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非常公主俊駙馬(2 / 3)

唉,不得寵又沒有後台的公主,真難為呀!

第三章 變身宮女不擺駕

近中午,平陽公主殿中,慢慢走出一個人。

身後,隱約聽到平昭、平陽公主得意的嬌笑聲:“真有趣,沒見過這麼笨的人,被耍成這樣也不會反抗。嘻嘻,今天真過癮!”

欣晨微微扯了扯唇角,腳步不曾停歇。

這種小把戲也拿來炫耀!不就是先讓她餓著肚子等上一個時辰,然後才出來假裝很吃驚地問她,為何一大早就過來找她們?而太監們馬上矢口否認說過什麼米粉的事。再來就是要幫她梳妝,將她畫成醜八怪,然後教她跳舞、教她唱歌……

她聽其擺布,完全是傻呆呆的模樣,最後連她們都覺得再耍一個木頭人沒意思了,於是放她走。

欣晨以手袖抹去臉上殘留的白粉,有些飄忽地笑了笑。這種小把戲,冷宮裏的阿姨們在她三歲時就當成床邊故事講給她聽了!

真是的,她還以為她們會假裝熱情地招待她吃加了瀉藥的東西;會送她貴重的首飾,然後再誣賴她偷竊;會使計讓她打碎太後或皇上賜的花瓶;會讓她放火、讓她下毒……

不用懷疑,冷宮裏頭那群滿懷怨恨的女人什麼樣的花招沒想到過?在無聊的歲月裏,她們也隻能從幻想的報複中獲得安慰,自然會有一些很有“創意”的招式被想出來,然後阿姨們會向乖巧聽話的她炫耀……

欣晨自認是一個善良又有容量的公主,看淡了各種女人們之間無聊的爭鬥,絕對不會降低身份去摻和。

但——菩薩會原諒她的,她隻不過是一個年紀小小、不知世事的小公主,遠遠未能習得以德報怨的好品德,所以……

所以她不小心往兩位公主茶杯裏扔了兩顆有一些副作用的藥丸,然後又不小心掉了一包會讓人起紅疹的藥粉在她們的粉盒裏頭,好像還不小心在她們的衣服裏放了幾隻生命力頑強的狗虱子……嗬,菩薩會原諒她的。她不過是個可憐的、被忽視的、任人欺淩的小公主。隻是阿姨們總擔心她會被人欺負,總塞給她一些可愛的小玩意,再詳細解說怎麼使用……所以她是很無辜的,明鑒的菩薩當然不會怪她。

她不是經常這麼對別人的,真的,隻是這兩天感覺到會有事要發生,才隨手準備了一些小玩意而已。

母親要她不要怨恨,別去爭寵,她做到了。隻不過偶爾也要做一點點無傷大雅的壞事,這樣心裏才會舒服嘛!這是她從阿姨們身上學到的。

雖然心裏舒暢,可是畢竟昨晚沒睡,又整天沒吃東西,欣晨又累又餓,於是拐上了一條近道。早一點回到自己宮裏就有吃又有睡了。

欣晨捂著不安分的肚皮,沿小徑穿過禦花園,忽然一絲食物的香味傳進鼻子。啊!好香!

她循著氣味望去,看到的是亭子中石桌上擺放著的幾盤點心和茶水。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她腳下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東方蔚早就看到那個小宮女了!

今天不用教太子讀書,他在禦花園中尋了處僻靜的地方看書。近中午時剛要回去,就見到有個宮女遠遠地走來。禦花園中有宮女往來很平常,但她走路的樣子有些奇怪:悠哉悠哉地疾走。

有沒有聽過?悠哉和疾走應該是水火不相容的兩回事,但在她身上,東方蔚偏偏隻能用這樣的說法!

她一手按著肚子,好像急著趕路,可是腳下卻像在走懸空的獨木橋一樣,不緊不慢地維持著平衡。姿勢有些奇怪卻不覺難看,竟還透著一絲獨特的優雅!

東方蔚不由盯著她瞧,猛然覺得這個宮女有些眼熟。啊,不就是昨天遇到的那個光著腳補鞋子的小宮女嘛!

她走近了,忽然轉過頭來望向這邊。

東方蔚微笑著向她點頭示意,隨即笑容僵住——她的眼光,直直地看向他前麵的點心盤,容不下其他任何東西!

這……這個小宮女……東方蔚啞然,看著她走進亭子,慢慢在石凳上坐下,然後目光又專注地盯在點心上,“咳。”東方蔚咳了一聲,試圖喚起她的注意力。

她受驚似的動了一下,東方蔚可以看到她的小耳朵豎起來了,她在專心地傾聽,但是卻仍不抬頭看他!

東方蔚歎息地再咳一聲。

她這回辨清了聲音的來源方向,準確地望向他這邊。好像認出了他,站了起身,朝他行了個宮禮,“東方太傅。”

東方蔚點頭回禮,“你餓了嗎?”看她盯著點心的目光好像很餓,可是卻又遲遲不動手。

“是的。”她輕聲回答,再看了看點心,“可以吃嗎?”

她還真坦率,東方蔚笑了,“可以。”一般宮女決不敢跟人要食物的,她是不懂事還是餓昏頭了?

“謝謝。”她道謝後才坐下拿起糕點入口,吃得津津有味,但仍是優雅地慢慢嚼咽。

東方蔚給她倒了杯茶,“怎麼會這麼餓?沒飯吃嗎?”他知道宮中的奴仆犯了錯後會被罰沒飯吃,她也是嗎?

她想了想,搖搖頭。

“那為什麼?”這個小宮女成功挑起他的興趣了。東方蔚看著她端秀的臉龐,宮女中少有像她這麼有氣質的呢。

她有些苦惱地皺眉,“講起來會很複雜的,你不要問了好不好?”

東方蔚又笑了,她果然與眾不同,“那麼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她似乎遲疑了一下,“欣晨。”

“欣晨?”東方蔚玩味了一會兒,“不錯的名字。”

“過獎。”她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我要走了,謝謝你的點心。”

“就走了嗎?”東方蔚見桌上的點心還剩大半,“不多吃一點?要不你帶走也可以。”

她搖頭,“不必了,謝謝。”看了他一眼,起身行禮,“我告辭了,再見。”然後轉身離去。

東方蔚看著她緩緩遠去的背景,忽然一笑,欣晨?很特殊的女子。

沐浴之後,欣晨坐在窗前,挽起簾子讓夜風吹進房間。

梳著微濕的頭發,又不禁想起中午的點心和……東方蔚。

他果然是個諄諄君子,守禮而不固執,溫文中又透出一種獨特的飄逸,難怪惹得眾公主為之傾心。

而且他還很和善——欣晨笑了笑,想起那些點心。她知道他應該把她當成宮女了,她沒帶侍從又不著宮裝,任誰也想不到她也是公主。

能對一個小宮女如此容忍,東方蔚,果然不凡!

當他問她姓名的時候,她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他,她就是平瑞公主,可是不知怎的,口裏已經自動吐出欣晨這個用慣的名字。

不是想對他隱瞞身份,隻是莫名地覺得突然告訴他她就是指婚給他的平瑞公主,好像有些怪怪的。有某些她不清楚的原因阻止了她說出口。

今天聽平陽和平昭公主說了,東方蔚果然去向父皇和太後抗議這個指婚,太後還同意他自己再挑人選。她們就是告訴她,她不一定能嫁給東方蔚呢!

這麼說,欣晨望向夜空,她嫁不嫁也可以由東方蔚來決定的了?

“微臣參見皇上。”東方蔚隨方公公踏進禦書房,向坐在書案後的皇上行禮。

皇上放下書卷,站起來,“東方愛卿平身,來來來,今日的奏折都批完了,陪朕下兩盤棋吧。朕好久沒和愛卿切磋棋藝了。”

“是,皇上請。”東方蔚跟著皇上坐在棋桌兩旁,各自執子下棋。他當然明白皇上今天召他來並非隻為了下棋。

果然,幾個回合之後,皇上開口了:“東方愛卿,朕前幾日決定將平瑞公主指婚給你,你意下如何?”聽說他前日向太後抗議過,難道他不滿意人選,還是另有所愛?

早就猜到是要說這事,東方蔚擺下一子,答道:“回皇上,微臣萬分感激皇上和太後的厚愛,但微臣才疏學淺、無德無能,恐怕配不上公主。何況微臣體弱多病,唯恐折煞了金枝玉葉。”這番說辭應該無效了,但說說也無妨。

果然皇上不吃這一套,擺手道:“唉,愛卿何必過謙,你才智過人,又有貌有德,朕不招你做駙馬實在是皇家的損失。以後不許再說這類話了,你當朕的女婿是當定了!”

東方蔚趕緊拱手,“謝皇上厚愛。”

看吧,太優秀的代價!他年少時不更事,悠閑日子不過,湊熱鬧去參加什麼科考。結果一考考到金鑾殿,從此不能脫身。後來又對皇宮中的浩瀚藏書起了貪念,整天跑來看書,沒想到與皇上太後混熟了之後會有這麼多麻煩事,幸好還可以不時裝病出去透透氣,不然早就悶死了。可惜到了最後還是要娶個公主。

皇上思考良久,下了一子,“聽太後說,東方愛卿對指婚的人選是平瑞公主有些不滿?”

“微臣怎敢?公主都是金枝玉葉,微臣怎能嫌棄?前日是乍聞皇上指婚,有些意外和惶恐而已。”東方蔚道,“但微臣有一事不明,宮中公主甚多,皇上指定是平瑞公主又是為何?”這就是他想不透的地方,一個被人忽視多年的失寵公主,皇上怎麼突然間想起她?

“嗯哼,這個嘛,”皇上有些不好意思告訴他抽簽的事,於是拿話支吾過去,“平瑞也沒什麼不好,長相秀麗又多才多藝,而且賢淑文靜,與愛卿很相配呀。”他哪知道平瑞是什麼樣的人,抽簽那晚驚訝之餘也看得不是很清楚,隻能憑模糊的印象猜測。

“哦,原來如此。”東方蔚點頭,那皇上為何說得如此心虛?

皇上接著話風一轉,“不過你與平瑞公主畢竟未曾相識,若你對其他公主有意,盡管跟朕說,朕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不會棒打鴛鴦的!”近日他被眾位妃子和哭哭啼啼的公主們煩得受不了了!可是君無戲言,又不能隨便改口換掉平瑞,但若是東方蔚出麵改換人選,就不關他的事了吧?

“哦。”看來皇上又並不是非指定平瑞公主不可,東方蔚更好奇此事的緣由了。

“怎樣?東方愛卿對哪位公主有意?說出來,朕為你們婚配!”皇上湊近東方蔚,早點把這事情解決了,他也能耳根子清淨。

“皇上,公主們高貴無比,微臣怎敢挑揀公主呢?皇上這樣說真是折煞微臣了!傳出去更有損皇族的尊嚴!”東方蔚惶恐的表情把狡黠掩蓋得不露痕跡。他當然知道多位公主都對他有心,讓皇上難以選擇,但他正好借此拖延婚事。

“這……愛卿何出此言?”皇上幹脆把話挑明了說,“其實眾位公主都中意你,都來要求朕做主。朕難以決定,所以這就要看你的意思了。”

“但是,但是眾位公主都非常優秀,微臣也難以作決,不如皇上指定好了。”東方蔚輕鬆地把球撥回去,說不定皇上被多個妃子公主煩透了,一氣之下取消招他做駙馬的念頭。

皇上板起臉,索性端出皇帝的架子,“東方蔚,朕要你決定就由你決定!怎麼,你要抗旨嗎?”

東方蔚無奈,“微臣不敢。不過,皇上,微臣對眾位公主了解不多,倉促之間怎能提得出人選?不如讓微臣思考一段時間再決定吧。”拖吧,拖得一刻是一刻,總要給他一個緩刑吧?

皇上一想也對,“好,我就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把選中的公主名字告訴我後,朕就立即下旨賜婚!”

不知道現在再裝病逃不逃得掉?唉,都怪皇宮裏的禦醫太不通氣了!東方蔚有氣無力地拱手,“謝主隆恩!”

第二天,皇上要招東方蔚做駙馬,給他一個月時間讓他挑選一位公主婚配的消息傳遍全宮。

三宮六院嘩然,眾公主摩拳擦掌,準備使盡全身解數贏得檀郎的歡心。

寧妃則喜形於色,東方蔚自己挑,那麼就不會挑中欣晨了。太好了,欣晨終於避過了這場婚事,還是可以平安地留在宮中!

而欣晨照常是一副淡然的模樣。知道自己不會再有危險了,而東方蔚也與她再無瓜葛了,她心中竟偶爾會閃過一絲不知名的悵然。

怎麼了?她應該開心的,不是嗎?不用嫁出去,就不會有失寵的危險,可以繼續照顧母親,繼續陪著阿姨們。一如從前,照著母親的心願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母親都這麼開心,她也該高興才是。

“好啦,現在風頭過去了。”寧妃喜滋滋地縫著衣物,“這件事完結了,其他公主們也不會借機找你麻煩了。太好了,總算平安無事!”

欣晨接過母親手中的針線,幫她穿針,穿好後打了個結再遞還她。

寧妃笑看女兒細心的體貼,再次感謝上蒼賜了她一個好女兒,讓她的生命有繼續存在的意義。

縫了幾針後,寧妃抬頭,卻見女兒呆愣著,“欣晨?怎麼了?”

“噢,沒什麼。”欣晨拿起一旁的繡布,拈起繡針,卻久久沒心思下針。

“怎麼,沒心思做繡活?”寧妃笑了笑,“那你不如去找別的事做好了,對了,你顧阿姨不是給了幾篇東西要你看嗎?”

欣晨放下繡布,“那些我早就看完了,娘,不如我去大內書庫看書好了。”

“那你去吧。”寧妃點頭。欣晨自小愛讀詩書,老是往那個什麼書庫跑。

大內書庫,是皇宮裏存放書籍的房子,內有許多罕見的古籍和自民間收集來的各類藏書,並有專人負責管理和保存。對愛書之人來說,這裏確實是一個寶庫。

太子太傅東方蔚在書庫中有一個專用的書房,這裏是他在宮中最喜歡呆的地方,可惜現在不能去了。

原因很簡單,事先得知有十多個虎視眈眈的公主等在那裏,他怎麼會還跑去自投羅網呢?

皇上下令讓東方蔚自己選妻子,這下子讓他開始了東躲西藏的苦命日子。他現在才發現皇宮裏的消息流通有多快,耳目更是多得嚇死人。隻要被一個宮女撞見,一刻之後就有公主來“巧遇”,接著另外十幾個公主亦會聞風而來。東方蔚可以肯定地告訴任何人,被十幾個花枝招展的公主包圍的感覺一點都不好!

這一刻,東方蔚拿著幾本書,在柱子後麵望著自己的書房歎息,端看那門外站立的宮女們的數目,就可以知道裏頭的公主至少有三個。

真慘喲,有屋不能歸。東方蔚再次歎息一聲,瀟灑地拋了拋手中的書本,幸好他聰明,預先偷渡出這些要看的書。好了,找個安靜點的地方看書去吧!

大內書庫真是個好地方,偌大的一片建築都是書屋,有些被整理得幹幹淨淨,也有一些偏僻的書室人跡罕至、雜亂無章。可是,真正的寶藏或許恰恰隱藏在那裏喲!

東方蔚挑了一座屋子走進去,隻見麵頭全是一排排書架,散亂地堆著布滿了灰塵的書籍。他在窗台邊找了張舊椅子,拍去灰塵,坐下捧起書來看。

時間流逝,天光移轉。當烈陽直接射到他身上時,東方蔚合上書,揉了揉清明穴。

好吧,休息一下。他起身放下書,沿著書架一排排巡視過去,不時停下來翻一翻染塵的舊書。

突然他頓了一下,因為發現有些書上的塵埃已經被拂去了,除了他還有人來動過這些書?好奇心起,東方蔚沿著灰塵上留下的痕跡一路尋去,會是個知音人嗎?

穿過幾間相連的屋子,他尋到一間較大的書室,屋內密密地排列著十多個高大的書架。窗戶被打開了,流動的空氣驅散了不少塵埃和黴味。

有人在這裏嗎?東方蔚看著腳下堆放著的一疊書,很顯然是有人剛把它們挑出來的。他繞著書架找了一圈,沒有人?

猛然聽到上麵有聲響,東方蔚抬頭——

“你在上麵幹什麼?”

天哪,那個小宮女爬那麼高做什麼?隻見高大的書架頂上,有一個女子蹲在那裏翻動著堆在架頂上的書。

東方蔚一眼就認出來了,是她!他曾經遇到過兩次的奇怪宮女。

欣晨被嚇了一跳,身軀不由晃了晃,驚得東方蔚伸手準備接住她。但她穩住了自己,向下望去——東方蔚?

“東方太傅,又見麵了。你怎麼會到這裏來?”這些廢棄的書屋一向是她的天地。

“先別說這些,你爬那麼高幹嗎?快下來!”東方蔚擔心地看著她,這書架也不知穩不穩固,萬一塌了她會摔死!偏偏她自己一點都不擔心似的,悠悠哉哉地蹲在那裏跟他閑談。

“我在找書呀,”她轉頭繼續翻著那疊書堆,“有一套書少了其中一本,怎麼也找不到,我想應該會在這裏吧?”

“欣晨!”東方蔚狠狠瞪著她,這個笨女人,站在那麼危險的地方,還慢吞吞地用一塊抹布輕柔地擦著書上的灰塵,一本一本地找過去,最離譜的是竟然還有時間順便為破舊的書整整裝訂線!她有沒有腦子呀?“別找了,你快點下來!”

欣晨低頭看看他,不明白他在氣什麼,“我找了好久了呢,應該在這裏的。”

東方蔚翻了個白眼,投降地說:“那你把那些書推下來,下了地再慢慢找,在上麵翻很危險的。”

欣晨想了想,搖頭,“不好,待會兒還要把它們搬上來很麻煩的。我還是在這裏找好了。”何況從那麼高的地方把所有書都推下去恐怕會弄散這些書。

“欣晨,”他真的動氣了!這個女人真的為了書就不要命,“你馬上給我下來!”

她沒聽見,欣喜地抓起一本書向他揮動,“你看,我找到了!就是這本!”

東方蔚無奈地伸出手,“那你可以下來了吧?”

“當然,我這就下去。”她點頭,站起身搖搖擺擺地沿書架頂走向另一端。

東方蔚大驚,“你在幹什麼?!”他沒要她表演雜技!

“我要下去。”欣晨指指書架那端,“梯子在那邊。嗯,或者你幫我把梯子搬到這邊來?”

“不必了!”東方蔚看看那個斷了幾根踏腳的破爛梯子,“你跳下來,我接住你。”

“啊?”她趕緊搖首,開玩笑,她的命不是拿來這樣玩的!“不用了,東方太傅,不必這樣麻煩您,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說不定她跳下去就會壓扁他了。

她那是什麼眼神?東方蔚終於忍無可忍,直接躍上去把她抱下來。

將她放回安全的地麵,東方蔚這才緩下臉色。這樣好多了,早知他就不應該跟她廢話那麼多,直接把不聽話的她抱下來就行了!

咦?欣晨受驚地抓著胸口,他、他竟然……她有些呆地抬頭看書架,再看向他,“你剛才……那就是武功嗎?你竟然會武功?”

跳得那麼高,一定是書上寫的輕功了。他不是個文弱書生嗎,怎麼會武功呢?而且他在抱著她的時候,她可以感覺到他有力的臂膀和結實的胸膛。

欣晨紅了臉——他竟然抱她下來,真是失禮!

東方蔚沒注意她的臉色,徑自翻看她舍命找出來的書,搖了搖頭,“你就為了這套書不顧危險?這些書在我書房就有,要看的話改天到我那兒去找,別再自己亂翻。”

“可以嗎?”她眼睛亮了。聽說他那個書房不大,可是集中了許多大內書庫裏的精華書籍。她早就垂涎好久了!

“當然。”東方蔚見她亮起的小臉,微笑著頷首,“我會吩咐守門的侍衛,讓你進去。”

“太好了,不如我們現在就去看看吧。”欣晨急不可待地拉著他。

東方蔚笑容一頓,“不,現在不行,過一段時日吧。”

“為什麼……呀!唔……”她還未問完,就被他拉向書架暗處,並捂住了嘴。怎麼回事?她掙紮著要推開他。

“噓,別動。”東方蔚壓低她的頭。

此時,有兩個太監走進這間屋子,到處搜了搜。

他們在找什麼人嗎?欣晨詢問地看向東方蔚,他則還她一個頗為無奈的眼神。

那兩個太監隨意找完了書架之間,其中一個皺眉揮了揮沾到的蜘蛛網,“走吧,東方太傅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呢?”

另一個也掏出手絹來擦擦額角,“我也知道呀,可是公主下令要仔細找,我們那麼快就出去會挨罵的。不如在這裏坐會兒,等一下再回去交差吧。”

“也對,”前一個太監也坐了下來,突然叫道:“咦?這個凳子的灰塵好像被人擦過!”

他的同伴回答:“有什麼奇怪的?難道就一定是東方太傅擦的嗎?”

“有可能哦,守門的侍衛說東方太傅明明來過書庫,而且沒見他出去,所以他一定還留在書庫,說不定他就躲在附近!”

“那我們再去找吧,公主說誰找到他就重重有賞,別讓其他人搶先了!”

兩個太監走後,東方蔚和欣晨走出書架。

東方蔚歎了聲,欣晨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東方太傅,你在躲什麼呢?有那麼多公主垂青還不開心?”

東方蔚冷哼一聲,輕敲一下她的頭,“連你也敢取笑我!”不過她這種俏皮的模樣很可愛,至少比他那三個損友來得順眼。

欣晨躲開他一步,知道這已經不關她的事,還是不由問了一聲:“東方太傅,你會選哪個公主?”

“我誰都不想選!”東方蔚走至窗前望了望各處搜尋的人,“欣晨,你也知道指婚的事?”

“全皇宮都知道了。”她怎麼會不知,她好歹也曾經是當事人耶。

東方蔚微微苦笑,“那你看到了,暫時不能帶你去我書房,等這事完了再說吧。”

“嗯。”欣晨應了聲,卻轉過身去。等他成為別人的駙馬,怎麼會還有空帶一個小宮女去書房?

聽出她聲音裏的低落,東方蔚眼珠一轉,“不過我可以偷渡出一些書給你看,你想看哪類書?”

“真的嗎?”欣晨又心動了,“有好多書我想看的耶!”她扳起手指頭數了一大串書名。

“沒問題,明天我帶給你。”東方蔚頓了一下,“不過,我們在哪裏見麵呢?我被追得緊,不知道哪個地方安靜一點。”

“不如……就在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樹林裏,那個地方很少人會去。”那地方也離她和母親住的宮舍近一點。

“好。”東方蔚欣然同意。看著她微笑的臉龐,伸手撫上她的頭發。

欣晨一愣,卻見他拈下一縷蜘蛛絲,原來隻是幫她取下頭發上的髒東西呀!害得她……

欣晨不好意思地笑了,突然又呆住——他、他竟抬起她的臉龐,掏出手帕輕輕幫她拭擦臉上的灰塵……

“你看你,整張臉都是塵。”東方蔚微笑地麵對她呆愣的樣子。

欣晨無法自已地張大口,他怎麼可以這樣?而且可以做得那麼自然?更奇怪的是,她怎麼不掙脫,呆呆地任他擦?她好像……突然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擦拭完後,東方蔚收回手,將汙黑的手帕展示給她看,“你看,這麼多灰塵,出去會嚇壞別人的。”

欣晨紅了臉,後退一步,“那……那我先走了。”母親可能在等她吃飯。

“等等,”東方蔚攔住她,“答應我,以後別爬那麼高去找書,很危險的。”他實在不放心這個愛書如命的小女人。

“也不算危險,我經常這樣都沒出過事嘛……好吧,我以後不會了。”欣晨反駁的聲音在見到他沉下來的臉色後立即識時務地轉調。心裏悄悄滑過一絲暖流,他關心她呢……

東方蔚這才點頭,“那麼明天見。”

“明天見。”

第四章 平瑞公主原是她

東方蔚,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欣晨淋浴後,習慣性地坐在窗前梳頭,心思又不禁轉到他身上。

最近他們常常見麵,自從十多天前東方蔚答應借書給她看後,他們幾乎每天都在宮後的小樹林裏見麵。

經過深談後發現,東方蔚果真知識淵博、文采過人,而且他不僅在文學方麵深有造詣,農林醫工等各類學識皆頗為精通,不愧是全朝公認的大才子。

他對事物的見解精辟獨到,欣晨跟他學到了很多東西。兩人在對某個問題的相互討論乃至爭論中相互得益,往往一“談”不可收拾,非得到天黑才知道時間的流逝。回去後又盼著明日的相會,斟酌著新的話題。

但是,他又跟人們傳說中的不盡相同——在他文質彬彬的謙和表相下,某些方麵他其實是相當狂傲不羈的,行事想法皆別具一格,絲毫不受限於禮教。

這樣不羈的一個人,素素阿姨怎麼會說他是個守禮自重、與任何人皆保持距離的君子呢?

在他們相處的時間裏,隻要一高興起來,他就會忘了男女之別,對她勾肩搭背的。她起先很不自在,但久了也慢慢習慣了。況且他的舉動都非常自然,她若太刻意、太介意豈不尷尬?

此外,若再有人說他文弱,她絕對不信了。他們曾經談論過軍事和武功方麵的話題,可以看出他在那些方麵是下過苦功的。雖然這方麵她從未涉獵過,但光聽他說的也覺得他真的很有一套。

還有,欣晨抿嘴笑了笑,看向桌麵上的一堆糖果蜜餞。他真的很好心,可能她上次饑餓的樣子嚇到他了,他居然以為她會吃不飽飯,常常給她帶一些食物過來。後來知道了她喜歡吃甜食,就改而帶這些零嘴。

真不知道他一個大男人是怎麼向奴仆們要這些東西的,該不會——該不會從哪裏摸來的吧?有可能喲!他那個人根本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書呆子!

“欣晨,”寧妃推門進屋,見到女兒坐在窗前發呆,“在想什麼呢?”

“哦,娘,”欣晨起身,“沒想什麼。”基於某些她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她沒有跟母親提起過與東方蔚相識的事情。

寧妃的眼光在女兒臉上轉了轉,不再追問,“是嗎,那就早些睡,別忘了明天是初一,要隨太後去禮佛。”

“是的,娘,我知道了。”欣晨送母親出門,吐了吐舌,她還真忘了呢,每月初一太後都要去佛寺吃齋一天,所有公主和妃子也要隨行。

糟了,明天還約了東方蔚呢!

靜夜,一隻小手輕輕抽開門閂,無聲地將門拉開一線,然後輕巧地閃了出去。

懷著幾分不安和忐忑,欣晨出了宮門,將門掩回,提起裙角往宮後的樹林跑去。

她擔心東方蔚明天見不到她會呆等,所以寫了一張紙條想放在他們常相會的那棵大樹下,告訴他她不能來,不必等她了。

第一次這樣瞞著母親在夜裏出門,她有些不安,可是自忖與東方蔚並無私情,純然地以禮相待,也就不再有罪惡感。

來到樹林,雖然是平日常來的熟悉場所,但是夜裏畢竟有些恐怖。她快步摸索著往那棵樹走去。

突然一聲夜嫋啼叫,將她嚇得跳起身,掩住口吞下喉間的驚叫。

欣晨心驚膽戰地側耳傾聽,又隻有蟋蟀聲和風吹林葉的聲響了,於是她繼續前行。

沒想到黑夜裏的樹林這麼恐怖,而且今晚是弦月,昏暗的光線根本照不進樹林中。好不容易摸到那棵大樹下,她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條,用石子壓在樹根旁邊,站起身急急往回走。

“哎呀!”走得太急,欣晨不小心被露出地麵的樹根絆倒,揉著膝蓋站起來,沒走幾步又扭到腳,“啊!好痛!”

她坐在地上,扶著受傷的腳踝,真倒黴!她試著轉動踝關節,立即疼得倒抽氣,“嘶——好痛呀……”

“欣晨?沒事吧?”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接著一隻大手從後麵伸出來按在她腳踝上。

“啊——”鬼呀!欣晨心魂欲裂!

另一隻手掩去她更多的尖叫,“是我,別怕。”

東……東方蔚?熟悉的聲音讓她放鬆下來,無力地癱在他身上。

東方蔚放開手,從懷裏掏出火折子點亮,好笑地看見她連眼淚都嚇出來了,“你怎麼嚇成這個樣子?”

驚魂未定的欣晨惱羞成怒,胡亂抹去淚痕,“我才沒有被嚇到,是腳痛才叫出聲來的!還有,你幹嗎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出來嚇人?”

“腳很痛嗎?我看看。”東方蔚將火折子湊近她的腳踝,按了按她的腳腕,聽到她又痛呼一聲,“按這裏都會疼嗎?那這裏呢?這一邊呢?”

“都很疼啊!”欣晨疼得差點又掉淚。

東方蔚抬起頭,“你扭傷腳腕了,別擔心,我幫你扳回去。來,”他一把將她攔腰抱起,走至一塊大石頭前,放她坐下,“坐好,替我拿著火折子。”

欣晨依言而行,看著他蹲在自己麵前,脫去她的鞋子,捧起她的腳掌輕輕按捏著,“啊,啊,痛呀!啊!東方蔚,你會不會弄的?哎喲!”她怎麼覺得撞上了一個蒙古大夫?

“別動!”東方蔚雙手托著她的腳踝,“我現在就幫你扳過來,準備好了沒?”

“等,等等,你確定你會弄?”她知道他是個大才子,但這種事還是找專門的大夫比較保險吧?“要不然……哇!啊——好痛!”

他他他,竟然不等她把話說完就動手了!果然,把她弄得快痛昏了!

“好了!”東方蔚輕鬆地放開手,“來,動動看。”

欣晨好不容易緩過氣來,趕緊搖頭,“不要,會痛!”

“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呢?”東方蔚瞪她,“我可是無所不能的東方蔚耶!不會痛了,我都幫你治好了嘛!”這女人就這麼看扁他?

欣晨撇撇嘴,將信將疑地轉了一下腳踝,“咦?真的不痛了呢!”她站起來走了兩步,驚訝地回頭望他,“你還真有兩手!”

“那當然,我還有許多本領你沒見識過呢!”東方蔚驕傲地昂起頭,鼻孔朝天,逗笑了她。

東方蔚也笑了,走過去將她抱回石頭上,彎腰替她穿回鞋。

欣晨驚喘一聲,羞得動彈不得,他……怎麼可以?她慌張地縮回腳,搶回鞋子,“我自己來!”

東方蔚盯著她低下的頭,半晌後開口:“回去敷一下冷水,這兩天不要走長路,別再傷到了。”

“嗯。”她低應。

東方蔚在她身旁坐下,“對了,你怎麼半夜還跑來?不知道夜裏樹林很危險的嗎?”說著口氣不由得嚴厲起來,若剛才不是他的話,看她怎麼辦!

“我,”欣晨抬起頭,“我明天有點事不能來這裏,所以想給你留個紙條,省得你久等。”

“欣晨,明天等不到你我自然會走,你何必半夜還跑出來?即使是在皇宮裏麵,夜裏也是很危險的!以後不可以這樣了!聽到沒有?”東方蔚仍是氣惱,這女人沒一點危機意識嗎?

“知道了。”當她是小孩子呀?欣晨被說得嘟起嘴,“那,你為何又出現在這裏?”

東方蔚這才想起來意,“我剛才想起來,明天我也有點事,所以想留個信號給你。”說來真是巧。他剛走近這邊,就聽見有人跌倒的痛呼聲,近前看時才知是她。

欣晨斜眼看他,“噢,你也是半夜亂跑的!”還敢說她?

“我當然不同!”東方蔚輕敲她一記,“我是男人,又會武功,你怎麼跟我比?”

“呀,會痛的!”欣晨笑著躲開他的手。這個男人越來越不像溫文的書生了!

東方蔚亦笑著停手,四目相對,兩人忽然靜了下來。霎時,寂靜的樹林中,隻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東方蔚晶亮的眼眸在漆黑的夜裏更顯灼人,欣晨心跳加快,低頭躲開他的注視。

“欣晨……”他輕喚。

仿佛意識到有什麼東西即將發生,欣晨不自在地打斷他:“嗯……很晚了……那……我回去了。”

東方蔚停頓了好一會兒,“好吧,我送你出樹林。”

“不必了,這裏的路我很熟。”欣晨忽然有些害怕與他相處。

東方蔚不理會她的推卻,執意站起身,取過火折子,帶頭前行。

欣晨隻好慢慢地跟了上去。他反手執著火,好方便身後的她看路。

一路盡是沉默,兩人慢慢走到樹林邊,東方蔚停了下來,他知道她就住在前頭那一片宮殿的其中一座。

“就送到這裏吧,我先走了,再見。”欣晨緩步越過他,低頭往前走。他沒有動,但就在她走到他麵前時,他大步跨上一步——欣晨驚喘一聲,停下腳步,但是沒回頭。

幾絲昏暗的月光透過雲層射下來,半晌,林邊的兩人都沒有再動,一前一後地站著。隻是,他的手,緊扣著她的。

空氣中,某種緊繃的氣氛在積累,欣晨芳心狂跳。她應該掙開他的,但是她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東方蔚把她拉向自己。另一隻手將她的身軀轉了過來,與他相對,再緩緩地、輕輕地,抬起她的臉。

欣晨完全動彈不得,渾身緊繃得微微顫抖,臉在發燒,心在狂跳。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了,可是她無法阻止,也不願阻止。

東方蔚的臉緩緩俯下來,仿佛過了一百年似的,在她的眼睛闔上時,他的唇終於印上了她的。

欣晨仿佛聽到了那根無形的弦,那根繃到極致的弦斷裂的聲音,然後再也無法思想,任由烈焰將她包圍。

她屏息,而他的呼吸吐在她臉上。他的吻絲毫不若他溫文的表相,一下子徹底吞噬她的全部。

許久許久,東方蔚放開她,漆黑的眼眸仍盯著她呆愣的臉。

欣晨呆愣著,傻傻地抬起右手,輕觸自己熱燙的唇,似乎靈魂尚未歸竅。

驀地,遠處傳來巡宮人打更的聲音。好似力氣突然回到她身上,欣晨猛地驚醒,後退兩步,返身飛奔逃離。

東方蔚依然沒有動,靜靜地看著她狂奔而去。他很想把他剛才的舉動歸咎於夜色的魔力,可是——

他想,還是老實承認了吧,他淪陷了!

欣晨,這個美麗可愛、聰慧不凡、有些古怪、又有幾分神秘的女子,不知何時攻占了他的心!東方蔚久久地站在林邊,對著她消失的方向,試著消化自己猛然的醒悟。

最後,他咧嘴笑了。沒什麼好奇怪的,這樣一個不平凡的女子,本來就很容易讓人傾心,他也隻不是普通的凡人,自然也躲不過月老手中的紅線!

轉身往回走,東方蔚沒有收住唇邊的笑意,欣晨,他們的相遇也是天意吧。

驀地想起皇上的指婚,他皺了皺眉。以前對婚姻一直抱著無可無不可的心態,但現在,唔,該認真打算一下了。

“欣晨,你昨夜沒睡好嗎?”寧妃見女兒又打了一個嗬欠。

“啊?”欣晨回神,“不,娘,我……嗯,女兒是沒怎麼睡好。”騙不了人的,她滿眼紅絲和大大的黑眼圈,怎麼看也不像睡飽了的樣子。

怎麼可能睡得好,在那樣驚心動魄的一吻之後?東方蔚為什麼會突然吻她?他雖然不像外頭傳說的固守禮儀,但絕對是一個行為端正的人,為什麼會失態吻她?而她,她有很多機會可以躲過的,他也給了她拒絕的時間,可是她沒有。欣晨低下頭,她又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沒睡好?不舒服嗎?”寧妃端起茶,喝了一口,接著問。

欣晨抬頭,提起精神,“呃,不,隻是……睡不著。”她給母親添了茶,忽然看見母親臉色也很差,“娘,你也沒睡好嗎?”

“是的,”寧妃撇過臉,“天氣太熱了。”

見母親臉色有異,欣晨正待再問。寧妃已接著說了:“太後來了,我們跟著走吧。”

欣晨應了一聲,暫時放下這事,起身隨眾後妃公主一同跟在太後和皇後的鳳輦後麵。

太後和皇後進香,陪同的妃子公主們必須早一點到寺外等候,然後才跟在太後她們身後進去。

寧妃轉頭望向女兒的側臉,心頭仍煩亂不安,不知如何是好。欣晨呀,你千萬不要走錯路!

她昨夜起身小解,路過女兒的臥房卻見房門開著,過去替她關門時竟發現她不在房內!尋遍整個宮不見人影,她心慌意亂又不敢聲張,焦急地坐在房裏等待,許久之後才聽到女兒奔回宮的聲響。

待女兒回來後,她看著女兒緊閉的房門,想去問清楚又不敢麵對現實。之後一夜無眠,睜著眼到天亮。

朝夕相處十七年多,她對女兒了如指掌。欣晨這些時日的反常她豈會一無所知?她整天往外跑,又不是去冷宮,而且總是莫名其妙地發呆。這些症狀……讓她心驚膽戰啊!

深宮之中,除了太監和侍衛,再無其他男子,而侍衛也不能隨便出入後宮,欣晨是去見誰呢?

寧妃悲哀地看著女兒。欣晨,深宮之中危機重重,你絕不能犯錯啊!

感應到母親的目光,欣晨轉頭望去母親,因為已經進入佛堂,不能再出聲,隻能以眼神相詢。

寧妃搖搖頭,轉而麵對大佛像,合十閉目,隻求佛祖保佑女兒平安無事,安穩無憂地度過一生。

欣晨也跟著跪拜,驀地,她猛睜開眼,訝然望向前方。

佛像前,太後已經燒了香,隻待經文念完便可焚燒以致佛祖。而那朗聲念著經文的是——東方蔚!

欣晨呆看著他,原來!原來他說的有事就是陪太後來禮佛念經文!

垂下頭,欣晨輕咬住下唇,怎麼辦?若待會兒與他碰麵……不,雖非蓄意的欺騙,但他一時間必不能接受她的隱瞞!

她知道他將她誤以為是宮女,而她存心不糾正他,甚至潛意識裏刻意以宮女的身份與他相處。不是沒有想過要告訴他,但總會找到理由來拖延。因為,她從來不自覺自己也是個公主,與他相交,是不曾預料到的意外,她不願自己敏感的身份影響到他們的友情。

她不想一直瞞下去,但是也不願在倉促之間讓他知道。起碼,起碼在這時候不能!欣晨將頭垂得更低,他一向躲避著公主,應該不會看到不搶眼的她的,隻要她不引人注目……

此時,東方蔚頌完了經文,在太後的頷首下,將經文引火後放在金盆裏燒了。然後隨太後一同跪拜,高誦佛號。待佛鍾敲起時,見太後起身,也跟著站了起來,進香儀式就此結束了。

東方蔚心知肚明,太後禮佛一向不要求他陪同,此次命他抄寫經文並來頌經,其中一個目的也是為了替公主製造與他相處的機會。

東方蔚看了看身後那一大片妃子和公主,暗歎一聲:在劫難逃!不過,他也已經擬好了脫身之計,估計頂多與她們糾纏半個時辰就可以溜了。

不知欣晨今天有什麼事呢?昨夜忘了問,對了,他還沒有問過她到底是在哪個宮當差的呢。弄清了自己對欣晨的感情,也要加緊為婚事打算一下了,昨夜思考了一夜,心裏已有底稿,應該可以順利推掉與公主的婚事的。

思量間,太後已經吩咐完諸般事宜,準備與皇後一同進入靜室聽佛寺主持講經,並命東方蔚留在這裏。

皇後也頗有深意地讓東方蔚好好與眾公主聊聊,便隨著太後進去了。

下一刻,眾妃子與公主們已經一窩蜂地圍住了東方蔚,“東方太傅……”

東方蔚自若地與她們談笑,麵對各種刺探和進逼毫不慌亂,皆輕描淡寫地避了過去。

刻意退到後頭,欣晨才發現當前麵的人都跑上去後,留在空空的後頭更加顯眼。看看比眾公主都高出半個頭的東方蔚,她閃身隱在柱子後麵,對寧妃說:“娘,不如我們先回去吧。”

寧妃原本在觀看東方蔚被圍堵的樣子,聞言看向女兒,“為什麼?不是要等太後出來一齊走的嗎?”往日她們都是在佛堂裏逛一會兒,等太後聽完講經後再一齊回去的。

“我們今天早一點回去吧。”欣晨不知該如何對母親說,聽得東方蔚等眾人往她這邊移來了,更是不安地以背對著他們。

“那麼早回去幹什麼?好不容易出來透透氣兒,你不是向來很喜歡去看寺牆上的壁畫的嗎?為何今天不去逛逛?”這麼早回去是要趕著見誰嗎?寧妃見她著急,愈加拖延。

“娘……”見得東方蔚的聲音就近在咫尺,欣晨停住口,緊張得不敢動彈。

她不能在這時候讓他得知她的身份,不然會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她會找一個適當的時機向他說明,而現在不是。況且……在他昨夜那樣對她之後,她更不知如何麵對他!

東方蔚早從眼角的餘光中瞥見了後麵還站著兩個穿著妃子和公主宮服的女子,本來沒多留意的,但那個公主的背影竟讓他聯想到欣晨,於是不由多看了幾眼。

的確很像,若欣晨穿起公主裝,也是這般模樣吧。東方蔚笑了笑,他怎麼了?竟然看到一個陌生的背影都會想到欣晨,真是著魔了!

不想談話驚擾佛堂的清靜,東方蔚招呼眾人走出佛堂。路過那根粗大的柱子時,意外地發現柱邊那位公主緊張得繃緊了全身的肌肉。奇怪的是,這種樣子也讓他想起欣晨。

欣晨豎起耳朵聽著背後的聲響,一直到他們越過了她,走到佛堂門口,才緩緩放下心頭大石。抬眼看到母親不解的眼光,不知如何解釋,她勉強地笑了笑。

“平瑞公主?你躲在這裏幹什麼呢?怎麼?這柱子上有好看的東西嗎?”走在最後麵的平昭公主見到了麵對柱子站立的她,出聲譏諷。

欣晨一窒,暗自祈禱東方蔚沒聽到這個多嘴婆的聲音,希望他快點走出門去。

可是,粘在東方蔚身邊的平陽公主也來攪和,“咦?平瑞公主,你怎麼不跟我們一起走呀?”

平瑞公主?走到門口的東方蔚回頭,他很想知道這個一直無緣見到的平瑞公主是何許人也,加上她的背影酷似欣晨,更加引起了他的好奇。

糟了!欣晨捏緊拳頭,卻無計可施。

平昭公主見她不回頭,惱怒地上前,“喂,我跟你說話你怎麼不回答?看不起人呀!”

“平昭妹妹怎麼這麼說?平瑞姐姐也許是不舒服呢。”平祈公主不是想為平瑞公主解圍,而是想給東方蔚留下一個賢淑的好印象。

“真的不舒服嗎?轉過來讓我們瞧瞧!”一位妃子冷聲道。

知道躲不過了,欣晨深吸一口氣,“沒有,平瑞並沒有不舒服。”她緩緩轉身麵對他們,“方才失禮了,抱歉。”

一見她的聲音,東方蔚眯起眼,緊盯著她。然後,當她轉過身——

東方蔚的眼神霎時冷凝!

欣晨?平瑞公主?

東方蔚死盯著她,這個古怪可愛的小宮女!這個聰慧坦率的知己!這個他愛上的女人!他已經決定與之共度一生的女人!原來,這一切全都建立在欺騙上麵!平瑞公主?哼!

“哈!原來不是生病了呀?我就說嘛……”平昭公主尖銳的叫囂完全沒有進入她的耳朵,欣晨呆立著,感覺到他憤怒的眼光快要射穿她了!

不,我不是存心要騙你的!欣晨抬眼對上他,被他的怒焰嚇得心顫,“東方太傅……”開了口卻不知如何解說。

“平瑞公主,”東方蔚走近她,口氣輕柔卻讓她不寒而栗,“久仰大名了啊,今天能見到真人,可謂三生有幸。”

“東方……”請你別用這種口氣說話,別用這種眼光看著我,欣晨心急地開口。

“對了,微臣尚未給公主行禮呢,失禮了。”東方蔚打斷她,恭恭敬敬地向她彎下腰,“微臣參見平瑞公主。”她的才智,他甘拜下風!

“東方太傅……”他徹底誤解她了,可是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東方太傅何必給平瑞行此大禮?”一位妃子過來隔開他們,“皇上不是賜你對皇族之人皆可免禮嗎?來,我們走吧,不用理她了。”

東方蔚重新在眾人的簇擁之下走向佛堂門,未再看欣晨一眼。

欣晨張口欲喚,卻知此時他什麼也聽不進去。黯然立在原地,看著他與眾公主談笑風生地走遠。

寧妃從頭至尾冷眼觀察,自然看得出女兒與東方蔚之間的異樣,“欣晨,你以前是不是見過東方蔚?”

“是的,娘。”欣晨低聲答。

果然!寧妃氣惱地說:“以後別再招惹他!他是眾位公主爭奪的目標,你摻和進去,就會成為她們的公敵!難道你沒有看到平陽她們剛才狐疑的眼光嗎?你怎麼就不聽娘的話?”

“娘!”欣晨喚著拂袖而去的母親,可是寧妃不理她,徑自離開。

空蕩的佛堂,隻留下她。

欣晨久久地站著,深歎了一口氣。

第五章 真相被揭東窗發

她一定要跟東方蔚說清楚!

可惜再堅定的決心也無法幫助她攻克這堵牆,欣晨再次滑下牆頭,望牆興歎。

現在東方蔚就在這堵牆裏頭的花園裏與幾位公主彈琴吹簫,她卻被守門的太監宮女們隔絕在外麵。

沒關係,門不通自有牆爬。隻是沒想到它看起來不怎麼高,爬起來卻艱難萬分!

再一次失敗,欣晨小小地痛呼一聲,揉著擦傷的膝蓋。幸虧東方蔚性喜清靜,這裏的侍衛不多,不然早就被人發現了。唉,如果有梯子就好了。抬眼四處張望,目光定在靠近牆邊的一棵大樹上——

牆內,一曲既罷,絲竹聲暫歇。

“好,平祈公主吹的簫當屬一流,果然名不虛傳。”東方蔚鼓掌。唉,今天閃得不夠快,被她們堵住了。

平祈公主以絲帕掩嘴而笑,“東方太傅謬讚了,平祈這種技藝怎能入太傅之耳?聽聞東方太傅琴藝絕妙,可否為我等彈上一曲?”

東方蔚正想推卻,牆外一聲輕微的痛呼傳進他的耳朵,他僵住,她在幹什麼?

“好啊好啊,就讓東方太傅為我們彈上一曲,讓大家見識一下何為高雅之音。”其他公主紛紛附和。

東方蔚側耳聽著牆外的聲音,一邊拱手推辭:“微臣這點末技,怎敢在公主們麵前獻醜?剛才平樂公主不說她新作了一首曲子嗎?不如就讓平樂公主為我們彈奏一曲。”

平樂公主欣然應允,命人擺琴,纖指開始撫弦。

東方蔚麵帶微笑,眼角卻盯著牆頭那棵大樹,此時那棵樹的枝葉正在無風自動。該死,那個笨女人到底在幹什麼?

原來爬樹也是這麼困難的!欣晨咬牙繼續努力,她就不信,憑她靈活的身手會攀不到那根樹枝!玉顏阿姨說過的,她跳舞起來輕靈如燕,燕子豈會爬不上樹?

再一下!呀!成功了!爬樹果然比爬牆容易。好,休息一下。欣晨小心地在枝椏上坐好,掏出手帕擦擦汗、扇扇風、整整衣裙、再望望高處的風景,絲毫不覺她這些舉動讓東方蔚的額頭上起了青筋!

那個笨蛋!看風景也不必爬這麼高吧?東方蔚差點跳過去把她拉下來。

前日在進香時乍然得知了她的真實身份,他氣惱而去,這兩日來對她避而不見,沒想到她還跑來做這種危險的事來激他!

你這樣是沒用的,我還不打算原諒你!東方蔚撇過頭不去看她,試著專心去聽平樂公主的琴音,可靈敏的耳朵卻仍把她在樹枝上爬行的聲響聽得一清二楚。

欣晨慢慢地沿著樹枝爬向牆頭,也不是很難嘛,隻是有時候討厭的枝條會勾住她的頭發和衣服,害她不時停下來解開它們。

終於,她爬到牆頭了!欣晨小心地坐上去,將兩隻腳也擺上牆頭,抱膝坐好。

隱在濃密的樹陰下,欣晨看向園中,隻見那邊東方蔚和幾個衣著華麗的公主在彈琴作樂。他帶著笑,似乎很開心。

她歎了一口氣,東方蔚是個很好的人,相處時間不長,她已經將他引以為知己了。除了隱瞞身份外,在相處中她從未掩飾過真正的自己,所以如果跟他解釋清楚,他應該會諒解她的。

深宮之中,好不容易遇到個能談得來的人,更是她十七年來唯一的朋友,她不想失去他!

可是,看他和公主們相處得很開心,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去打擾吧?何況公主們在旁,她也沒機會跟他好好談。嗯,還是等一下再下去找他好了。

欣晨望望腳下,不是很高,可是要下去也很困難。不如她就坐在這裏等他,等公主們離開後再招呼他過來跟他說清楚,然後她可以沿原路回去。

主意打定,欣晨換了一個舒適一點的坐姿,然後理了理衣襟,再摸摸頭發,覺得有些亂,於是從懷裏掏出個小梳子重新梳理。

哎呀,剛才被樹枝掛得好狼狽,這樣子見東方蔚多失禮,當然要弄整齊一點嘍!

她又在幹什麼?半晌沒聽到聲響,東方蔚忍不住回頭望去,差點跌下凳子!她她她,要梳妝也不必在他的牆頭上招搖吧?

這個擾人心神的笨女人!實在看不下去了,東方蔚咬咬牙,好,他投降了!

此時平樂公主的琴音已停,眾公主捧場地齊聲讚歎。平樂公主微笑著,卻見東方蔚沒有反應,不由斂去了笑容,“東方太傅,你覺得我彈得不好嗎?”

“不不,”東方蔚回神,趕緊挽救自己的失神,“平樂公主的琴音真是絕妙,微臣方才聽得失神,恕罪恕罪。”

平樂公主喜上眉梢,俏臉佯嗔,“平樂的琴藝隻是平平而已,東方太傅怎麼這樣讚人家,分明是言不由衷!”

東方蔚笑著站起來,“平樂公主……哦!”他驀地臉色一白,身體晃了晃,手掌捂住額頭,跌坐回凳子上。再不設法送走這幾位公主,那女人恐怕會在牆頭上繡花了!

“東方太傅!”眾公主大驚,“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東方蔚虛弱地搖首,“不礙事,老毛病而已。微臣休息一下就會好的。”

平祈公主扶住他道:“那麼不如我們先回去吧,讓東方太傅歇息一下。”

東方蔚扯出微弱的笑容,“平祈公主真是善解人意,不過難得眾位公主有興致,微臣怎敢掃興?”

得到讚揚的平祈公主笑得合不攏嘴,“哪裏哪裏,東方太傅太客氣了,你不舒服就去歇著,我們改日再聚。”

“說得是。”其他公主也不甘示弱地表現自己的善解人意,“是我們打擾得過久,影響太傅休息了,那我們走了。”

東方蔚滿意地笑了,“那麼微臣送眾位公主出去。”

“不必了,不必了,我們自己走,太傅好生歇息吧。”眾公主異口同聲道。

欣晨在遠處看得不是很真切,隻知似乎公主們要走了,而東方蔚則留在原地。唯恐他也走掉了,欣晨揚起手剛要出聲招呼——

“下來!”東方蔚眨眼間已掠到她下麵,冷冷地道。

“呃?”原來他早知她躲在這裏?欣晨收回手,搖了搖頭,“我坐在這裏就好。”下去等一下還要上來,多麻煩。

東方蔚剛降下的火氣又被她激起,一字一頓地道:“你下來。”

呃?他好像很不悅,欣晨決定聽他的,於是開始東張西望找途徑好下去。

她還在看風景?東方蔚氣得掉頭就走,不想再看她了!

“咦?”他怎麼走了?欣晨揚聲招呼:“東方太傅,東方太傅,我有事要跟你說!你等一下!”見他不回頭,著急地身體往前傾,“東方——哎呀!啊!”差點重心不穩栽下去,急忙後仰時又差點翻下後麵去。然後——

“哇!”驀地被東方蔚攔腰摟住,帶著躍下地麵。

站穩後,東方蔚立即放開她,後退到疏遠的距離。

“嗯,謝謝。”欣晨訥訥地道謝,偷眼看他鐵青的臉。他好像還很生氣哦,不知會不會聽她的解釋?

不管怎樣想要試試看,她好不容易才見到他的!於是欣晨小心上前,輕聲開口:“東方太傅,你……還生我的氣?”

東方蔚冷哼一聲,徑自走進旁邊的亭子中坐下。

欣晨慢慢地跟上去,仔細觀察他的臉色,“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不是故意騙你的。真的!”

東方蔚再哼一聲,他不是小氣的人,她若是坦然為她的欺瞞道歉,他還可以原諒她,怎知她還在推卸!

知道他仍是不信,欣晨歎了口氣,“初次見麵和第二次的時候,我知道你將我誤以為是宮女,但那時我以為我們以後不會再有瓜葛,故而覺得沒必要向你說明。後來在書庫相遇,我們成了朋友。我承認,那時沒跟你說清楚,使你誤解下去,是我的錯。我隻是覺得那個時候公主的身份比較敏感,不想刻意說明。不過我真的不是故意扮成宮女的樣子來騙你的,因為我本來就不像一個公主,別人很容易誤認為我是個宮女。”

還說她不是存心假扮宮女?有哪個公主會光著腳補鞋子?有哪個公主連想看的書都弄不到?哪個公主會餓成那個樣子?哪個公主身邊會沒有侍從?真當他東方蔚是傻瓜嗎?她做這些事分明就是故意設計他!

東方蔚自認不是沒有肚量的人,他不會容不下別人無傷大雅的戲弄,隻要她大方地承認,再稍微道個歉,他絕對可以一笑置之。與她相處了這些時日,了解她不是個壞心眼的女人。更何況已經對她傾心,他不會真的對她生氣的。

但是她到現在還在騙他!難道她與他的交往都是刻意設計的嗎?她那些天真無偽都是做作出來的?東方蔚真切地感到痛心!他還以為她坦率真誠,原來她心機深沉至此!

他真是白癡!一直那麼相信她,為她擔心。擔心她當差會很辛苦,擔心她會有危險,擔心她會餓著凍著。他甚至還特意想辦法送食物給她!送食物救濟一個公主?真是笑話!

“東方太傅?”欣晨望著他,說了一大堆,他的臉色卻愈見陰沉,他真的不肯原諒她?

難道兩人就這樣回不到以前的融洽了嗎?他們的友情就這樣完了嗎?欣晨眼睛泛紅,禁不住伸手拉住他的袖口,“東方蔚,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我向你道歉了,不夠嗎?我還要怎麼樣做你才消氣?東方蔚……”她不想失去他呀!

東方蔚撇過頭,抽回自己的袖子。誰知道她這番說辭是不是又在騙他?

欣晨呆望著空下來的雙手,慢慢地無力垂下,眼淚隨之滴落——她無法挽回了嗎?這段珍貴的友誼已然逝去……

“你真的不肯原諒我了……”她幽幽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觸痛了東方蔚的心。

沉默半晌,東方蔚歎了口氣,他早就知道自己終會投降的,終於轉過頭。回頭竟見她可憐兮兮地掛了滿臉的淚珠。

沒有了再拿架子的心情,東方蔚趕緊伸手拭去她的淚水,“哭什麼?別哭了!”因為氣悶於自己的輕易降服,他的口氣有些粗魯。

雖然他口氣不好,但總算肯理她了。欣晨猛然抬頭,“你,肯原諒我了嗎?”

看著她亮起的小臉,東方蔚再哼一聲,沒回話,隻是用力抹去她殘餘的淚痕。他真是沒用,就這樣被她降服了!

“東方蔚……”欣晨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到底還生不生氣?

東方蔚開口:“你扮成宮女是想耍弄我,還是想借此接近我?”若是後者就情有可原。

她是為了接近他才扮宮女的嗎?雖然她每次出現都安排得出奇的好,但若耳目多的話也可以做到的。若她是因為想引起他的注意力才如此大費周折,他會很開心地原諒她!誰叫他愛上她了呢?被心愛的人耍弄,他不會輸不起的。

“不不不,你誤會了。”欣晨趕緊澄清自己,他還是認為她存心耍他嗎?“我絕對不是故意接近你的,我們遇見都是意外,連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麼巧的。”她哪有這麼大的本事去算好這一切?

東方蔚再次沉下臉,“這麼說,你本來不想遇見我的,隻是湊巧罷了。而且湊巧你習慣不穿公主服,才會被我誤以為是宮女的?”她還不肯承認。

“是呀!”他終於明白了,欣晨笑了,“我以前根本沒有見過你,在第一次遇見的時候,你不說你的名字我都不知道你就是東方蔚。我們素無瓜葛,當然不會存心設計你的了!”

她在說什麼?從一開始他們就有瓜葛了!東方蔚冷著聲道:“那麼你父皇為什麼把你指婚給我,難道不是你要求的嗎?”

“不是呀!我從未見過你,怎麼會要求父皇指婚呢?”何況她根本接近不了父皇。

“那皇上為何要我做你的駙馬?”他想不通,既然她沒有要求,以他在眾公主間受歡迎的程度,皇上為何唯獨指定這個不受寵的女兒?

為何要他做駙馬?“因為你很優秀呀!當時父皇壽宴,好像是由皇後提議,然後太後也讚成,所以父皇就下令要招你做駙馬了。”欣晨回憶著當時的過程,真慚愧,她那時以為事不關己,隻顧著桌上的美食,沒有聽得很明白。

她扯到哪去了?東方蔚咬牙再問:“我是問,皇上為何把‘你’指給我?”

“咦?因為是我抽中了啊。”欣晨輕鬆地回答。

“抽中?”有種不祥的預感,讓東方蔚眯起眼,“請你解釋一下。”

解釋什麼?欣晨突然有些捉摸不到他的意思,“抽中,就是……抽簽抽到了紅頭……”

抽……抽簽?“誰抽簽?抽什麼簽?你說清楚!”

“公主們抽簽啊!父皇想招你做駙馬,又不知道把你指給誰,所以讓我們抽簽決定。”怎麼?他不會不知道抽簽的事吧?怎麼可能?

真是妙!他東方蔚的終身就被這群女人抽簽決定了!真是……該死的妙極了!

“東方……東方太傅?”他的臉色好恐怖,欣晨小心地喚他兩聲。為何他突然又燃起衝天高的怒焰?

東方蔚一言不發,握緊雙拳平息怒氣。他要冷靜,不能生氣,對方畢竟是皇上,揍了他會被抄九族的,所以他決不能生氣,即使將他的終身被當成抽簽的紅頭——×××!他東方蔚變成了公主們抽簽的紅頭!

他鐵青的臉色讓欣晨悄悄後退,看得出他在努力克製自己,不敢打擾他,她靜靜地坐在一旁。

良久,園子裏沒有聲響,驀地東方蔚平靜的聲音響起:“那麼當時你是不小心抽到了頭簽,才會被皇上指婚給我的?”

“是的。”要不然父皇才不會想起她呢!見他恢複了常態,欣晨鬆了口氣,以為雨過天晴。

“哦,其實你是沒有嫁給我的意願的?”東方蔚好像閑聊的口氣。

“是呀。”不知東方蔚此時平靜表情下暗藏的危機,她還在盡力解說,“我們相遇時,我覺得突然告訴你我的身份有些奇怪;後來父皇解除了我們的婚約,我更覺得沒必要再特意去說。我們相熟後,我就是因為公主的身份敏感,不想你認為我接近你是企圖要你選我,所以才不明說我就是平瑞公主。如果你不知道我是個公主的話,我們相處起來會自在一點。”她覺得如果她突然告訴他,他們有過短暫的婚約,彼此都會因此而有些尷尬。

東方蔚覺得自己是個大笨蛋!原來她是不想嫁給他才隱瞞公主的身份,虧他還一廂情願地為兩人的未來打算,還為了她的身份而計劃著怎麼向皇上退婚。原來根本就不需要!

原來從頭至尾都是他一頭熱,她則是拚命躲避他!他這次真是當了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東方蔚從未這麼難堪過!

“東方太傅?”欣晨不知他在沉默什麼,湊近他直視他的雙眼。怎麼了?他的眼神為何這麼冷?

“東方太傅,你原諒我了嗎?”她剛才以為他不生氣了,但好像並非如此。

“你有什麼錯?你根本沒有做錯什麼,何須我原諒?”他回答。她哪裏有錯,錯的是他!

“你……為什麼這麼說?”欣晨不明白他的意思,現在她摸不清他在想什麼了,“你還生不生我的氣?”

東方蔚和煦地微笑,“當然不會,微臣怎敢生平瑞公主的氣?”

欣晨覺得心往下沉,他在刻意排斥她了,疏離的口吻讓她非常難受,“我們……還可以是朋友嗎?”難道真的不可能回到從前了嗎?

他盯著她,“朋友?什麼樣的朋友?”

“就是像以前那樣,可以一起談天說地的朋友。當然,以後你成了親,如果不方便就不要常見麵,偶爾通通書信就可以。”總之她不想就此跟他斷絕來往。

鬼才要跟她做這樣的朋友!東方蔚驀地站起身,直接下了逐客令:“我累了,公主請先回去吧,恕微臣告退!”再談下去他會控製不住自己!

“東方……”欣晨欲喚又住口,看著他消失在回廊,失望地低下頭,歎息一聲。果然,兩個人的友情已經告終了。

垂頭喪氣來到牆邊,仰望高高的牆頭,又歎了口氣,她怎麼還有力氣爬上去?

欣晨沿著牆走了一圈,也沒見到半棵合適的樹,最後隻能整整衣冠,在門衛的目瞪口呆中,若無其事地從大門走出去……

而平瑞公主何時入內的疑問,則困擾了那兩個可憐的門衛好久好久。

再次看了一眼捧著碗發愣的女兒一眼,寧妃氣惱得重重放下碗筷。

這個異常的聲響將欣晨震醒,看向母親,“娘。”

“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娘嗎?”寧妃冷著臉。

“娘,您怎麼這樣說?女兒做錯了什麼嗎?”從未聽過母親說此重話,欣晨驚得不知所措。

“哼,你還不知道你做錯了什麼?”寧妃一拍桌子,“我問你,昨日上午你去哪了?你老實說!”一大早偷偷摸摸出門,近中午才回來,回來後一直是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想也知道去了東方蔚那裏。

欣晨不願欺瞞母親,誠實答道:“女兒……去了東方太傅那邊。”

“果然……欣晨,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聽娘的話?”寧妃落淚捶胸,“東方蔚是你愛不得的!有多少公主對他誌在必得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一個沒權沒勢的冷門公主要如何跟她們去爭?你這不是明擺著惹禍上身嗎?欣晨呀,娘千叮嚀萬叮嚀,隻要你安分度日,你為何就是不聽?”

“不是的,娘,您誤會了。我與東方太傅隻是朋友,我並沒有與其他公主爭奪。”她從來沒有想過跟其他公主爭東方夫人的寶座。

寧妃根本不信,“朋友?男女之間會有什麼朋友?都是騙人的!你敢說你對東方蔚沒有一絲男女之情嗎?你敢說你們隻限於友情嗎?”不是男女私情怎麼還會三更半夜去見麵?可悲,女兒也學會騙她了!

“我們真的隻是朋友,我們之間沒有男女之情!”衝口反駁完之後她竟然遲疑了,掩住口猶疑地低下頭。那一夜,那時緊繃的氣氛,那奇妙的心動,還有……那個吻,代表的意義是什麼?他們,真的沒有越出朋友的範圍嗎?

“欣晨,”寧妃緩下口氣,“你真的隻要做他的普通朋友就滿足了嗎?你真的對他沒有任何妄想嗎?不會的,男女之間隻有一線之隔,再與他相處下去,你就會要求得越多,越來越不滿足,直到他厭倦你!欣晨,不要成為第二個娘啊!”

欣晨沉默了,真的是她想得太簡單了嗎?

恍惚間想起,有一日兩人閑談時,她再次問他,會選哪位公主做妻子。他思考後給了她答案:平樂公主。

那時她輕輕點頭:平樂公主不論相貌、才華和性情都是公主中的佼佼者,其母又是最受寵的貴妃,的確是上上之選。

為什麼?那時她隻覺得是他極為聰明的選擇,現在想起來,卻讓她心痛!

難道,是因為她現在已經無法僅將他視為普通朋友了嗎?

忽然又想起,昨天她問東方蔚可不可以繼續當朋友,而他反問“什麼樣的朋友”——難道,他也察覺出了,他們之間已經超過了界線?

寧妃摟住呆愣著的女兒,“欣晨,聽娘的話,不要再見他了。他是危險的人啊!”為人母親,她隻想使盡一切辦法保護女兒周全。

沒有回答,欣晨呆呆地整理著自己的心事。

唉,情竇初開的少女的思緒,怎會那麼容易理清?正所謂萬般愁緒,剪不斷、理還亂!

第六章 冰釋前嫌卻淚灑

七日後,立秋。

欣晨又見到了東方蔚。

因為太後下旨放燈節在禦花院護城河邊舉行放燈儀式,後宮婦女及仆從皆可參加,並且邀請了文武百官。

放燈,是京城中流傳著的一個風俗。當夏季過去、秋天到來時,女子們將自己巧手做的小燈放入河水,讓它隨波漂走。以示送走夏神,迎接秋神,並祝願有個豐收的秋季,祈禱來年也會豐收。

宮廷中的女子當然不是祈求農作物可以豐收,而是喜歡湊熱鬧,於是也每年舉行隆重的放燈節。當然其中一些宮女也會替家鄉的親人們祈禱,祝願他們平安康泰。入夜,護城河邊布置好的放燈場地漸漸熱鬧起來。文武百官攜著家眷在河的那一頭,皇宮中的人在這一頭,河上有一座橋連接兩岸,但隻有少數人才允許通過這座橋。女子們穿著各式華服,滿身珠翠,耀花了眾人的眼。

欣晨穿著公主的宮服,和寧妃、小萍來到河邊,擠入眾後宮女子群中。然後,欣晨見到了他——

東方蔚伴在太後身邊,被眾位美豔華貴的公主包圍著。他鎮定自若地談笑著,器宇軒昂、風度翩翩,招來滿場男子們又妒又慕的眼光。在珠光寶氣之中,他含笑而立,自然而然就是個發光體,無人可掩其光彩!

“欣晨,”寧妃喚回注視著東方蔚的女兒,“我們到那邊去吧。”

“好的,娘。”欣晨挽著母親走開,禁不住又回首望他一眼。無聲地輕歎,那樣的男人,的確是注定要被眾多女人所包圍的。

東方蔚隨口讚了身旁的一位公主一句,逗得她興奮地撫頰羞笑。然後他側頭微笑,聽著太後的說話,眼光卻悄悄移向那一頭——那個牽動他心的女子,欣晨。他今晚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她。

七八天沒有見她,她……似乎消瘦了一些。

這些天中,他出了一趟宮,回家探探父母,也與好友們聚會了一下。

南宮的妻子已經有了身孕了,那家夥整天笑嗬嗬地等著做父親,幸福的樣子看來刺眼。韓應天身邊也有了個可愛小丫頭陪伴,看來好事將近。就連那個亂七八糟的痞子朱敬祖也從金陵捎信回來,宣稱他對一個美麗得驚天動地的女子一見傾心,正在全力糾纏中。好友們幸福的模樣讓他不爽之餘更加想念欣晨。

冷靜幾天後他已經釋然了。說到底他生氣的原因還不是因為麵子問題?就因為知道她原來對自己無意,才對自己的一廂情願感到麵子掃地嘛!他竟也這麼幼稚,這有什麼好氣?她不喜歡他就去追到她喜歡呀!憑他東方蔚的本事,還怕贏不到她的心?

才受一點點挫折就生悶氣,他何時變得這麼盲目了?唉,都是因為動了心,才亂了分寸。

其實整件事也算他笨,即使她裝扮像個宮女,可是從言行談吐、學識氣度也該看得出她出身不凡呀。所以說,根本就是他自己眼拙,還對她生氣,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現在該慶幸才對,她本來就是公主,隻要追到她的心,婚事就沒有大問題。光明的前景就在眼前,他哪還有空生氣?

想通了,他第一次不用皇上和太後召喚,自己迫不及待地回宮中。準備重整旗鼓,俘虜她的芳心!

“東方蔚,”太後問他,“怎麼樣,這些時日,你到底看中了哪位公主?”

東方蔚笑笑,“離一個月限期還有十天吧,微臣到時一定會做出決定。”他是已經決定了,但那個公主還沒點頭。

“你可要快點呀,別讓哀家這些孫女們等得心焦。哀家的這些公主們個個如花似玉,你可要睜大眼睛好好挑啊。”太後看看周圍嬌羞的公主,不由暗歎,無論東方蔚的選擇為何,總會有人傷心。

東方蔚應諾,再與太後聊了幾句,托辭告退,避開眾公主的糾纏,過橋隱入官員們那一邊。

月上中天,放燈的時候到了,女子們取出自己做的小燈,點亮裏頭的蠟燭,放入護城河中。一時間,河上漂著千萬盞各式的花燈,燭光點點隨波搖曳,美不勝收。

欣晨母女和小萍也尋了一個地方,點燃了小燈。

欣晨見寧妃和小萍已放下了燈,也上前蹲在岸邊,將手裏的燈放在水中,輕推它一把,讓它漂走。看著它緩緩遠去,恍如放走了這個不平常的夏季……

寧妃看著女兒沉靜的臉,輕歎一口氣,“欣晨,別想那麼多了。”為何女兒總恢複不了往日的歡顏呢?

欣晨微笑回望母親,“沒有呀,我沒有想什麼了。娘不用為我擔心。”是呀,一切都結束了。

“是嗎?若是那樣就好。”寧妃站起身,撫了一下被晚風吹亂的發絲,“今晚夜色不錯,難得出來一趟,我們到處走一走,散散心吧。”

欣晨點頭,扶著母親沿河岸漫步而行。

“欣晨。”一聲輕喚在她身後響起,讓欣晨僵住。

東方蔚好不容易擺脫眾人,尋到欣晨,打了招呼卻不見她回頭,遂走近再喚一聲:“欣晨。”

是真的,不是她的幻覺!欣晨終於緩慢轉過頭,看到了他。好意外,他怎麼會來找她?他們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東方蔚走到她麵前,看看周圍,“隻有你一人?你母親和宮女呢?”方才他還看見她母親寧妃和一個宮女陪著她。

欣晨指指不遠處,寧妃在陪幾個妃子閑談。她仍在意外著他的主動接近,腦子處在迷糊狀態,但有一股喜悅已經漸漸溢滿心田。

東方蔚看看周圍喧鬧的人潮,再凝視著她,“那麼,你願意陪我走走嗎?”

輕輕點了頭,欣晨已無法再細思母親的告誡,任由翻湧而來的喜悅把她包圍。

東方蔚含笑,她似乎很高興見到他,“那走吧。”很自然地牽住她的手,並肩沿著河岸前行。

欣晨紅了臉,微微掙了掙就隨他了。不可否認地,她不討厭他這樣做。這一刻,她不想考慮得太多,現在他在她身邊,這就夠了。其他顧慮暫時滾遠一點吧!

這一邊不是放燈區,人潮不多,隻有稀落的宮女們三五成群坐在岸邊聊天。沒有閑人打擾他們,他們也不多說話,任由靜謐的氣息圍繞。不知走了多久,慢慢地喧嘩的人潮和明亮的燈火離他們越來越遠,直至幾不可見。

“欣晨,”東方蔚停了下來,轉到她的麵前,雙手捧起她的臉,深深凝視著她的眼眸,“我要為我前次的無禮道歉,我不該無故生你的氣。”那時他因為皇上居然用抽簽來決定他的婚姻大事給氣昏了頭,竟然把怒火發泄到欣晨身上。

他反而向她道歉?欣晨搖頭,“不,東方太傅……”

他止住她:“別再喚我太傅,叫我蔚文。”見她不解的表情,他解釋道:“蔚文,我的字,以後就這麼叫我。”

這代表了什麼?雨過天晴了嗎?欣晨低下頭,掩不去笑靨,“不好吧,於禮不合喲。我這個小小的失寵公主豈敢直呼東方太傅的字?還有哇,東方太傅不是自稱微臣,還喚我公主的嗎?怎麼這回就忘了禮數呢?”

見她又恢複了以往的俏皮,東方蔚笑著輕敲她的頭,“又取笑我?好吧,前次是我不對,這回任憑你懲罰!”

“真的?我要怎麼罰都可以?”欣晨不懷好意地笑著,“嗯,要你扮狗叫好呢?還是學烏龜爬?或者學青蛙跳……”

“喂喂!”她來真的呀!東方蔚皮笑肉不笑地威脅,“玩笑話還是不要太當真哦!何況我是個很善於記恨的小人,公主難道不知道有句俗話說,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啊,我是個沒讀過什麼書的笨公主,好像沒有聽說過你剛才說的那句話。隻記得有句話說,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東方太傅該不會想食言吧?”

“我當然不會食言,隻是——”東方蔚作勢凶狠地欲掐她的脖子,“聰明的公主一定知道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什麼?以武力相迫,真是小人!欣晨笑著躲開他,看來東方太傅賴皮的功夫也很高明呢!

兩人笑鬧了一會兒,玩累了的欣晨喘著氣坐在河畔的大石上。東方蔚也過來坐在她身側,與她一起看著水中漂著的小燈。

悄悄地,東方蔚的手環住了她。她察覺到了,可是沒有躲開。今晚太美好了,何必去破壞它?在他的身邊,那些現實的顧慮顯得那麼遙遠,讓她想不起來。

“好美!”她輕輕開口,看著柔和的點點燭光在水中晃動,若隱若現。

“是啊,很美。”他亦道,看的卻是她。她的眼中閃動著柔情,在河中燈火的映照下更加迷人。他著迷地靠近她,然後——吻上了他期盼已久的甜蜜……

良久,他放開她,兩人微微喘息著。她通紅的俏顏使他忍不住再次吻上她,細膩的吻在她臉上遊移。

等他再次放過她時,欣晨將愈加羞紅的臉埋入他懷裏,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已將她抱起安置在他大腿上,以全然占有的姿勢摟著她。感覺到他在她背上遊撫的大手,她“嚶嚀”一聲,抗議地扭扭身子。東方蔚,其實根本不能算是君子!

東方蔚停下手,重新抱緊她,她再動下去他就會更失態了。將下頜放在她頭頂上摩挲,輕嗅她沁人的發香,輕柔地開口:“欣晨,其實我在知道你是個公主之前就已經決定了,我的新娘會是你。”

欣晨一震,猛然抬頭。

他撫著她的驚訝的小臉,繼續說下去:“知道你是公主,知道你並不希望我選上你之後,我非常生氣,就是因為我愛上的女人竟然欺瞞我,還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

“不……”她想開口,又被他以指腹點住唇瓣。

“後來我想通了,我不該因為你對我無意就生你的氣,既然愛上你,就該自己想辦法讓你也愛上我。”他笑了,捧住她的臉,抵著她的額頭,他促狹地道:“當然,現在我知道了,你不可能對我沒有愛意的,對不對?”

“你……”欣晨嬌羞地輕捶他的肩頭,“誰說的?我對你一點愛意都沒有!”

“沒有的話,公主怎會讓微臣如此輕薄呢?”東方蔚逗著她,輕鬆地製住她的花拳。

欣晨又羞又怒,更加用力掙紮,“我……我哪裏任你輕薄了?大膽狂徒,竟敢不顧本公主的意願對本公主無禮!這可是要誅九族的大罪!還不快放開我!”

東方蔚大笑,“平瑞公主,現在說這些太遲了吧?何況,你真的沒有這個意願嗎?嗯,就讓微臣再確定一下……”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隱沒在兩人膠合的唇中。

欣晨捶打的力道漸弱,最後無力地垂在他頸後。

在夏天即將消逝的最後一刻,兩顆心終於相印。

此時在放燈場,寧妃陪著幾個妃子在說些閑話,見夜已深,便吩咐小萍去找欣晨,自己也準備向其他妃子告辭了。

“的確不早了,我看我們也回去了吧。”另一位妃子也招來宮女,命她們去找自己的女兒。

“說得對,我看我們一起走吧。”其餘各個妃子也招呼著離去,“咦?寧妃,你怎麼不走?”

“各位先行一步,我要等等平瑞。”寧妃四處張望,欣晨到底去了哪裏?

就在這時一個公主走了過來,拉住她母親的手嬌嗔:“娘,真沒意思,東方太傅不知到哪兒去,整晚都不見人影,害得人家到處找!氣死我了!姐妹們個個都氣死了!”她不停地叨念著,在母親的安慰下走遠了。

寧妃立在原地,疑心頓起。東方蔚?欣晨?難道他們——不,不會的,東方蔚怎麼會撇下眾位公主找欣晨呢?欣晨也不會冒著得罪其他公主的險與東方蔚在一起的。一定是她多心了!一定是!

可是——她張望著,見到遠處沿著河畔走過來的兩個人時,一顆心驀然沉到穀底。

方才,欣晨忘記了一切,靠在東方蔚的肩頭,靜靜感受心靈的交流。直到聽到一隊宮女從身旁走過的聲音時才發覺時光的流逝,想起母親可能會擔心,連忙驚跳起身往回走。

東方蔚見她慌張的樣子,知她非常重視寧妃,竟然有些吃醋。追上她,固執地牽住她的手,“我是不是也該見見你母親呢?”既然是欣晨重視的人,當然也要打好關係。

“呃,不急,改天吧。”知道母親對他的看法有些偏差,還是她與母親深談過之後再讓他們正式見麵比較好。

遠遠地看到放燈場中的母親,欣晨停住推了推東方蔚,“你先走吧,我娘親就在那邊。”母親的戒心極重,見到她與東方蔚同行又要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了。

瞧她那樣子,他有那麼見不得人嗎?縱然有些不悅,東方蔚仍是體貼地答應。他隱約感覺得出他與欣晨之間尚有一些障礙,但他有信心,隻要兩人同心,一定可以克服任何阻礙。

與東方蔚道別後,看他走向另一個方向,欣晨才往母親走去,“娘。”縱然是在夜色裏,熟知母親脾性的她仍感覺出她的異常。

“嗯,我們回去吧。”寧妃不理女兒伸出來扶她的手,徑自轉身前行。

知道母親生氣了,難道……欣晨沉默地跟了上去,是該向母親說清楚了。

“娘……”回到宮裏,屏退了小萍,欣晨給母親端了一碗茶,剛要開口。

“不要再叫我娘!”寧妃驀然一拍桌子,“我說什麼你都不聽了,還要我這個娘幹什麼?”

母親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脾氣,欣晨知道事情不妙了,立即給母親跪了下來。此刻不是辯解也不是爭論的時候,不管如何先認錯要緊,“娘,是女兒不好,讓娘親如此生氣。是欣晨錯了,欣晨該死!”

“你……”這樣乖巧的女兒怎麼讓她罵得起來?可是不罵她不行了啊!寧妃硬下心腸繼續板著臉,“你還知道你錯了?我問你,今晚你是不是和東方蔚在一起?”

“是的。”

“隻有兩個人獨處?”

“是的。”

寧妃驀地又大力一拍桌子,“你怎麼就不聽話呢?!你到底著了什麼魔呀?東方蔚那種男人就會花言巧語,不但哄騙太後和皇上的歡心,還到處招惹公主們,你怎麼那麼笨,還跟他攪和在一起?”欣晨年幼無知,最容易上這種男人的當,但身為母親,她死也要救回女兒。

“娘……”欲言又止,欣晨歎了一口氣,母親先入為主,對東方蔚的偏見很深,恐怕一時難以改觀。她若再為他說好話來反駁母親,勢必將引起母親更大的反感,現在唯有沉默,等過幾天母親消氣一點了再找機會開導她。

“娘這樣說你不服氣是不是?你是中了他的什麼蠱?現在一心向著他,不相信娘親了!”一向聽話的女兒向著別人了,寧妃心裏又悲又怒,眼淚也掉下來了。

接過女兒奉上的帕子,寧妃拭了一把淚水,“好,咱們暫且不論東方蔚的為人如何。欣晨,你該知道東方蔚是你愛不得的!他是那些得寵的有勢力的公主們想要的對象啊!我剛才也聽那些妃子說過了,宮裏頭各個派係的人都想拉攏他,你如果被牽扯進去便是眾矢之的呀!難道你就不怕她們的報複嗎?女兒啊,你不要不懂事,東方蔚的妻子輪不到你的!這樣下去,最終還是會像娘一樣痛苦一生!說不定還會被她們害得送命呢!欣晨,娘不想一把年紀了,還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啊!”她在宮中幾十年,深知宮廷鬥爭的殘酷,怎麼能讓欣晨也陷入其中呢?

欣晨低下頭,她一直也有這個顧慮。縱使她可以不顧自己,但她絕對不能不顧母親,既不能讓母親被牽連著受罪,也不能讓母親為她傷心難過。

寧妃越說越傷心,摟住女兒泣不成聲,“欣晨,娘什麼都沒有了,隻有你一個女兒,娘不能看著你毀了自己啊!你若有個什麼不測,叫娘怎麼活得下去?”

欣晨反手摟著母親,輕輕拍著她,說不出話來。她的確擔負著照顧母親的重任,絕不能任性地追求自己的幸福。

“欣晨,娘求你了,別再陷下去了!即使你能順利嫁給東方蔚,他也不會是你的依靠,他現在是喜歡你,可你敢說他會喜歡你一生一世嗎?欣晨啊,娘看得多了,男人的情愛都是不長久的,尤其是這些有權有勢的男人!”寧妃跪坐在女兒身邊,苦苦勸道,“到時候你在外麵受苦,娘一個在深宮裏頭怎麼辦?還不如死了的好!若是這樣的話,娘不如現在就死了,省得以後看著你受苦自己也痛心!”

“娘,你千萬不要說這種話!”欣晨捂住母親的口,扶母親起身,“娘,我知道了,我都明白了。你不要再說了,女兒知道該怎麼辦了!”

“欣晨,”寧妃看到女兒流下的眼淚,自己也難受,拭著她的淚,“不要想他了,他不該是你的。我們沒那個命,就不要妄求了。唉,都是娘沒用,不能得寵,害得你這麼苦。”

欣晨搖頭,“不是的,娘,是女兒太奢求了。”她推開母親,給母親擦幹眼淚,“女兒以後不會了。來,已經那麼晚了,娘去休息吧,我扶您進房。”吸吸鼻子,把淚水逼回去,不願再惹母親難過。

見到女兒強自忍淚的模樣,寧妃心如刀割,欲安慰她又無從說起,最後隻能拍拍她的肩頭,“那娘去睡了,你也早些休息,別想那麼多了。”

欣晨點頭,送母親進房,然後在她的催促下回到自己房裏。

今夜注定無眠了。欣晨熄了燈火,卻全無睡意,沉寂地坐在窗邊開窗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