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苦楚·進攻(1 / 3)

周怡然沒了往日的氣勢。

濃妝散去,清麗中透著憔悴的素顏上,一泓淺笑,笑的茫然且釋然。幹稻草色的粗糙長發染回本黑,在腦後服服帖帖地紮成低馬尾。一身款式簡單的黑連衣裙,胸口的白花醒目又紮眼。

她輕敲犬暉的房門。

不一會兒,犬暉打開門,見來者是她,略微有些意外。

“穆木不在這。”

“我是來找你的。”

犬暉好奇,“咦?你已經知道周通是我殺的了?”

“……原來是你。”周怡然沒料到會有這種回答,吃了一驚。但很快,她又恢複恬淡的笑容,“我不關心是誰殺了他,我很早就發現你一直在暗處觀察著穆木,好幾次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救了她的命……我覺得你應該是個懂很多的人,而且不是普通人,所以我想,也許我的苦楚隻有你才聽得懂。”

注視了她的眼睛三秒,犬暉輕輕點頭,讓周怡然進了他的房間。

坐在沙發上,端杯熱茶,周怡然看向窗外,幽幽開口:

“穆木雖然與我沒有血緣關係,我還是很喜歡她的。她很堅強,與我剛好相反。懦弱的人去欺負堅強的人……可笑可悲,我到底得到了什麼呢?

“周通是個禽獸。不,禽獸尚有良心在,他完全沒有。很小的時候,我記得我的爸爸並沒有那麼可怕,原本他是個和藹善良的人,雖然身為獄警,但並沒有像其他獄警那樣狠毒,他對待囚犯和善,當時還有很多犯人家屬真誠地上門答謝。後來……也就是剛好十年前,同一年裏,與他從小相依為命的姐姐死了,他就職的監獄又遭到變態殺人狂魔的屠殺,我死去阿姨的養女穆木也交由他照顧……眾多壓力打擊下,他雖然沒有被逼死逼瘋,但他的心開始扭曲了……

“我拒絕穆木到我家住,就是因為我的父親從那開始每天都會打罵我和母親,我不想穆木一個不相幹的孩子也遭受那樣的痛苦……後來在父親的陰影下,母親患上了精神疾病,我就更不能讓穆木掉進狼窩。

“可是後來發生了意外……穆木從閣樓上摔了下去,不明就裏的鄰居們認為我們一家是在排擠欺負她,在他們的言論壓力下,穆木還是被推進了我的家門……我和母親為了保護她,將她的房間用鐵欄圍住,隻要穆木回來,母親就鎖起鐵欄,把鑰匙藏在周通看不到的地方,禁止周通去傷害她。

“圍欄外的我和母親,不知又在周通的家庭暴力下度過了多少載……那時,我也變了。漸漸地,我麻木了,沒了保護穆木的欲望,隻希望她不給自己添麻煩。唯一保護她的地方,就是沒有捅破她眼中那對生物學家父母的真實身份……其實他們隻是兩個喜歡資助孤兒的好人,並不是她親生父母。他們每個月都會給穆木寄來一筆錢,逢年過節還會寄紅包給她,這些錢都被周通私自留下,我也漸漸習慣了用那對資助人的錢買各種奢侈品……

“後來穆木終於靠自己的努力離開了我家,我鬆了口氣,她自由了,但是我的末日卻來臨了……母親在這時也自殺了。一下沒了那筆每月定時彙入的,比周通工資還多幾倍的穆木生活費,他沒錢又礙於亡妻屍骨未寒不好去花天酒地,就打起了正值花季的女兒的主意……他強暴了我,我的親生父親周通。更可怖的是他居然把那種獸行用DV記錄下來,並威脅我說,如果我不去繼續給他弄到錢,就把錄像散布出去。

“每日的淩辱讓我不堪忍受,而隻要有錢,他就可以到外麵去泄欲……我開始搶穆木的錢,與小混混參與校園暴力弄錢,也因此闖了不少禍,周通為了自己警察的臉麵,將一切都推給了穆木。我也因為害怕周通,不得不去一起栽贓她……一起正當防衛事件,我失手殺了想要對我施暴的小混混。穆木成了我的替罪羊,雖然她沒必要承擔刑事責任,但卻要替我承擔各種輿論。我這個真正的犯人一轉身成了替她跪在亡者家屬麵前請求寬恕的聖人。可那懺悔本來就該是我做的……我很痛苦,我也知道自己對不起穆木……我想過自殺,但我站在萬丈高樓上,向下看,腿還是軟了下來……”

犬暉靜靜聽著,沒有插一句話。

陷在痛苦回憶裏的周怡然,一邊說一邊無聲流淚,淚水打蔫了胸前的白玫瑰,浸濕了胸口的衣衫,她還是能保持著從容淡定的聲調,沒有哽咽和啜泣,仿佛淚水從沒來過一樣。

說到這,她杯中沒喝一口的茶也涼透了。

她停了下來,歎口氣走到陽台邊,晚風揚起她的發梢,她微笑轉身,告訴犬暉,“周通死了我很開心。你做了我一直想做卻沒有勇氣做的事。而現在……”

周怡然將半個身子探出陽台的鐵藝圍欄,滿足地享受著夜風輕撫她的眼角眉梢,“現在站在二十幾層的高樓上,腿也不會發抖了呢。”

“你想跳嗎?”犬暉淡淡問。

“可以嗎?這裏畢竟是你家……”周怡然小心站到圍欄上。

風灌進她的裙內,黑色的裙擺輕輕飛舞,周怡然眺望遠方,目光決絕。

“原來站在高處看,這世界的風景這麼美。是曾經目光隻注視地麵的我無法理解的美。替我向穆木道歉……”

周怡然身子前傾,雙足用力一蹬鐵欄……

一隻有力的手及時抓住了她的胳膊。

懸在高空中,周怡然詫異向上看去,犬暉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你還想再懦弱下去?你做過那麼多錯事,不彌補就去死不是太便宜你了。”

伸出另一隻手對準周怡然額頭的方向,青光閃過,下一刻,周怡然憑空消失,像是從沒出現過。

“要道歉的話,去婁獄親自找穆木吧。”

載著狼妖王群狼軍團的黑木大船,慢悠悠地向遊龍國駛進。

暈船的穆木再次來到船頭,一通狂吐。

羅洛悄然來到她身後,遞給她手絹和水。

穆木瞪他,把水打翻在甲板上,扭身進入船艙。

羅洛默然,拾起地上的金屬杯子,跟著穆木走了進去。

這幾天,穆木性情大變。看向羅洛的時候眼中滿是憎惡,羅洛再像往常一樣對她示好的時候,她總是很狂暴的拒絕好意,然後一言不發躲他躲得遠遠。

甚至連麵對犬曜他們的時候也沒從前那麼和善了。

難道自己在那個世界的死亡對她造成了很大困擾?羅洛很想問個明白,奈何穆木自從那次在狐尾山莊的兩句“滾開”、“別碰我”之後,再沒對他開過口。

而且她似乎……變得和他一樣,隻能存在在婁獄世界中了。那次來了以後到現在已經四天,她再沒消失過一次,像正常人一樣在婁獄吃喝拉撒睡,這讓羅洛很不安。

雖然他自己本身在穆木生活的那個世界死了後,居然還能在婁獄繼續存在就讓羅洛奇怪了很久。按理說如果肉體死了,他應該回到那個戀人沉睡著的世界,而不是被困在婁獄。而且在婁獄的他也並非是類似靈魂形態的存在,也是有肉身,會痛會餓會流血。這很不符合正常情況。

羅洛的腦子亂極了。為什麼回不去自己的世界他已經無暇顧及,他隻希望穆木不要對他那麼冷淡,他隻想知道穆木為什麼對他那麼冷淡。

船艙內,最大的一間屋子既是餐廳又是遊藝室。

穀鈴鈴很喜歡犬暉教給她的象棋,每天守著棋盤與犬曜廝殺。犬曜似乎也不討厭被她如此糾纏,耐著性子陪她玩,下棋時的閑聊中,穀鈴鈴也的確按照承諾與犬曜說了很多關於他爹的故事。

“將軍。”手起棋落,剛學會象棋沒幾天的犬曜淡定取走穀鈴鈴那邊的“將”,炫耀地把玩起那顆棋子。“狼妖王也不過如此。”

“犬曜好厲害!”穀鈴鈴並沒有因為輸棋而懊惱,拍手叫道,“繼續!繼續!”

“好。”犬曜擺好棋子,又開了局。

在一旁軟榻上躺著的穆木,一言不發望著窗外的月光,似乎心事重重。

“穆木小姐,嚐一嚐我做的橙汁吧。也許對暈船有些幫助。”穀鈴鈴原第一親信奧賽德,頗為落寞的從廚房端出一托盤,坐在穆木身邊。

“嗯……”

穆木爬起來,接過杯子一飲而盡,把杯子還給奧賽德,繼續躺下來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