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慵懶地抱臂,觀研著當朝第一畫師若素的《朝露入鬆圖》,意境超脫,筆法蒼勁而含韻,實乃不世之作。他微微一笑,輕輕地吐氣,“不俗!”
那自視甚高的姿態,連釋墨看著都眼紅,怪瞪他一記。
富貴一身白衣雅冠整潔無比,就似顆剛剝下來的雞蛋清幹淨白膩。這就是要吃吃最好,要穿穿最好的香富貴,像他這種人啊,就算是要去上吊,如果可以的話也會讓自己死得美侖美奐,風華絕代,不能讓後人眼裏落下他的一點詬病!
富貴揚眉挑釁一樣看他,橫掃了他一眼,突然微微一笑,柔聲說道:“皇上不會要我的腦袋,更不會要我的九族性命,你放心吧!”
釋墨被他的淡定語氣鎮住了心神,反問道:“如此篤定?”
富貴眉頭微微一皺,談笑自若:“你覺得皇上說過的話,可以不算數嗎?”忽然降低了聲音,轉過頭來,幾乎貼著釋墨的耳朵以防隔牆有耳地說道:“你沒聽見,剛才皇上在幫我圓謊呢!他能幫我圓謊,就證明他心中有數,既然是心中有數,就是此案已定,不容更改!不然,他怎麼向你我,向天下人證明自己是一個英明神武的千古明君?”
他眼眸深邃皓淼,有一股淡淡的清定悄然無聲地漾出來。
釋墨驀然一怔,“嘿”的一聲輕笑。枉他還在替這小子擔心呢,原來,他比他看得還要明白。
皇上剛才果然是“慈眉善眼”得很,此刻慢慢回想起來,他才發覺皇上的確是一直在替這小子接下話來,說下去。
這是為什麼呢?
這件事就連他們兩個身在局中者都還沒有弄得明白清楚,皇上倒是似早已“料事如神”的姿態,更是不跟這小子仔細計較這“故事”的來龍去脈,就憑著皇上當年以未滿雙十的年華奪權登基的運籌心竅,憑著當政以來那深思熟慮,無人能及的謀慮眼光,連挫奸黨的精明強幹,怎麼看也不像是能如此容易地讓他們將這件事情混了過去啊!
釋墨越想,心中越是沒底。
不過,誠如那家夥所說,皇上是不打算認真追究他們的了,隻是,他清楚,出了這樣的大事,無論如何也是要給那些老臣工們一點“交代”的!
皇上的手段出神入化,已然登峰造極,他們俗人就不費心思去多猜測了。他的一片忠心,皇上早已表示實實在在是知道的!
他還有什麼不放心!
釋墨寬慰地抿嘴一笑,異樣的文秀清雅。
站著似一竿柱子般的身子,也稍稍鬆懈了下來,懶懶地坐在了一旁的酸梨木太師椅上,低聲說道:“你小子也真敢……”也真敢在皇帝麵前說謊!
“我有什麼不敢!”富貴誌滿意得地回他一句,也聽不出是認真的,還是說笑!
釋墨再次不可思議地白了他一眼,怨念道:“沒想到,你喜歡不明不白地掉腦袋……”
“我怕死得很,才不要當什麼狗屁英雄、善心居士!”富貴總是看穿他的心事般,回話比他說話還快。
“不當英雄,幹嗎英雄救美?”釋墨繼續搶白他。
“一時心血來潮……”富貴柔聲搶道。
他的答案再次讓釋墨瞪眼,瞪大眼。
“不行嗎……”富貴眼角斜睇他。
釋墨愕然,繼而笑了起來,眉毛在笑,眼睛在笑,唇角也在笑,笑得斯斯文文的,彬彬有禮的,一臉耐人尋味地瞧著富貴看,仿佛富貴臉上此時在他眼前長出了一朵嬌花,讓人——吃驚!
“你看著我幹嗎……”富貴姿勢俊灑地回首,眉目不動地含笑。
“我看見了一件新鮮事兒……心裏正美著呢!”釋墨一臉“把你看穿了”的表情,叫富貴渾身不自在,像給跳上了跳蚤。
“瞧你美得——到底什麼事兒……說來聽聽!”富貴沒有心思看牆壁上的簪花狂草,狐疑地瞪著他。
唇角邊幹笑,心中有點不能自持。
“哦……”釋墨長眉一挑銳利,轉眼,竊笑說道:“我隻是突然看見了一個非常美好,非常浪漫,令人驚奇而又讓人豔羨不已的傳奇。”
富貴聞言,嘴角微揚,眼色越發深邃。
他倚靠著窗戶站著悠閑地看天。
夏日的暮色清淡無雲,格外清朗。
一線銀光泄落皇宮大苑的庭院,映著蔥蔥鬱鬱的花木,身旁花枝雍容華貴,香氣靡靡,氣氛十分迷離就像是遇見她的每一次月夜,總是匪夷所思得令人心動旌搖。
不知道,那該死的狐狸精現在哪兒呢?他竟然有點思念……是思念她……了吧!
不然,為何總能想起她那盈盈自得的笑意,那一雙妖氣盈然的狐媚眸子,還有那一筆寫得清秀嫋娜勾引人心的簪花小楷,還有那裝模這樣的鮮妍樣子,還有那一肚子彎彎曲曲的鬼蜮伎倆,還有那一身翩逸清妖的舞姿,還有……還有……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