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助的迷茫中,一雙完全惡意的手狠狠地推了一下無防備的雙肩,她人已置身鋪天蓋地的黑暗中。
黑,是淒涼的,也是悲愴的。
伸手不見五指的周邊觸摸不到任何有形的物,是恐懼,在籠罩。而無助,則蔓延。
盡管灰白的外衣透露一兩點暈光,她,此刻唯一能夠感覺到的僅僅是渺小的自己,一顆膽顫的心還在跳動。
這裏就是他們結界而出的地方,魔獄王專門為雪魚女王而設的牢籠嗎?
分不清南北,辨不了東西,但她,還是試圖邁出了小小的一步。安全著地,不錯,這預示著一個好的開始。
不黑,不黑,不黑……
不安的惶恐緊緊地勒住她糾疼了的心,腦海裏殘留的一片光明抵抗著這莫大的壓力。她,不停地鼓勵,催眠著自己的神經——這裏不黑。
深淵,一摔下去,會粉身碎骨。然此,到處都是噬人的毒水,稍稍一碰就被融為一灘死水。這,是領她前來的人所說。
她不知道是真是假,也從未見過如此歹毒的東西,但,寧可信其有。
盡可能的,她把雙手伸得最直,以足為中心,原地一圈摸索確認無誤後,她才敢踏出下一步。如此謹慎反複著,就怕一步錯後全盤皆輸。
就某方麵而言,她是膽小的。因為徹底的害怕黑暗,她,閉起雙眸,全憑本能的感覺尋找著對的路。
然後,隻聽一聲尖叫,全麵響徹結界內的世界。
所有的生靈無不探頭尋望——
“醒了?”冰冷的音了無生氣,淡淡地響起在昏睡人的上方,形成一圈輪廓模糊的影。
“嗯……”三四分的清醒應答,顯然還有大半精神處於迷糊中。
“醒了的話,就按原路出去。”這裏不屬於她,已經困住她一個也就夠了。
一百五十年來,她是唯二存在於此的生靈,如果那盆終年不開花結果的小植株也算在內的話。
“呃?”她幻覺了嗎,好像有人在說話?
這意味著——
“啊……”比之先前的大叫,稍顯弱些,低喊出了口,人也坐起,“這是……”暈眩的四周一樣單調的匱乏,最大的區別就是黑白顛倒,是那種讓人厭惡的白裝飾著目之所及的範圍。
“你的腳碰上了那些水,除了鞋子,一切安好。”已然轉身背對著離開幾步遠的白衣女子幾乎融於這片白中,若隱若現,連簡單的背影都無法描繪。
“謝謝。”緩緩起身,手碰觸身下的那一瞬間,她才恍然,那不是床。
訝異的神情在環顧空無一物的四周後,平靜——
白色的世界裏隻有兩個人,白衣透明的她和灰白狼狽的她。各自占據一方天地,踩住了小小空間的平衡。
“沒事了,你走吧。”空洞的言語一劃而過,少了幾許好奇,更添幾分疏離。
“可是——丫丫是奉命來服侍妖嬈姑娘的。”會在此出現的,應該就是她以後的主子,一個被囚一百五十年的可憐女子。
“不必了,我習慣了一個人。”自出生就被困在這小小的空間,她還能不習慣嗎?!
“您就是妖嬈姑娘啊,罪奴丫丫,是雪魚族,不,不,不,現在雪魚族已經不存在了,呃,是有幸從發配荒蠻之地的罪奴中挑選的,專門來服侍姑娘,陪姑娘解悶的。”故意忽略妖嬈之語,小女奴換上一張無辜的臉,很開心地介紹著自己。
她,見到他們的女王了?
“……已經不存在了嗎?”明顯隻聽進這一句的妖嬈,低聲自問著。
這對她而言算得上是一個不錯的消息吧。至少,她再不用背負那無端冒出來的責任,壓得她毫無退路可言。
“嗯。雪魚族已經被王下令解散,剩下的族人都發配到荒蠻之地為奴,隻留下丫丫一人。他們說,丫丫是上輩子積了足夠的福分才被派到您這裏的,要丫丫乖乖地聽話,否則他們照樣能夠把丫丫送去荒蠻之地。也許,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丫丫就已經累死在半途中了……”密閉的空間裏,饒是再輕微的聲響都可以被無限的擴大。
白衣女子的那一句低喃一字不漏的傳入丫丫的耳中,聽在耳裏,似乎又少了一點什麼。沒有費勁深思的小丫頭一股腦兒的就把自己的所知傾倒而出,壓根兒沒注意到眼前之人那副淡然的身影仍舊不為所動。
“你,說完了嗎?如果可以走動的話,出去吧。”那一些的是是非非她不懂,也不想懂。無盡的孤獨歲月不曾教導她這些,隻要她是一個不出聲的傀儡就對了。
隻要這樣,就對了。
未來,她不曾奢望,也許,這樣也未必不是一個好歸宿。
恨,怨,她也有過,隻是一人的歲月,再多的怨恨也淡去了。
這份安寧,也算是得之不易吧,是她用一生的自由換來的。現在,她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度過餘生,不希望有不相幹之人來打擾屬於她的恬靜,尤其是那份責任無端消失後,一如它悄無聲息的落下。
人生,不是黑就是白,再多不了其他顏色。
“姑娘,您不要趕丫丫走,如果丫丫就這麼出去的話,絕對沒有好下場。”外麵的人虎視眈眈,一個個都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塊的樣子,她才不會傻乎乎地任他們宰割呢。
“就算我不趕你,你遲早也會被黑水吞沒。”她沒有魔獄王親自動手下過封印,逃不過變幻莫測的黑水侵襲,一樣的,不過就是時間的長短罷了。
隻是,她,猶疑了。
或許,她是寂寞了,這張喋喋不休的小嘴可以暫時地緩解她內心常年的閉塞嗎?依舊平淡的語氣中帶著幾分不確定的期待,她,轉身了。
“這個姑娘不用擔心,隻要丫丫寸步不移地……好……好美……”
一張透明的臉,她回眸,蒼白的不見一絲血色。終日停留在無光的地方,造就了她那令人疼惜的神采——
一個人的孤寂,一個人的歲月,她,是怎麼度過這難熬的日子?
心,緊縮得近乎停止了跳動。
顫抖的小手怕會碰壞了她似的,輕輕地在逐漸縮短的距離下,終於,拂上了那張熟悉的臉。
“真美……”是讚歎,也是感慨。
這張臉到底曾經經曆了多少痛苦才會變成現在這種脫離一切世俗的淡定。她不曾笑過,不曾哭過,摒棄了所有身為人的一切知覺後,是什麼支撐著她背負起原就不屬於她的責任?
“妖嬈……你是妖嬈吧……”原來,那遠方的呼喚真得不假,她,這一次絕對不枉此行。
“這麼多年……你很苦……以後……換我了……把以前錯過的都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