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3 / 3)

“我也是。”雪君輕輕撫著她的頭頂,柔聲道,“睡會兒吧,你太苦了,不管能不能回去,姐姐以後都會照顧你。”

夜已深,雪君在夢中突然驚醒,本能地抬手摸向身邊,碰到一副熟悉的胸膛,她慌忙坐起來細看,身邊人果然是倪荊。

倪荊也醒了,握住她的手道:“怎麼了?”

她急切地問:“瑞亭呢?”

“誰?”

“那個小姑娘。”

“哦,我讓盧明把她送到隔壁客房。”

雪君的心稍稍放下,想了想,起身下床。

倪荊拉住她,“你去哪兒?”

“去看看她。”

“這麼晚了看什麼?等明日一早給她些銀兩,打發她走吧。”

“不行!”雪君大聲道,“我要把她留在身邊。”

倪荊沉下臉,“不行!”

“不行也要行!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留下她。”

“鳳兒!”他低喝,“不要任性。”

“我不是任性,我是認真的,如果你一定容不下她,就連我一起趕走。”

“為什麼?”他困惑,“你們萍水相逢,為什麼要這麼護著她?”

“因為……因為我們是老鄉。”

“老鄉?她是曆城人?”

“她是……總之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

“鳳兒啊。”他拉她坐下,“不要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她是個來曆不明的小賊,誰知道她的話是真是假?也許她是看我們出手闊綽,想賴上我們呢?”

“我可以肯定她說的是真的。”

“你憑什麼判斷?要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就是知道!倪荊。”她搖他的胳膊,“你相信我,她不是壞人,我們倆是同病相憐,你就讓我留下她,反正咱們家也不在乎多一張嘴吃飯。”

“這不是多一張嘴的問題,我這次任務緊迫,沒有多餘的精力照顧你,你隨隨便便撿一個人在身邊,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你就一定要這麼多疑嗎?在你眼中,是不是所有來曆不明的人都不能信任?”

“鳳兒!”他語氣多了點惱怒和無奈,這小女人又在跟他較真了。

她轉身背對他,“我還是那句話,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看著辦吧!”

他沉默半晌,從身後擁住她。

她一扭身甩開,口氣冷冷地道:“少來,這次你別想來軟的那一套。”

他也生氣了,沉聲道:“早知你這麼麻煩,就不該帶你出來。”

她一聽火氣上來了,“是我要跟的嗎?當初是你硬要帶著我,現在反倒嫌我了?好,天一亮我就帶她回府去,免得在這兒礙你的眼。”說完一甩手,赤著腳跑出去,直接闖進隔壁客房,把門閂緊。

夏瑞亭被門響聲驚醒,本能地抓起手邊東西防衛,就著月光看清是雪君,心下鬆了口氣,緩緩放下枕頭,輕聲問:“梅姐姐,你怎麼深更半夜地過來啦?”

雪君氣衝衝地“哼”了一聲,爬進她被窩,氣悶地道:“我來陪你睡。”

倪荊追到門口,望著緊閉的房門,徘徊一會兒,歎口氣,轉回房間。他心底也認為那女孩不是壞人,因為她有著純淨的眼神。可這次他是奉了皇上的密旨出城,必須要謹慎從事。大周與安遲連年征戰,好不容易達成議和協議,安遲還特地送來銀鈴公主和親,以表誠意,沒想到剛到周朝境內人就跑了,還傷了迎親的慶王爺。事關兩國邦交,無論如何都要趕在安遲武士之前找到銀鈴公主,押回皇宮,不能讓安遲國王有借口對本朝發難,更要揭穿安遲假意求和實則行刺的陰謀。

門外的腳步聲沒了,雪君知道倪荊回了房間,心中既慶幸他沒有追進來刨根問底,又有些埋怨他沒誠意哄她。唉!她長長地歎氣。

“梅姐姐。”夏瑞亭側身躺著看她,“跟你老公吵架啊?”

她不做聲。

“因為我?”

她急忙道:“不關你的事,他那人天性多疑。我會保護你的。”

“梅姐姐。”瑞亭輕聲喟歎,“我真羨慕你。”

“羨慕我?”雪君不明所以。

“你就像小說中的女主角一樣,穿越時空回到古代,遇到你的白馬王子,幸福快樂地過日子。哪裏像我,掉到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語言不通,爹不疼娘不愛,被當做禮物一樣送去給人和親。若真像小說中一樣嫁給皇帝,迷死他,讓他為我廢掉後宮放棄江山,也算我過了把癮,可偏偏皇帝還沒見到就遇到色狼,差點被強奸!逃出來之後才發現一切都跟小說中寫的不一樣,古代人既不善良也不白癡,更沒有什麼王爺啊將軍啊堡主啊之類的帥哥出來英雄救美。梅姐姐,你說老天為什麼要這麼捉弄我,讓我遇到的都是壞人?”

雪君笑笑,“你不是遇到我了嘛。”

“是啊,幸虧遇到你,不然我恐怕就被活活打死了。”瑞亭湊近雪君懷裏一些,“我就不明白,女主角穿越時空不是因為有白馬王子在這兒等著嗎?我的白馬王子死哪兒去了?”

雪君再笑笑。瑞亭畢竟年紀小,吃了這麼多苦,哭著喊著要回去,心中卻還想著能遇到白馬王子。那麼她呢?因為有個倪荊,所以她的靈魂才穿越而來嗎?是冥冥中注定的情緣,還是老天跟她開的玩笑?

這一夜雪君睡得極不安穩,瑞亭夢中不停囈語,又是汗又是淚,雪君摟著她的頭安撫幾句,才又睡得沉了。反反複複幾次,天已放亮。雪君揉揉腫脹的眼睛,心中暗歎:無數次夜裏,她夢中驚擾的時候,都是倪荊在身邊安撫她,近一個月來,她幾乎忘了噩夢是什麼滋味。

她起身,幫瑞亭掖好被角,開門出去。輕輕關上房門,還沒來得及轉身,身子就騰空而起,她剛想驚叫,就聞到那股熟悉的味道,本能地伸出雙手抱住他的脖子,正好對上倪荊的眼睛。

他盯著她,輕聲斥道:“赤著腳就跑出來,不會先找雙鞋穿嗎?”

她沒回嘴,反倒把頭埋進他懷裏,輕輕摩挲。這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氣息,是她最安穩的避風港。不敢想象,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裏,如果沒有遇上他,她現在會如何?

難得見她溫順,倪荊把斥責的話吞回去,將她抱回房裏,彎身給她套上鞋。鞋穿好了,她沒有起身,就勢抱住他粗壯的腰,懇求道:“倪荊,你讓我留下瑞亭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歡這孩子。”

倪荊的大手在她頭頂輕撫,歎口氣道:“我說不好有用嗎?難道真任你賭氣回府?”

“倪荊!”她喟歎,起身湊到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他的耳朵騰一下紅了,連脖子都變成了醬紫色。

雪君刮著他的耳根“嘻嘻”笑,他大掌在她腰上拍了下,口氣嚴肅,眼神卻溫柔,“你這女人,當真不懂什麼叫矜持!”

她眨眨眼道:“好啊,我學著矜持,以後這三個字再也不對你說。”

他突地一把摟緊她,唇壓上她的耳根,啞聲道:“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喜歡你的不懂矜持。”說罷嘴唇移到她的唇上。

“叩叩!”房門輕響,盧明的聲音在門外道:“將軍,王爺差人來請。”

倪荊把雪君的頭按在胸前,平穩呼吸,朗聲道:“知道了,回稟王爺,我們立刻就到。”

“是。”

門外腳步聲漸遠,雪君抬起頭來,疑惑地問:“什麼王爺?”

“親國公慶王爺,皇上的親叔叔,我這次來林縣,就是幫他解決點小麻煩。走吧。”他拉起她的手,“我給你引薦慶王爺。”

好帥的男人!梅雪君從進屋開始,眼睛就沒離開過坐在主位的男子,他大約二十幾歲,唇紅齒白、衣著華貴,活脫脫一個苗僑偉版的楊康。原來古代真有這麼賞心悅目的男人!而他居然還是皇上的親叔叔。惟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右手吊在胸前,看樣子是受了傷。

慶王爺看著她直勾勾的眼神,莞爾一笑道:“倪將軍,這位就是嫂夫人?”

哇!笑起來更瀟灑哦!

“咳,咳咳!”倪荊用力地咳了兩聲,拉回雪君的心神,口氣不悅地道:“鳳兒,見過慶王爺。”

“噢。”雪君下意識地吐吐舌頭,匆匆施了一禮,“見過慶王爺。”她平日隻見過小荷等人給倪荊行禮,具體怎樣她也不會,隻好依葫蘆畫瓢。

眼見慶王爺愣了一愣,隨後笑道:“嫂夫人不必多禮。”

倪荊有意無意擋在雪君身前,遮住她的視線,推她一下道:“你先下去吧,我跟王爺有正事要談。”

什麼嘛!在人前端大男人的架子,女人就不能參與正事嗎?她偷偷踩他一腳,心不甘情不願地往門口挪動。隻聽身後慶王爺道:“一百幅畫像已經準備好,還請倪將軍盡快安排人手下去。”

雪君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看。帥哥啊,哪個不想多看一眼?她目光還未觸及慶王爺,卻先看到一疊厚厚的畫像,畫上是個身穿異族服飾的女人,濃眉大眼、鼻挺口小、眼窩深陷,這是……她不由自主走近,遲疑道:“這不是瑞亭嗎?”抬眼看倪荊,發現他也是一臉震驚。

慶王爺霍地站起身,幾步跨過來,大聲道:“嫂夫人,你見過畫中人?她人在哪裏?”

雪君被他突如其來的肅殺之氣嚇到,不由倒退兩步,本能地靠向倪荊。

倪荊握住她的手,沉聲道:“王爺放心,末將馬上把人帶到。”他眼色一遞,盧明立刻轉身出去。

看這陣式,絕不是好事。雪君盯著慶王爺吊起的手臂,腦海裏迅速閃過瑞亭昨夜講述的遭遇。難道他就是瑞亭口中的色狼?不!她不能眼睜睜看著瑞亭羊入虎口。

她放開倪荊的手就往外跑,倪荊一把拉住她道:“鳳兒,你去哪兒?”

“放開我!”她奮力掙紮,高叫,“我不準你們傷害瑞亭。”

樓下一陣騷動,夾雜著女人的尖叫,是瑞亭的聲音。倪荊死死抱住雪君,她掙紮不開,轉身哀求:“倪荊,我求你,不要傷害瑞亭,她是無辜的,她隻是個孩子。”

“她無不無辜自有王爺定奪,鳳兒,此事你別再插手。”

“這個世界上我是她惟一的親人,她的事我怎麼能不管?”

慶王爺目光一寒,若有所思地瞥向雪君。

倪荊急忙道:“內人前些日子風邪纏身,一直未好,有時候會胡言亂語,王爺不要放在心上,我立刻帶她下去。”說罷抱起雪君就走。

“放開我,倪荊,你相信我,瑞亭是無辜的。她跟我一樣,隻是一不小心闖入這個時空的靈魂,她什麼都不知道啊……”

房門開了,盧明扛著夏瑞亭進來,她在他肩頭扭動嘶叫,一眼看到雪君,急急喊道:“梅姐姐,救我。”

“瑞亭。”雪君想要上前,被倪荊的鐵臂困住,強行往門外拖。

“梅姐姐——梅姐姐——”瑞亭的呼喊突然頓住,仿佛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

雪君徒勞的掙紮,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房門在她眼前合上,最後看到的是瑞亭無助的淚眼和慘白的臉色。

“不——”她用力揪緊倪荊的肩頭,哭喊:“你們不能傷害她,求求你,不要傷害她。”

倪荊恍若未聞,直接把她抱出客棧,喝令一聲:“威正。”秦威正立刻跟上來。

他把她丟上秦威正的馬背,抽出腰帶三兩下捆住她的手腳,厲聲道:“立刻送嫂子回府,由你親自看守,不準她踏出房門半步,明白嗎?”

秦威正雖滿臉詫異,但什麼都沒問,點頭道:“末將明白。”

“倪荊!你這個混蛋!”雪君趴在馬背上,嘶聲大吼。

他手臂壓住她的後背,眼神複雜,鄭重地道:“鳳兒,我是在救你。”

她停止掙紮,看進他的眼,看到了他的焦灼、擔憂和疑慮。良久,他們隻是這樣怔怔地看著彼此,是眼神的較量、是理智的抗衡、是心靈的掙紮。

她吐了口氣,緩緩點頭道:“好,我回去,但你要放開我。”

他遲疑了下,鬆開她的手腳,把她扶正了跨在馬上,朝秦威正道:“啟程吧。”

“倪荊!”她彎身拉住他的手,滿眼渴求,聲音嘶啞,“幫我保住瑞亭,如果她有什麼不測,我會恨你。”

他猛地一震,神色更暗了,垂下眼來,什麼也沒說,在馬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

“駕!”秦威正的呼喝聲在空氣中回蕩,她轉過頭來,看到倪荊頭也不回地轉進客棧,那背影寬闊、結實、卻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