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狩獵(3 / 3)

造反的太子爺最後留下這兩樣東西,必定是與他造反有關,落入當年七皇子手中自然難逃被追捕的命運。當鬼照真正落在南陽舒琪手中之時,南陽舒琪的心中卻升起一陣茫然。

冷夜,孤月,初春透寒的風吹得黑夜中的樹葉挺立的黑影沉默無聲。清冷月光下,幽靜院落中,一幅畫卷攤開在石桌上,月光襯著畫上垂頭沉思之人。

清豔之容掩不住眼中的哀愁。

一樣的臉,不同的眼神,南陽舒琪伸手輕觸上畫卷。

看了五年的畫卷,做了五年的事,追了五年的人,想了五年的追逐遊戲,終是到了劃上句號的一天。

接下來,他該做些什麼來給實現這五年所追逐的目的?而他所要的目的又是什麼?

“南陽舒敏在哪?”見到一早被帶入石洞規矩地坐著的鬼照,南陽舒琪說出了想了一夜的台詞,一夜深思,給自己的理由隻有這個,南陽舒敏。

是的,南陽舒琪一直在懷疑,南陽舒敏沒死,一個張揚了二十年,站在他麵前,不管外表,身份,做事方式,以及光光是站在朝堂上的氣勢都遠遠超過了他的男人,死得那麼簡單。

南陽帝——他的父皇信了,滿朝文武信了,太子府所有人都信了,一傳十十傳百,天下的百姓都信了。

隻有南陽舒琪不信,要他信南陽舒敏死了,隻有一個方法——讓南陽舒敏出現在他麵前,死給他看!

南陽舒琪是個不懂得轉圜的高傲頑固之人,但也是個極為聰明之人。鬼照看著臉皮帶著笑意,雙眼卻是死盯著她的男人。正常人都會用極致的刑罰逼人招供,可南陽舒琪不會。

鬼照是特殊的,能被南陽舒敏囚禁著的人,自然不會用低俗的手段對待。

但頑固之人最可怖之處便是他的執著,五年之後鬼照落入南陽舒琪的手中之時,就已經知道,五年的準備,已經足夠南陽舒琪找到攻下她最後防線的辦法,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程三多和鬼照被帶進南陽舒琪在最近的宅邸之後,就被安排進了另外一處房間,房間很寬敞,用程三多的話來說,不說外頭,單單就是這一間房間,就比裘大娘家大了不知多少倍,甚至比他和師傅八年來所住過的任何一個窩都要好上許多。

打從月前他被帶入這個房間裏開始,吃的,用的,玩的一應俱全,除了沒再見過他師傅,一切都很舒服。

日子過得是舒服,可程三多心總是七上八下,見不著師傅,心底便老覺得他師傅會出事。他師傅出事了,他這個徒弟卻在這吃香喝辣,不管此時他過得有多舒服,心也難安。

還有那位穿著麒麟靴的長得很好看的男人,他也再沒見過。

南陽舒琪端坐在石洞內,石洞內有燭光,微微晃動著的光亮下能看清楚她麵前的石桌上放著茶壺和茶杯,茶杯有六隻,比小碗略小一些,顏色模樣花式均一致,看上去是一整套。鬼照就坐在他身邊,凝著一張臉,不知道在想什麼。在兩人的正對麵是石洞的出口,外頭正是豔陽天,日光照射在洞口,看著白森森的。

兩人就這麼坐著,誰也不說話,整個石洞內悄無聲息,連鳥語蟲鳴都沒有,靜得有些詭異。

鬼照眼珠子轉了一圈,她和南陽舒琪從早上開始一直坐到現在,兩人均未發出一聲,石桌上的酒具也未動過。

這樣的事情,每天早上南陽舒琪都會做一遍,什麼都不說,什麼也不做,就這麼幹坐著,不時抬起臉看她。兩個人在這裏一坐就是半個月。按理說,以南陽舒琪的性子,決計熬不過這樣的沉默。

鬼照也不會天真地認為這五年來南陽舒琪會突然間改了性子,否則,他也不會對她窮追不舍了整整五年,既不放了她也不逮她,這種遊戲般的的惡趣味,堂堂高貴的麒麟王竟會有這種嗜好。

換個角度看,這樣沉默不語的七王爺,比露出本性還要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就像一條伏在地麵上瞄準獵物等待好時機一瞬間捕獵的蛇。

蛇在什麼時候才會最安靜?除卻那決定要捕獵前的伺機準備之時,還有為捕獵前的正常休息。

此時的南陽舒琪不著急捕獵,他在充分享受休息的時光。獵物已經在他的籠子裏,他一直告訴自己此時他不需要著急也不能著急……

“鏗”的一聲,是瓷器相互碰撞的聲音,一瞬間拉回了南陽舒琪的警覺,抬起眼,轉頭。詫異地發現,之前還極為安靜淑女地端坐在石桌前冥想的女人,這個時候正拿著杯子要喝水,看到他轉頭,還能對他嫣然一笑,說:“我渴了。”

渴了,要喝水,很正常的事情,南陽舒琪卻笑了,奪了鬼照手上的杯子,一口飲下,然後勾了嘴角,回:“正好,我也渴了。”

口渴是借口,打破這詭異的氣氛才是最重要的目的,但是鬼照卻有些詫異南陽舒琪的動作,抬手又拿了隻杯子,滿上,剛要入口,卻發現茶壺中放著的是酒。

在茶具中放酒,南陽舒琪竟然不正常到如此地步。

但有了事情做,總比幹坐著好,南陽舒琪雖然會搶她手上的酒杯,但沒有阻止她喝,不阻止的意思那就是她可以明目張膽愛喝多少就喝多少。

一杯接著一杯,鬼照倒得殷勤,南陽舒琪喝得爽快,那一雙微微上挑的眼,一直對著她笑。一壺茶喝完,洞口照進來的光暗了些,鬼照轉頭,看到有人站在洞口,低沉道:“主上,該回了。

南陽舒琪放下茶杯,伸手拉起鬼照惡作劇般要繼續倒酒的手,笑道:“酒是會醉人的。”

手被握住,握住手腕的手力道巧妙,不重,卻讓她無法掙脫,南陽舒琪的話音落下,鬼照回笑,心道,若是這樣就能灌醉他,她不介意坐這給他倒酒倒到他醉死為止!

南陽舒琪自顧自起身,拉著鬼照走出石洞,鬼照轉頭看之前站在洞口說話的人,沉穩的氣息,像一尊雕像,凝固在原地,一動不動。

鬼照認得這個人,就是上次在山穀中半路出現她麵前,一直用氣跟她對峙的男人。男人很強,鬼照不想對上這種難纏的對手。

第二日,那一套茶具換成酒具,鬼照想故伎重施,南陽舒琪卻抓住她的手,說:“這是宮內禦用的貢酒,裏麵加了料,入口即刻封喉的烈性毒藥。”

鬼照僵了一下,南陽舒琪不是會開玩笑的人,他說一,那肯定是一,他說酒裏有毒,那這酒喝下就必定立刻有人斃命。

門口有人看著,南陽舒琪出事,鬼照肯定活不過今天。

南陽舒琪的說明,在鬼照看來是一種警告,警告她不要在他麵前耍小聰明。

所幸的是,今天的南陽舒琪不複之前的沉默,酒不能喝,話卻能說。南陽舒琪拿著小巧的玉質酒杯在手裏把玩,兩隻酒杯在他的手心裏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每一聲,脆得像是玉要碎了一般,響一次都能讓鬼照心口抖一下。

南陽舒琪道:“告訴我,他為何要將你囚禁在太子府?”他就是南陽舒敏,在南陽舒琪和鬼照之間的談話中,永遠不會從這個人身上轉走。

鬼照愣了一下,回:“太久了,記不清了。”說完聽到玉相撞時極為熟悉的聲音,心口顫了一下。

鬼照沒有說謊,被帶入太子府之時,她才十八歲,今年她已經到了二十五歲高齡,七年前的事情,經過那麼多變故,那段記憶早就模糊成灰白了。

南陽舒琪頓了一下,又道:“你在想什麼?

鬼照側臉,看南陽舒琪手中的杯子,說:“在想這個杯子。”心開始為這杯子相撞之聲影響,已經不複先前的寧靜,心亂了,鬼照明白這是她失敗的第一步。

杯子是玉做的,通體碧綠,五年裏鬼照見過的玉不多,不過她卻知道這種通體都是碧綠的玉是上等的好玉,極為少見。

被囚禁在太子府那段漫長的兩年裏,她見過這種玉,或者說,不僅僅是見過,那種玉,每天出現在她麵前,南陽舒敏要她挑出裏麵她最喜歡的,然後帶走,隔天會有漂亮的玉飾送到她手上。但究竟是為什麼,她不知道。

南陽舒琪看著鬼照陷入沉思的表情,忽然冷哼了一聲,道:“滿臉的思念,告訴我你在想誰?”

鬼照抬頭,隨即搖頭,說:“我不想告訴你。”

瞬間南陽舒琪臉色驟變,剛才還是一派風輕雲淡的笑臉,瞬間變得極其猙獰。反觀鬼照,依舊一如既往地淡笑著,仿佛她剛才什麼都沒說,南陽舒琪也什麼反應都沒有。

良久,南陽舒琪不怒反笑,狂笑不止,鬼照的回答,他真的不曾料到。

不過這一場較量的結局竟然是他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