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2 / 3)

“倪荊!”她“呼”一下蹦到他麵前,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鼻子,“你這是賊喊捉賊!想吵架就直說,姑娘我奉陪到底,用不著拐彎抹角地找借口。”

“我什麼時候找借口吵架了?”

“你歪曲我的意思,還跟我大吼大叫,就是想吵架。”

“是你先歪曲我的意思。”

“我沒歪曲,你就是那個意思,在你心裏始終認為我是個奸細!”

“我……”

“你不用狡辯!”她不讓他說話,手指用力戳他胸口,“你心裏怎麼想的我都知道。”

他閉上嘴,沉著臉瞪她。

“怎麼不說話了?被我說中了?你放心,我馬上收拾東西,順便準備枷鎖腳鐐,你明天把我拴在馬屁股後麵帶著,我就算會飛天遁地也跑不了。”

她氣衝衝轉身,突然被他一把揪住扯回懷裏,“啊!你……唔……”

一吻過後,她癱在他懷裏,手臂緊緊攀著他的肩,他牢牢地盯著她,眸色暗沉,聲音沙啞:“小無賴,我說不過你,隻能不讓你說話。”

她聲音酥軟:“怎麼……可以這樣?”語氣嬌嗔多過抱怨。她知道自己無賴,不知為什麼,對他說的話就忍不住往歪處想。

“現在要不要收拾東西了?”

她眨眨眼,“那要不要準備枷鎖腳鐐?”趁他暴吼之前,大笑著跑開。

次日一早出發,隨行的還有秦威正和盧明,兩位副將都帶上了,這次的差事恐怕非比尋常。雪君想要問,但見倪荊著急趕路的樣子,又把話咽回去了。

倪荊特地給雪君挑了匹健壯的母馬,既溫順腳程又快,第四日黃昏時分,幾人已經進入林縣地界,官道兩側出現大片的耕地和稀稀落落的村莊房舍。

倪荊緩下腳步,靠近雪君,問:“還撐得住嗎?要不我們休息一下,到農家討點水喝。”

雪君揉揉酸疼的屁股,搖頭,“沒事,撐得住,到鎮上再休息吧。”

話音剛落,就聽到遠處傳來喊聲:“抓賊啊,抓賊啊。”

抬眼望去,就見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子在前麵拚命跑,後麵幾個村民拚命追。

秦威正催動馬匹迎上去,吼道:“光天化日之下偷東西?簡直藐視王法!”

那人見前麵有人攔路,迅速轉進路旁的田地,秦威正急急拉住韁繩,飛身翻下馬背,三兩步追上那人,拎著後領把人提起來。那人被衣領卡住脖子,手腳在空中亂舞,聲也發不出來。

盧明催馬上前道:“威正,放下他,你快把人勒死了。”

秦威正手一鬆,那人跌在地上,拚命咳嗽。

這時村民趕了上來,一個大嬸拿著笸籮就往那人身上打,口中罵著:“打死你個小賊,居然敢偷東西,打死你!”其他的村民也上來打,那人被打得“啊啊”尖叫,拚命掙紮閃躲,卻衝不出人群。

雪君急忙叫道:“住手,不準打人。”

眾人停了手,都奇怪地望著她。

倪荊低聲道:“鳳兒,這種事你別管,我們繼續趕路。”

“不管?”雪君拔高聲音,“不管就要出人命了。”

“讓開!”她翻身下馬,撥開人群,走近那人。

倪荊嚇出一身冷汗,喝道:“別靠近他。”這小女人都沒有一點防範之心嗎?

雪君揮揮手道:“沒事的,你看他被打得都快掛了,還能傷害我嗎?”

那人霍然抬起頭來,直直地瞪著雪君,眼中一片震驚。

他是個女人!雖然她臉上髒兮兮的,梳著男式發型,穿著過大的男式衣服,但那眉眼臉形,雪君一眼就看出她是個女人,準確地說是個女孩,她年紀絕對不會比她大。好可憐,一個女孩子居然弄得這麼狼狽。

她心頭立刻湧上憐惜,彎下身溫和地問:“小姑娘,你還好吧?”

眾人都被她的話驚呆了,這個活像從泥坑裏爬出來的小偷是個女人?那小姑娘更是張大嘴巴,眼珠動也不動。

“小姑娘、小姑娘?”雪君推她的肩頭。

她像突然驚醒,一把抱住雪君大腿,哭喊:“救救我,姐姐,求求你救我。”

“好了好了。”雪君拍她的背安撫,“你先別哭,我救你,我一定救你。”

“鳳兒!”倪荊不讚同地輕斥。她根本不知道這個女扮男裝的丫頭是什麼人,就滿口應承要救她?

雪君空出一隻手拉他的衣袖,低聲道:“你看她多可憐,咱們幫幫她。”不知為什麼,她一見女孩恐懼無助的眼神就有種說不出來的親切感,這樁閑事她一定要管。

倪荊無奈地歎口氣,朗聲道:“她偷了什麼東西?”

拿笸籮的大嬸嚷嚷道:“她溜進我家屋子,偷了灶上的兩個窩頭,還打破了兩隻碗,驚飛了兩隻雞,嚇壞了我兩個孫子。”

喝!闖的禍還真不小,可見是個笨賊。

倪荊使個眼色,盧明掏出一把銅錢交給大嬸,道:“這些算她賠你的,這件事就不要追究了。”

“不行!”大嬸推開,“偷東西按律要砍手。”

“什麼?”雪君驚叫,“不過偷了兩個窩頭,就要砍手?這什麼鬼法律?”

倪荊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少安毋躁,掏出一塊銀子道:“按律也可以以金贖罪,這些夠了吧?”

大嬸不情願地接過銀子,咕噥道:“天底下真有愛管閑事的人。”村民們也從鼻孔裏哼氣,鄙夷地瞄了他們幾眼,紛紛散了。

雪君抱怨道:“這什麼世道?苛刑暴政,還可以以金贖罪。最可惡拿了人家的錢還給人臉色看。”

“鳳兒。”倪荊沉下臉,“不準侮辱朝廷,這些人就是民風淳樸,才遵律法而輕錢財,看不起以金贖罪的人。”

“哦,這麼說反倒是他們清高了?”

倪荊搖頭,“我不跟你吵,上馬吧,咱們還要趕路呢。”

“那她怎麼辦?”雪君看一眼把她當“尤伽利樹”的女孩。

“姐姐,不要丟下我。”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滿是祈求,“你帶著我吧,求求你,讓我跟著你。”

“不行。”倪荊斬釘截鐵地拒絕,“我們有正事要辦,決不能帶著個累贅。”

“姐姐——”女孩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求求你、求求你,別丟下我,我好怕,別丟下我。”

“好了好了,你先別哭。”雪君慌忙幫她擦眼淚。女孩臉上的髒汙擦掉,露出她更顯清麗的容顏,濃眉大眼,鼻挺口小,簡直一個精致的洋娃娃,沒想到這時代也有長得這麼西方化的美女。雪君越看越是喜愛,口氣越發溫和,“小姑娘,姐姐問你,你家在哪裏?你父母呢?為什麼你要女扮男裝,還偷東西吃?”

“我家,我家……”女孩哭得更凶了,抽抽噎噎說不出話。

雪君無奈,拉著倪荊懇求:“不如我們把她帶到鎮上,找個地方安置她,這裏人煙稀少,她又偷了人家的東西,肯定沒人願意收留她。”

倪荊看了眼天色,再看雪君堅決的神色,隻好點頭。他開始後悔帶她一起出門了。

第章

林縣鎮上檔次最高的客棧叫黃鶴樓,四層樓宇兩重院落,前麵是酒樓、後麵是客房,巍峨地矗立在鎮子最繁華的地帶,頗有鶴立雞群之勢。華燈初上,樓內生意正火,倪荊直接在門前下馬,率先走進樓內,店前夥計過來牽馬,也不多問,好像早知道他們要來。

雪君抬眼看到大紅燈籠映照下的招牌,隨口念道:“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緊跟在她身邊的女孩失聲道:“這是唐朝詩人崔顥的詩。”

“咦?”雪君奇道,“你居然知道唐朝,還知道崔顥?”

“我還知道李白有首詩叫《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可是黃鶴樓在武昌,這裏,應該隻是一家酒樓吧?”

“武昌?”雪君激動得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臂,“你說的不會是長江邊上的武昌市吧?”

女孩畏縮了下,怯怯地點下頭。

“天啊!快告訴我,你還知道什麼?知不知道北京上海深圳、香港日本美國?”她用力搖晃女孩,“你快告訴我,快說啊。”

女孩被她搖得頭暈目眩,臉上卻難掩激動,拚命點頭。

倪荊已經進門,聽到聲音急忙回頭,拉住雪君道:“鳳兒,你這是幹什麼?”

雪君一把甩開他,吼道:“別打擾我。小姑娘,快告訴我,你怎麼會知道這些?難道……難道……”她的聲音顫抖起來,“你也是從二十一世紀來的?”

女孩怔怔地看著她,眼神由彷徨懷疑到淚水盈盈,突然用力抱緊雪君,“哇”的一聲號啕大哭。雪君抱緊她,本來想安慰幾句,結果一開口,也變成了嗚咽。俗話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她們同來自於二十一世紀,可比老鄉見老鄉感慨多了。

樓內所有客人都好奇地盯著兩人,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失散多年的姐妹重逢了呢。

樓上有人下來在倪荊耳邊說了什麼,倪荊看看哭成淚人的雪君,再看一眼樓上,囑咐盧明安置兩人,帶著秦威正先上樓去。

盧明為難地杵在一旁,真希望跟著上樓的是他。女人的眼淚,是世上最可怕的東西。

好不容易等兩人哭夠了,盧明把她們帶進客房,雪君把房門栓上,跟女孩坐在床上大聊各自的經曆。

原來女孩叫夏瑞亭,今年十七歲,是個高中生,家在新疆。半年前,她在放學的路上遇到一級沙塵暴,整個人被吹得暈頭轉向,醒來時就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那裏的人講話她聽不懂,衣食住行都很奇怪,還有一群人圍著她叫公主,她害怕極了,卻不知道怎麼才能回去。後來有個懂漢語的丞相過來,她才知道那裏是安遲國,她就是安遲國的小公主,三天前在圍獵的時候失蹤了,後來在一處荒漠裏找到昏迷不醒的她。大家都認為她是受了驚嚇,所以才瘋言瘋語,國王甚至把她軟禁起來,每天請巫師做法。她過了兩個月暗無天日的生活,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什麼也不能做,不過倒是把那個什麼安遲國的語言聽懂了七八層,隻是不會說。突然有一天,王後來了,說國王吃了敗仗,答應跟大周和親,要把她嫁給中土的皇帝,第二天他們就把她五花大綁地押上駱駝,一路由武士護送。開始一段時間經過得都是沙漠戈壁,走了一個多月才到了人煙繁盛的地方,然後安遲國的武士把她交給周朝的迎親隊伍。沒想到迎親使者是個色狼,想要侵犯她,她一時心急捅了他一刀,並且趁亂逃了出來。她偷了套男人的衣服穿上,一路上躲躲藏藏,不知道該往哪兒走,隻知道一直逃一直逃,就逃到了這裏。她在家向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到了這兒什麼也不會做,一麵要提防被兩國的人找到,一麵要小心遇到壞人,身上又沒有錢,隻能跟人討東西吃,討不到就偷,偷不到就餓著……

說到這兒,女孩已經泣不成聲。

“可憐的小妹妹。”雪君把她摟在懷裏,比起她的遭遇,自己算幸運多了。

“姐姐。”夏瑞亭仰起淚眼看她,“我不是在做夢,我們真的穿越了時空對嗎?”

雪君點頭。

“天啊!”瑞亭抱住頭,喃喃叨念,“這些日子我不停地告訴自己,這是夢,是夢,可是卻怎麼都醒不了。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她敲自己的頭,“我那天學習學不進去,隨口說了一句,‘要是能穿越時空回到古代就好了,什麼都不用做就有人養。’怎麼想到居然就成真了?我隻是隨口說說的啊。”

雪君抓住她的手安撫,“別責怪自己,這不是你的錯,要是哪個隨便說說都能成真,那時空不就亂套了?像我,從來沒有過穿越時空的想法,不同樣來到這兒了?”

“梅姐姐!”瑞亭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說觸電的方法是不是真有效?你那根銅線能帶我們回去嗎?”

雪君歎氣,“我也不知道,我看在明年春天之前,雷電都沒希望了。我是觸電來的,所以想到電擊的方法;你是沙塵暴刮來的,有沒有想過用同樣的方法回去?”

“同樣的方法?什麼方法?沙塵暴?”

“也許可以試一試呢?”

“怎麼試?”瑞亭沮喪地低下頭,“我們經過沙漠的時候,每天都刮風暴,嚴重的時候人和駱駝都被流沙埋起來了,可是我還是在這裏。”

“唉!”兩個女人相對歎氣。

瑞亭躺在雪君大腿上,呆呆地看著頂棚,哽咽道:“梅姐姐,我想家,想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