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家破(3 / 3)

“沒有,隻是天有些陰而已。”李榕道,“前麵不就有一條車隊過來,聽見了嗎?”

趙文青眯縫著眼看著車窗外,“聽見了。”人聲,馬蹄聲,吆喝聲。可是沒有人氣,一絲人氣也無。趙文青心中微微一歎,“大哥,你的仇家是誰?很厲害嗎?”

正在趕車的李榕有些驚訝地回頭看了趙文青一眼,“你第一次主動問我的事情。”

第一次!趙文青想了想,原來他這麼冷漠寡情。可是第一次他想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卻被毀了。他該怪誰。

見趙文青沒有再追問的意思,李榕才道:“一些小毛賊而已,上次是我大意了,放心,不會再出事兒。”

趙文青回想適才看到的那些小毛賊的慘狀,心裏打個冷戰。

走走停停,連續趕了四五天的路。趙文青覺得自己快被顛散架子了。馬車停了,趙文青深吸口氣,掀開車簾,“今晚還睡野外嗎?”驀地愣了一下,隨即一笑,“我聞到菜香了。”

李榕由馬車身後轉出,看著麵前的客棧笑說:“今晚我們睡客棧,這幾日為了趕路,你也累壞了。”一搭手,趙文青扶著他的手臂跳下馬車。

“大哥,我又不是女人,沒那麼嬌弱,不過,有床睡總比睡野地裏好。”

李榕笑笑,拉著他往客棧裏走,“一會兒我叫小二燒些水,你先洗洗,解解乏。”

趙文青道:“大哥,我髒慣了,十天半個月不洗澡那次常事兒。”

“你身上的臭味都能傳二裏地了,還是洗洗吧!”李榕笑說,興致很好,“回頭,再點了一桌好菜,讓你喝個夠。你白日裏不是還說,嘴裏快淡出鳥來了。”

趙文青這回樂了,“有酒就行。你這一說,我肚裏酒蟲都饞出來了。”

趙文青收拾得幹幹淨淨端坐桌前,飯菜是讓小二送到屋裏的。李榕坐在對麵。

“大哥,我們認識五年了,好像還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

“我隻喝水。”

趙文青笑,“是啊!開始時候,我想,有酒不喝,隻喝水,怎麼跟個女人似的。後來我才知道,大哥是嫌我們那的酒不好喝。大哥喝的東西,一杯酒,我編一年的竹筐都賺不回來。我們一個天,一個地,一個雲,一個泥。差距如此之大,可是我們卻在一起呆了五年,大哥,為什麼?”

這句為什麼包含太多的東西?

李榕看著趙文青,要怎麼說,太複雜,上輩子的事情,現在想來,好像很久遠了,當時的負愧已經淡了許多,留在趙文青身邊像是習慣,“等到了煙城,安定下來,我向你解釋。”

趙文青醉眼矇矓地笑,在李榕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樣子,突然想起有一次,剛成親不久,豆豆跟他拚酒,喝多了,後來也變成這個樣,心中一陣悲哀。

“大哥。”趙文青笑眯眯的,“我當時還做過美夢呢!我是不是某位皇親國戚留落在民間的皇子皇孫,派你這個厲害人物接我回去。我問遍了村裏的每一個人,我爹娘是不是外來的,結果是從爺爺那輩,就住在這村裏了。我又想,我不是爹娘親生的。可村裏的人又說,我的臉跟爹一模一樣。”說完,趙文青哈哈大笑,抬頭看著李榕,“我真是弄不明白,你為什麼接近我,像粘膏藥一樣,甩都甩不掉。我們以前互不相識,我真是何德何能,勞你的大架,我身上有你窺視的東西嗎?沒有啊!為什麼,李榕。”這次趙文青沒叫大哥,而是喚他的名字。

李榕看著趙文青直視過來的眼神,心驚,“你能看見了?”

趙文青苦笑,爺爺的,其實他寧願看不見。

李榕倏然站起,語氣竟有絲慌亂:“你什麼時候能看見的。”

“很早,那晚你受傷的時候,我已經能看見了,你的綠眼睛很嚇人,有這麼大。”趙文青伸手比劃,“不過,你變成妖怪的樣子更嚇人,我看到你咬斷那個什麼小毛賊的喉嚨,吸幹他的血,那人瞬間變成了人幹,很恐怖。我兒子也變成了人幹,我隻聽到他一聲哭,還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是像我,還是像豆豆。”

李榕的臉色有些灰白,“你掩飾得很好,我竟……竟沒有察覺。”

趙文青大吐苦水:“其實挺難的,你妖怪的模樣真的很難看。車夫腦袋沒了也就罷了,卻讓我看到滿地的血腥,連天空都是紅的。我還以為我再也看不到其他顏色了呢!這五天你一直趕車在那個陰森森的路上走,一點人氣都沒有。我都快瘋了。那根本不是陽間對不對?天空是灰的,周圍都是濃霧,偶爾有人經過,也是麵容醜陋的鬼魂。我那時想啊!若是能遇到豆豆他們母子該有多好啊!可惜我不知道他們長什麼樣子,就算看見了,我也認不出。”

李榕神色變了變,“如果我告訴你,你妻兒的死與我無關你信不信?”

“不信。”酒壺裏的酒已經喝幹,趙文青有些意猶未盡,好酒的滋味就是不一樣,“除了你這個妖怪,還有誰有理由害死他們母子。當初也是你阻止我與豆豆在一起。好在,老天有眼,我總算可以為他們母子報仇了。”

李榕相貌發生了變化,趙文青笑得更開心了,“那道長告訴我,待你相貌改變之時,便是你命喪之日。”

李榕自然也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異樣,眼中閃出妖異的光,“你怎麼做到的?”

趙文青得意地道:“我把藥下在水裏了,你喝我也喝。那道長說隻要你連喝七天,便會現出原形。剛剛,你喝完了第七劑。”

李榕遲疑一下問:“那道長……是你嶽丈請回來的那位?”

“嗯。”趙文青點頭,好像有些醉了,“道行很高,他說你是妖,你果然就是妖。其實我早察覺你不是凡人,可是我總以為……總以為……”趙文青眼角濕潤,氣得一抽鼻子,爺爺的,我怎麼像個女人似的。

李榕生氣,“你信道長,卻不信我。”

趙文青吼,“我信你什麼,豆豆死了,剛剛出世的兒子也死了。你敢說他們的死與你一點關係沒有,你個死妖怪,我恨不得食你肉,喝你的血。”

李榕氣得眼睛綠光大射,右手突然變長,一把抓向趙文青年脖頸,趙文青隻覺脖子像被鐵鉗夾住一樣,立時呼吸不得,以為必死不疑,不想李榕卻又將手鬆開了。

“那道長在哪裏?”

趙文青捂住脖子,瀕死的感覺還真不舒服,抬頭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李榕,“我怎麼知道他在哪?也許就在門外,他說等你現出原形,他自會出現。”

李榕盯視著麵前的趙文青,恨不得一掌將其打死,卻又舍不得,“蠢笨之極。”

趙文青搖頭,不怕死地繼續說:“我是不聰明,而且還是個不聰明的小人,你這死妖怪一開始便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可還是接近我。”

“你被他利用了知不知道?”

“利用我對付你,那又怎樣?你難道不是妖怪?我幫道長降妖除魔有何不對?”說完便有些後悔,看李榕青麵獠牙的樣子,暗想,估計是活不到明天早上,豁出去了,反正他也不想活了。

“你走吧!”李榕道。

趙文青本來視死如歸,李榕一句你走吧,驚得險些跌倒,“你……放我,不吃……不殺我。”

“趁我沒改變主意,快些滾。”

趙文青立即往門口衝去,跑到門邊卻停住腳步,就這麼走了,不甘心,轉回頭,“你當初為什麼接近我?”

李榕皺了皺眉,“我曾跟你說過一個故事,那個故事是真的。我說過,要陪你一輩子也是真的。”

什麼故事?我怎麼不記得了。這妖怪在弄什麼玄虛。想啊想,然後想起來了。一個傻女人愛上了一個妖精,要跟妖精私奔,結果斷妖精卻誤會她變了心,很幹脆地將她殺了。

醍醐灌頂,他該不會就是那個傻女人吧!

“前生我欠你一命,今生就算還了,從此兩不相欠,快滾吧!”

趙文青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