外奔忙吸金的父母無心照看她,把她寄放在了舅舅家中。

每月拿著可觀的照管費,周通還時不時以各種不存在的理由去敲詐她父母,逢年過節還能收到高額禮金……明明撈到了那麼多油水,穆木的生活還是逃不過陰雲滿布。

八歲。性格開朗活潑的穆木沒能住在舅舅家的高檔樓房,而是住進破舊筒子樓的加蓋閣樓裏,那是專門為她租的房子,打開房間裏唯一一扇窗,一米外就是舅舅家廚房的窗戶。並非舅舅家房間不夠用,他們家寬敞的很,是小穆木兩個月的妹表妹周怡然,她堅決不同意穆木這個多餘的人介入到他們家中。

總是臭著一張臉的舅媽,每天早晚各打開一次窗戶,把給穆木準備的飯放在對麵閣樓的窗台上。早餐的飯碗下壓著每天少得可憐的零花錢,飯吃完了,把碗洗幹淨放回窗台,下一次舅媽就會取回去。日子這樣重複著,除此之外,那扇窗子從未在別的時間打開過。

九歲。舅媽醒悟過來,覺得放著一個免費勞動力而不去使用實在吃虧,取了一扇破舊的門板擱在那兩個窗台之上,自那以後,每天晚上穆木都會通過那踩上去吱吱作響的板子去舅舅家的廚房,其中一個目的是為了吃晚飯,還有一個任務是刷幹淨他們家一天積下來的碗筷。把廚房收拾幹淨後,她再原路返回,舅舅家廚房的門一到晚上便上鎖,不是防賊,是防止穆木來洗碗的時候偷偷進去。

舅舅家在三樓,每次爬在門板上,向下看去,懸在半空搖搖晃晃的她都感到很害怕。但她必須繼續這樣做,不吃晚飯就會沒力氣上學,靠早飯和隻夠買一隻包子的零用錢,穆木的胃根本無法支撐一天。

十二歲。這樣匪夷所思的生活居然持續了三年,她也得到了“閣樓妹妹”別稱。鄰居們同情穆木,在需要團圓的日子裏,大家總會搶著把穆木帶到家中一起熱鬧熱鬧,因為即使是過年,穆木也不被允許踏入舅舅家一步,連從門前路過都不行。已經很懂事的穆木覺得生活雖然有些艱難,有熱心的鄰居們偶爾關心一下,也還算有苦有甜,並且,媽媽每年夏至那天會去學校看她一次,夏至一天,足夠她回味三百六十四天。

但意外在這年冬天發生了。那本身就很破舊的門板,在某一次穆木踩在上麵的時候碎裂,她就這麼從半空中跌了下去,好在剛剛下了一場大雪,掉入雪堆的她雖然摔斷了腿,萬幸頭部沒有受傷,但至今大腿還有摔在地上時木板穿入留下的二十多厘米長的醜陋傷疤。因為傷到脊椎,穆木的身高也永遠停在了150cm。

事情鬧大了,周通的職業是警察,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勢必遭到強烈譴責。這下,他們才勉強把穆木接回了家中。但她並不覺得慶幸,她永遠忘不掉舅媽從窗台向下看著受傷的穆木時,說出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該換個結實點的板子了。”

十五歲。住進舅舅家的三年間,穆木無比懷念曾經在閣樓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