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再次睜開眼睛之前,感覺到身體呈現略微的失重狀態。但是很快,有人用大手托住了她的腰部。
“已經好了。”
冰嵐倏然掀開眼簾,眨了眨眼。當然了,眼前的風景大家已經再熟悉不過了——千百次出現過的:白茫茫、霧瀠瀠、冷滲滲。堪稱言情小說最簡潔的奇觀!
“老實說……”冰嵐以手托頜,蹙起纖長的眉毛,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才能不傷害使者的自尊,“我親愛的。你的工作條件真是太差了。你可以考慮轉行當我的屬下。”
“萬事都有利弊。”使者簡潔地回答,“從事死神業務的唯一好處,就是讓我可以地上地下自如來去。”握緊的手心有著一層微薄的冷汗,其實他有點擔心,讓冰嵐看到地府的樣子,會不會使他失去最初的神秘感。
牛頭馬麵隨即現身,“你的身體已由娜娜帶回喬宅安置。我們放了二十四根蠟燭在你周邊。隻要在蠟燭燒完之前返回,對你的生命便不會有所影響。”
“那接下來就帶我去見你們的委托人吧。”冰嵐想盡早解決這件事情。
“等一下。”牛頭叫住她,從口袋裏掏出一隻銀色耳釘,“這是司……嗯,是嶽……”
看著牛頭的臉像被什麼堵住了似的紅紅紫紫的說不出口。冰嵐同情地接道:“是司先生給的對吧。”“嗯。”牛頭輕微地點頭,“我也不知道上麵到底要喬書羽的靈魂來做什麼,為了預防萬一,你把它戴上吧。”司先生說過,這樣可以使別人誤把冰嵐當作喬書羽。至少不會使她的騙局太快曝光。
冰嵐聳聳肩,無所謂地接過,倒是使者一臉慎重地小心撩開冰嵐的頭發,幫她把耳釘穿入細巧的耳洞。
“馬麵你去喬家去。”仔細端詳冰嵐帶了耳環後更顯光彩的臉龐,使者吩咐馬麵,“我擔心她留在地上的肉身。”
“不行啦。”馬麵意外地提出了反對,“不管怎麼說……”他期期艾艾地低頭揉鼻子,“我還是沒有完成對人家的委托啊……”雖然不知道委托自己的家夥究竟是誰,可是他曾經也點頭同意了呢。而且那個鬼還高興地誇讚他是個難得一見的鬼差……
“至少,我想當麵解釋清楚這件事。”
“也好。”冰嵐同意馬麵的做法,“不過人間有句話說:一事不勞二主。即是指同樣一件事,不能分別交給兩個人去做。所以我想,馬麵接受的委托和你們接受的任務,很可能來自意見相左的兩方人馬。”
“有道理。”使者以冰嵐的見解為瞻。
“婦唱夫隨得也太快了吧。”牛頭馬麵小聲吐槽。
“那我們就……”冰嵐來不及說出後麵的話,忽然警覺地轉頭,牛頭馬麵勾魂使者也立刻以包裹住冰嵐之勢轉向四方,十餘個身著類似中古風旗袍款黑色長紗直覆腳麵頭發及肩麵容冰冷的青年,正環伺在他們周邊。
“隸數閻王殿第九科·親隨先驅,依照指令,帶回喬書羽的靈魂!你們辛苦了。”為首的青年對牛頭馬麵輕輕頷首,嚴肅地說出如上的正式社交辭令。接著便有人試圖靠接冰嵐,卻被使者抓住冰嵐的手指輕鬆避開。
“你在做什麼,使者。”黑衣青年壓低眉線,語氣中凝結著冰片。
“我們接到的並非正式手續的傳令,而是直屬性質的密令。”牛頭拿出擅長交涉談判的嘴臉,“所以我們必須親自把靈魂交給委托一方。”
“這是第九科的委托,交給我這個科長有什麼不對?”黑衣青年頗感不快。
“你沒有行使密令的特權吧。”馬麵嘲諷他說,“就算勉勉強強認可你的理由。可在接到你的密令之前,我先行接受了別人的委托。有關怎麼處理人類的靈魂、這是第一線死神的特權。就算你有權處置我們,也還是無權接管我們收來的魂魄。”
“放肆!”係在腰間的鋼索輕顫,青年厲聲喝道,“是閻王大人要見喬書羽,誰敢再做阻攔!”
牛頭馬麵使者三頭六眼相互環顧,充滿詫然。包括冰嵐在內,大家都不禁浮起一個深深的問號:這喬書羽到底是誰啊……
“就算是閻王想要拿人,但既然他走了私人途徑,就說明這是私事吧!拿出第九科的密探嘴臉嚇唬誰啊。最討厭就是你們了。”
“什麼人?竟敢如此無禮!”黑衣科長厲聲怒斥。
“……是我。”
有誰慢吞吞地踱步而出,冰嵐循聲回眸,不經意撞入視野的是一張隻能形容為哀怨到頭的臉。
他穿著和這個地府超級不相襯的光彩奪目的寶石藍長袍,左耳上戴著鮮紅的淚型耳環,垂著長長的鳳翼直過肩章的位置。原本高大修長的身體因為那副受委屈的表情和下垂的眼角,構成了一種混入奇妙纖細的特質。讓人覺得他不僅和這個環境格格不入,也可以說是不管把他擺放到何處,都一樣顯眼觸目,一樣格格不入。
“王子殿下!”在第九科的黑衣眾人們大驚失色地點破來者身份的同時,馬麵也把天真的小嘴越張越大,瞪馬眼如銅鈴。
“——就是他!”他拽著牛頭的衣角,拚命搖晃,“這是我的委托人的聲音!啊啊,怎麼辦?委托人和委托人要打架了!”
“你竟然接受了下任閻君的委托……”牛頭眼前一黑,喉頭一甜,他覺得他的升職之路就此就是傳說的靈界錄影帶——《黑章》了。
“情況真的很混亂。”使者呢喃,看了一眼冰嵐,“你不害怕嗎?”
“有什麼關係呢。”冰嵐聳肩微笑,“我的性格一向都是唯恐天下不亂!”
因為特殊人物的攪局或者說救場,第九科的人無法使出強製手段,最後折中,大家(牛頭馬麵勾魂使者、冒充喬書羽的冰嵐、包括王子殿下)一齊空間移動,徑直來到地府最深處,直麵地府閻君!
“這真是太不合祖製了!”一路上,黑衣眾人的首領都臉色煞白如此嘮叨。而令冰嵐奇怪的是,那位王子一直用一種哀怨到家的表情瞄著她看,每看一眼,都是一聲長歎,還偷偷地用手測量,比較了一下他們兩個的身高。
“你就是喬書羽嗎……”王子有氣無力地問。
“是啊。”冰嵐冷靜地微微笑。
“可是……”王子欲言又止,隨即又是一聲歎息。
“到底怎麼回事?”冰嵐對使者耳語。
“我也搞不太懂。這件事看起來越來越脫離了公事的統籌。”
“殿下,對不起哦。”馬麵小小聲地跟在王子身後安慰,“我把事情變得有些複雜。”
“你根本沒有那樣的能力!”滿頭黑線的牛頭一把將馬麵拽了回來,咬牙切齒道,“是事情原本就很複雜!”
閻王的居所並不怎麼陰森可怕,但也相當富麗繁華。數根圓柱直通高聳的天花板,由下往上仰望,冰嵐一瞬間有一種看不到盡頭的感受。
“不好意思。”王子沒精打采地解釋,“地府近萬年都沒有裝修過了,主要是也因為沒有什麼喜事,一切維持在遠古的審美觀。”
“哦……”
“以後是可以改動的。”王子勉強地問,“你喜歡哪種裝飾風格呢。”
“這個……”
“還有,你喜歡哪部電影呢。”
“這個……”冰嵐抽了抽嘴角,怎麼覺得越來越像是在搭訕或者相親時使用的常用語了呢。
“好怪異哦……”馬麵小聲說,“為什麼王子對冰……哦,是對‘喬書羽’要這麼客氣呢。”
“嗯。”牛頭心有戚戚焉,“我覺得事情越來越奇怪了。”
終於,一行人等站立在了垂有幕布遮掩的王座前。第九科全體成員也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並且強行帶走了牛頭、馬麵和勾魂使者。第九科的黑衣科長還咬牙切齒地在試圖反抗的使者耳畔強調:“這是閻王的家事!”
冰嵐豎指封唇,對使者眨了眨眼。示意他安靜。在牛頭小聲的保證下,使者才終於不情不願地暫時留下冰嵐。
於是,終於這個場合,隻剩下了王子、冰嵐,以及隱身於幕後的大BOXH1。
“你就是喬書羽?”
簾幕後,傳來的是一個飽含驚訝,甚至讓冰嵐覺得實在誇張的聲線。但是她還是按照自己的風格微微一笑,聳了聳肩,含糊其辭不置可否地將問題帶過。
幽冥之國的王座上飄彌著久久的沉默,最後,有個絕望的語調對著站在一旁無精打采的王子說:“吾兒,這就是你堅持要迎娶的新娘嗎?”
“……就、就是這樣。”王子以牙痛的表情大無畏地宣布。
但是在因那個問題而差點摔倒的冰嵐眼中,總覺得他是一種豁出去了的樣子。
“這就是你即使被我關在岩洞內禁閉十載,也不悔初衷,堅持非娶不可、寧死不屈,娶不到就寧為玉碎不惜對我以死相脅——也非要娶到的老婆嗎……”冰嵐總覺得閻王的聲音帶著某種不可理解匪夷所思的成分,但同時她卻覺得她能理解閻王的心情。
“這是我的事。”王子硬邦邦地回答,“你不能因為我想娶喬書羽,就硬性強索他的靈魂。”
“父王全是為了你好啊……吾兒。”閻王愕然地問,“為何你如此固執。我已經千百遍地重複說,身為未來的閻君,你至少得娶一名女性的新娘!”為什麼兒子非得執著於那個喬書羽呢?害得他在萬般無奈之下,隻能想到幹脆把喬書羽的靈魂抓來,強迫他快點投胎轉世,下輩子安排他生成美麗高貴符合地府需求的女嬌娃兒,再來安排他們的婚事。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隻有四歲啊!”王子痛苦地捂住心口,“那時候我怎麼知道那個臉圓圓的可愛小孩兒,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啊!”他指住冰嵐,傷心到顫肩抽泣,嚴重傷害了冰嵐的自尊心理。她長得怎麼樣了?她到底長得哪裏不好?就算她喜歡裝扮成帥哥的樣子,但至少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女性,難道還比不上喬書羽那個娘娘腔的男人嗎?
“我、我身為一個王子,遵守誓約是最起碼的品格!”王子悲壯地說,“不管喬書羽變成了什麼樣子,我都非娶不可!”
冰嵐按住抽搐不止的眉睫,壓抑著怒火插道:“我說……殿下,你當初和喬書羽……呃,和‘我’私訂終身的時候,知道對方是男孩子嗎?”
“那有什麼關係啊?”王子抽泣道,“反正那時的你長得那麼可愛,我想你以後也會變成好像嬌柔公主般的存在嘛。”
這王子還挺具備未來眼光的嘛……冰嵐滿頭黑線地讚美。看來她頂替喬書羽來地府是對的。不然,萬一王子對真正的喬書羽看對了眼,事情就代誌大條了。
“既然你這麼執迷不悟,父王也不能頑固不化。”閻王實在無可奈何束手無策地宣布認輸,“就按我的方法,把這個靈魂重新轉世投胎吧。”
冰嵐嚇一跳,“這可不行!”
王子也反駁:“這可不行!”
“為什麼?”閻王奇怪道。
“因為我是和這一世的喬書羽凝結下的誓約,如果轉世的話,我還是等於失約了。”這位王子也相當腦筋頑固。
冰嵐掏著耳朵問:“可是我長得不是不符合你的審美嘛。”她現在一點都不同情這個自作孽還拖別人下水的下任閻君繼承人。
“這、這倒是……”王子抖了一抖,哀怨道,“你為什麼要長這麼高?”
“為什麼?”冰嵐用手指摩挲著下頜,故意用大灰狼看小紅帽的眼神,望著王子邪笑,“為了……可以在你逃跑的時候追上去,再牢牢地把你壓在下麵啊。”
“你的表情為什麼變得那麼狡猾?以前明明是圓臉,長得呆呆的,看起來很好騙的說,這簡直是商業欺詐!”
“為了……”冰嵐從牙縫裏擠出一絲涼氣,“為了符合所謂的黃金定律吧。”
“你、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一個新娘!”
“因為我是按新郎養成法被培養出來的。”冰嵐已經不想陪這個無聊的萬惡之源繼續玩下去了,她狡黠地笑著,以飛燕穿簾式,衝簾幕後麵的閻王飛去一記充滿暗示的眼神,在得到了默許之後,悄悄接近了哀怨的仿佛變成小白兔的王子殿下。
“親愛的。”她說,“既然你非喬書羽不娶,不如這樣吧。婚禮照常舉行。讓我們遵守兒時的諾言吧。”她曖昧地笑著,把手搭在王子的肩頭,撫摸著王子的金發,“隻不過新郎是我,你呢,就改當王妃吧。”
“我才不要!”王子終於無法忍受地抱頭尖叫。
閻王座上傳來抓準時機地猛烈炮轟:“你說了!吾兒!你拒絕了!你終於認清你的心意了!你其實早就後悔了!承認吧,你根本已經不想娶你麵前這個喬書羽了。”
耶?冰嵐一挑眉梢,麵前這個喬書羽?看來閻王不是吃素的,他八成早就發現自己不是真正的喬書羽了吧。不過這有什麼關係,身為縱橫國際的盜賊首領老大,長袖善舞的冰嵐最拎得清的就是——隻要利害一致!就能結成埋藏真相的同盟!
王子崩潰地抱頭大喊:“因為他長得實在太‘攻’了!”
這響徹雲霄的一句,徹底暴露了他改變主意決定拒婚的最大緣由。
站在門外假裝聽不見的黑衣眾有誌一同地把臉轉向另外的方向,閻王的家醜不可外揚。
而牛頭則饒有興趣地問使者:“你呢,你不介意嗎?”
使者充滿唾棄地鄙視道:“你們懂個屁。‘互攻’才是真愛無敵!”
於是,閻君娶親一事,因其中位高權重一方的反悔,而徹底拉下了結算的帷幕。
閻王在放冰嵐的靈魂回返人間之前,曾對她說:“為了感謝你的隨機應變,我決定滿足你的一個願望。”
“您不介意我欺騙了您純真的兒子嗎?”冰嵐微笑得不卑不亢。
閻王眨眨眼,“每個人,都隻是在被他們自己的心所欺騙。”
“唔……”冰嵐習慣性地蜷起食指,在下頜輕輕地摩挲。一個願望嗎?機會難得,她要好好想一想呢……
——開玩笑的啦。這有什麼可好想的。
頑皮地吐舌,露出招牌笑臉,“我的願望隻有一個,請把您座下的某位死神,永久賜予我!”
觸不到的愛?
人鬼情未了?
好像娜娜曾說那樣也是一種浪漫吧。
但她可是縱橫國際的貪心盜賊哦。
她不要似是而非的擁有。她喜歡完全獨占的——攫獲!
從此以後,有個死神是我的!
尾 聲
“但是為什麼我非得當你們當中的傳感器不可呢。”
坐在彩霞滿天的花園裏,臉色蒼白的喬書羽覺得自己不堪負重的身體分外疲憊且加上最近才罹患的輕度營養不良與心理因素的重度憂鬱。
剝一粒葡萄塞入口中,絕美的銀發盜賊眯起狹長的鳳眼。
“他沒有辦法長久地保持實體嘛。所以閻王準許他可以附在你身上。這也是保護你的氣息不被王子察覺的預防方法吧。”
“可這樣一來,我就得時時刻刻和你待在一起了!”
“你有什麼不滿嗎?”冰嵐冷靜地看著他道,“我從變態王子的魔手中拯救了你,又使你免於轉世投胎變成女人的死緩刑罰。隻是讓你當個容器罷了,這也算活下來的代價吧。”
“對啊。”赫德陰陽怪氣地總結,拍上喬書羽的肩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嘛。”
“但是我討厭被鬼附身的感覺啦!”
“我們都不在意你是電燈泡,你又在意什麼呢。”黃昏轉為夜晚的刹那,一抹幽魂自喬書羽的肩上飄出,化身為俊逸非常的男子,輕吻上冰嵐笑著仰起的額頭。
“哇啊啊!”一瞬間噴出滿嘴果汁的喬書羽拚命地咳嗽,同時閉緊雙眼,就是因為時不時地這樣一下,他才會得重度憂鬱症呀。嗚……他什麼都沒有看見。少兒不宜呀。
“總覺得……這個場麵很像三……算了。”雷米猶豫著沒有說出未盡的言辭。
“你終於回來啦。”赫德好奇地問,“司先生和你到底做了什麼啊?”
“讓我們陪他的女兒整夜整夜地玩擊鼓傳花啊。”雷米無辜地回答。
“那他幹嗎總故意說些奇怪的話……”嘴角垮了下來,娜娜失望非常。
“這個問題我也問了來著。”和雷米一起回來的海緹,陷入情緒複雜的回憶。
當時,司先生用他的皮鞭頂了頂帽子,滑落下一抹微卷的頭發,在冰綠色眼眸的映襯中,無比帥氣地邪笑著回答:“因為這樣比較有情調啊。諸位讀者,你們說對不對呢。”眨眨眼睛,再飛吻一下,“歡迎大家稱呼我為監獄長閣下!”
番外篇之《越愛越可愛》
眾所周知,冰嵐的外號是怪盜冰嵐。而之所以被命名為“怪盜”,當然意味著和普通級別的“毛賊”有著完全不同的含金量嘍。
幫助某個阿拉伯國家失寵的王妃重新取回國王遺失的寵愛、為某位嫁錯郎的夫人重建被浪費了的青春、找到埋藏在沙漠中已無人認領的財寶再捐獻給某個南非小國忍饑挨餓的孩子……就是因為除了普通係數的委托之外,冰嵐以獨特的興趣經營著此類更近似於“愛與夢的生意”。才會被大家昵稱為:怪盜冰嵐。
冰嵐組一共有五位成員。
精通騙術並以眼光和巧手著稱的先鋒官海緹、擅長偽造一切票證的支援者赫德、運氣超強並具親和力的聯絡員雷米以及擁有絕不輸給任何人氣勢的外交家娜娜。
通常,被他們鎖定的目標,便等於絕無失手的概率。
也因此,經常黑吃黑的他們,也就成了國際黑道最痛恨的對象之一!
“親愛的,你渾身籠罩著一種不祥的紫光,需不需要我為你占卜一下呢?”端坐在飛機靠窗座位的圓臉少年,以與表情毫不協調的口吻對身側梳著銀色馬尾正在啃蘋果的冰嵐說道。
“達令,你出現的頻率太高,會對喬書羽的身體造成他無法承受的負荷哦。”活潑地咬著蘋果,冰嵐早就習慣了使者的突然出現,頭也不抬地繼續將視線專注在手中的報紙上。
因為無法以人類的姿態長久地存於現世,冰嵐的愛人、某位職業死神,選擇以附身的方式,降臨在某個靈感契合度較高的人身上。這個苦命的獲選者,就是冰嵐曾經的未婚夫——喬書羽。
“沒辦法,這裏人來人往,總不能讓人發現你對著空氣說話吧。”雖然有著陰陽眼的冰嵐能夠看到他,但普通大眾則不行了。在公眾場合不惹人起疑的最佳方案,果然還是借用喬書羽的身體。
“出行之前,娜娜和你說了同樣的話。”
“果然。吉普賽撲克也占卜出了你的行程不利嗎?”
“雖然你們都這麼說,但我這次出門是為了私事啊。”冰嵐無奈地放下報紙,為什麼每次需要處理私事的時候,平常爆棚的好運,就會倏忽消失呢?
“處理私事,需要帶著喬書羽嗎?”使者的聲音嵌入一絲絲的吃味。牛頭馬麵都警告他說,女人是最最善變的生物,叫他小心隔離冰嵐與喬書羽的距離,以防他們相處太密會日久生情。
“喬書羽的父母出去周遊列國,很久都沒有回來也沒有聯係。他很擔心,所以決定到失去聯絡的最後一站出門探訪,恰好大家目的地一致,都是Z市,就一起來啦。”冰嵐似笑非笑地斜睨,“你在擔心什麼。”“我哪有……”圓圓的娃娃臉上,顯露出一絲屬於使者的別扭神情。
“好啦。”冰嵐安撫地拍拍他的臉,“總是這樣突然出來,小喬會生氣的。何況他是來辦正事,你暫時不要幹擾他好了。”
幹擾?使者眉間的紋絡變得愈深。下意識地向後閃避,躲開了冰嵐的觸摸。冰嵐以為是喬書羽的意識重新控製了身體,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扭回頭繼續看報去了。僵在椅背上的使者不情不願地轉過臉。果然是個危險……因為他時常附在喬書羽身上,連帶著讓冰嵐對喬書羽也時常上下其手。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他要回去和牛頭馬麵商量一下,看看有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案!
於是,使者消失。喬書羽沒好氣地掀開眼皮。
“你家那位剛才來過啊。”
“明知故問。”冰嵐哂然。
“你去讓司給你做個附魂娃娃好不好。”他哀怨,“不要每次都借用我的身體。”
“有什麼關係,反正你常常花一半的時間睡美容覺啊。”冰嵐細長的手指靈動地翻動,將報紙折疊至另一版麵。
“唔……”喬書羽含混不語地應答,低頭玩弄手指,沒有再拾起話題。
偷偷地窺一眼身側的冰嵐,有著酷似美青年外表的她,瀟灑帥氣。自己的頭上還殘留著被她撫摸的餘溫,而那手指的主人已經對自己不聞不問。雖然早就知道她是使者的戀人……而自己也並非對冰嵐有什麼特殊的感情。但是……他也會有偶爾脆弱的時候啊……偶爾也會眷戀身側觸手可及的溫暖呢……
“怎麼了?”支起眼鏡腿,冰嵐偏轉過頭,像是注意到了喬書羽的反常。而沒有給喬書羽任何回答的時間,機艙內已經發生了驟變。
“這是打劫!我們是國際恐怖組織夜梟的成員!全部人安靜坐好不許動!”隨著踢開商務艙門的聲音,一群手持槍械的男子破門而入,空中小姐手中的餐盒掉落的同時,機艙內響起一片緣自恐懼的抽氣聲。
喬書羽渾身一抖,下意識地往冰嵐身邊靠了靠。冰嵐不動聲色地坐著,把手搭上喬書羽的袖子不著痕跡地拍了拍,示意他不要太害怕。這種CASE她見得多了,不過眼前這樁頗有疑慮。
“最好裝作不認識我……”冰嵐趁劫匪在前排搜找的同時,低聲附耳對喬書羽警告。
看來娜娜的算命撲克和使者的貼心提示果然有道理。此次Z市之行,果真風水不利。
眼看劫匪越發接近,冰嵐暗中估算。
這些人雖然頂著夜梟組的旗號,但絕非真正的夜梟組成員。她和夜梟的首領多次打過交道,深知對方的行事風格。
說到底,隻有愚蠢到勃海灣的家夥,才會把腦筋弄到打劫飛機。如果不是出於政治上的人質脅迫交換手段,一般都是別有目的。
“你……”
隨著劫匪之一的轉身,冰嵐眼瞧對方露在蒙頭兜帽外的眼睛瞬息射出冷冽的凶光,肩膀才剛抬起的同時,手槍已抵到冰嵐的太陽穴上。
“別動。”
“有話好說。”冰嵐漾起一縷微笑,緩緩把手抬高,俏皮地眨眨眼,示意自己不會反抗。卻在對方移動手指的瞬間,一個低頭滑腰同時伸腳一絆,反手扭動男子的手部關節,將劫匪扳倒在通道的地上。
不給他的同夥以反應的機會,冰嵐已經奪過先前劫匪手中的槍械甩給喬書羽,厲聲喝道:“接著!”
旋即從腰間抽出銀色軟鞭,一揚一卷,動作仿若靈蛇,接二連三地抽打在劫匪們握槍的虎口。與此同時,幾個較為孔武有力的機上乘客,也趁機撲上去,壓住了意圖不軌的危險分子。
“你們是誰?”用腳踩住男子之一的下巴,冰嵐冷冷地俯問,“有膽打著夜梟的旗號,就不要這麼肉腳。哼……”她挑起一縷危險的微笑,任由銀色的長發有幾絲滑過眉睫,遮擋住絕麗的麵孔。
“劫機不去控製室,卻閑閑跑來商務艙。難不成還是想要順便劫個色嗎?”她嘲諷地說著,同時加大了腳上的力道。
“說。”俯身蹲下的同時,藏在冰嵐袖中的小刀順指彈出,冰冷地貼上第一個膽敢攻擊她的男子脖頸間的動脈。
“一上來就衝我而來,恐怕不是因為有獨特的興趣和眼光吧。”她戲謔地揚眉悄問,“誰派你來殺我……”
“沒有的事。”男子嘴硬,“我們是國際恐怖組……”
“你還真是想死啊。”
小刀剛剛滑入男子肌膚一分,身後有人湊了過來,“先生,你沒事吧?我已經通知了機長。到機場後,會有警務人員來處理。”
冰嵐回眸,不著痕跡地收回了小刀。腳下卻用力一踢,讓不幸的恐怖分子徹底昏厥過去。
“我是個警察。”清新的微笑映入眼底,幫助冰嵐擒人的青年禮貌地伸出手。
“早知道有公務員在,我就不需要動手了。”冰嵐無視對方伸來的手,推了推茶色墨鏡片,將散落的頭發在馬尾上繞了兩圈,優遊地踅返回自己的座位。
“先生你的身手真不錯呢。”青年不以為忤地跟了過來,“如果不是你反應超人,我們之中或許已經有人受傷了呢。”
“哪裏。”冰嵐訕笑,反正目標從一開始恐怕就是她吧。憐憫地看了一眼抓著衣角,被嚇得麵無人色的喬書羽。冰嵐不理睬青年徑自問他:“還好吧。你該讓管家跟著照顧你。”“不。這是我獨立的第一步。”喬書羽喘著氣,充滿悲壯氛圍地答,“為了脫離被你們隨意操縱的人生,我決心改變自己,當一個強者!就從這次的旅行開始做起!”
“你不是為了尋找父母嗎?”冰嵐瞠目。
“那隻是順便的借口!”喬書羽坦誠。
“難得我對你剛開始另眼相看……”
“謝謝,說到底都是因為你帶給我太大的壓力,我才想出門冷靜一下,展開一個美好的成長之旅。”
“那麼真遺憾,結果你還是得坐在我隔壁!”冰嵐戲謔微笑。
“這大概就是宿命吧……”而喬書羽則臉色不善。
“哈哈,這樣說起來,我們果真是命中注定啊。”冰嵐愉快地拍掌,彎起愛笑的眼眸。
而此刻,坐鎮在地府前台接辦處的使者,瞪視著手中的青色焰火,看著那好似“相談甚歡”的場麵,心情差到頂點地摘指:“他們果然可疑!”
牛頭馬麵偏偏還要一旁煽風點火,“算了吧。人家兩個才是元配。”
“對啊,誰會喜歡和限時情人往來嘛。”
“那你和娜娜怎麼算,還有你和司棋又怎麼算。”使者臉臭臭的,給兩個損友分別來一記白眼。
“娜娜和冰嵐不一樣。”馬麵沾沾自喜地炫耀,“我們沒有強烈的占有欲,對彼此都很寬鬆呦。可你不同,你會吃醋。”
“我和司棋能分手我就會感天謝地從此加入基督教。”牛頭冷峻道,“可你不行,你愛著她。”
牛頭馬麵一齊搖首,“愛情讓你從此淪落為注定的輸家!”
勾魂使者半晌無語,突然起身,走進冥界洗手間,開始撥打靈感無繩電話,“喂。司先生嗎?我是使者啊。您還好吧。最近半個月都忘了拜訪您老人家……什麼?問我有沒有事,當然有啊。牛頭說他想和司棋分手啊……謝謝我?不必了啦。我願意永遠當您的暗行禦使啊。”
“喂。娜娜小姐嗎?我是使者啊。你還好吧。最近半個月都忘了和你友情聯絡啊……什麼?問我有沒有事,當然有啊。馬麵說他對你根本沒有占有欲,就算你和海緹睡在同一張床上,他也打算不聞不問不處理……謝謝我?不必了啦。我們是相互交換愛情信使的情報員的幹活!”
收線,洗手,使者正義凜然回到寫字台前。
片刻過後,牛頭馬麵的手機同時鈴聲大振,使者微笑著露出一排白牙,善解人意地回眸,“我去趟人間界,你們慢慢聊……”
“為什麼這裏會這麼冷?”
站在機場上,喬書羽裹著厚厚的大衣,牙齒格格發顫。
“因為所謂的Z市就是盛產葡萄酒的瓦赫蘭。”
冰嵐一襲簡便的風衣,信手點燃一根香煙。
“你不冷嗎?”看一眼冰嵐,喬書羽覺得他更冷了。
“我穿著婷美呢。”冰嵐回答,“看過那個廣告了嗎?”
“您的興趣涉獵真廣……”喬書羽深深低頭。
“服了吧?”冰嵐向著天空吹一口煙圈,悠然開口,“我還在看堂本兄弟,我型我秀,後舍男生,超級女聲,康熙來了。”
“難得看到你話這麼多。”喬書羽啞然。
“因為我在等人。”
“約好的朋友嗎?不是說會來接你。”喬書羽還真有點好奇,冰嵐的朋友會是怎樣的人呢?
“是啊。溫寧一向守時。”冰嵐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真奇怪。
“不如你先和我一起走吧。”遠遠看到來接自己的人影,喬書羽善意地提出邀約,“我在Z市有個叔叔,我會去他那裏小住,你也一起來吧。”畢竟天氣實在太冷了。看在救命之恩的分上,也不能沒有人性地把冰嵐丟在機場吧。
“你還真是膽大啊。”冰嵐揚眉一笑,她的仇家向來遍布五湖四海,更何況剛才發生了飛機上的詭異事件。
“反正遇到危險,隻要和你的達令打個招呼,也就能至少免於一死吧。”喬書羽扯扯唇瓣。
“聽完裴意的辛苦談,我對回魂那件事不像閣下一樣樂觀。”說歸說,冰嵐可不是自虐狂。有順風車可坐,何樂而不為。
她與喬書羽一同迎向喬家在Z市的親戚派來的司機,分左右車門,一並跨入。
“叔叔他身體還好嗎?”喬書羽禮貌地向司機招呼。
“最近不是很好呢,天氣冷的時候還會雙膝酸痛。不過聽說喬少爺要來,就精神了很多。還要為您辦接風宴洗塵,順便把您介紹給當地的名流。”
“唔……”喬書羽興趣缺缺,“我爸媽最後一次和我聯絡就是在叔叔這裏,所以我想來打聽一些情形。”
“詳細情形您問老爺吧。”司機機靈地回複,“我們下人也不是很清楚。”
冰嵐隨意地聽著喬書羽和司機閑話家常,突然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怎麼了?”注意到冰嵐的臉色,喬書羽略感奇怪地蹙眉。
“趴下!”冰嵐說話的同時,用力按住喬書羽的肩膀。幾乎與此同時,一發子彈穿越了喬書羽左麵的玻璃又直飛過冰嵐右側的玻璃,遠遠地彈射出去。
“威力好強的槍火……”喬書羽眼睛都看直了。
車子一個打滑,斜斜停在了路邊。
“是流彈還是怎麼回事!”司機驚顫著發出尖叫,“兩位沒事吧。”
“這好像是狙擊手!”喬書羽張大嘴巴,這一路也未免太倒黴了吧。
“算命不要這麼準好不好……”冰嵐走到車下,彎腰觀察彈孔穿過的痕跡。看來她流年果真不利,或者說因為結交了死神當男友,遭遇危險的幾率反而變大了嗎?
“你的仇敵果然很多啊。”喬書羽望著冰嵐苦笑。
“哦?”冰嵐玩味地挑了挑眉。她的嗎?捏著撿回來的子彈包入手帕,她有點明白朋友之所以會遲到的理由了呢。
“好久沒見,你已經長成一個出色的男子漢了哦!”
冰嵐冷眼旁觀,看著喬書羽的叔叔弗朗西絲明顯眼睛脫窗地對侄兒極盡讚美之能事。
“那麼,這位是?”
一旁臉色陰沉的青年,則把目光投注到冰嵐身上。
“啊,傑西表哥,這位是我的……”喬書羽斟酌用詞,猶豫是否應說出實情。
“我是蘇芳·奧珂索。”冰嵐已經微笑著截斷喬書羽的話,徑直回答,“也是書羽的未婚妻哦。”
“未婚妻?”
表哥與叔父大人同時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盯著冰嵐過於俊逸的臉龐很久很久,才好像吞下一個雞蛋般地勉強領悟了這一事實。
“原來是奧珂索家的人啊……”率先從打擊中恢複過來的叔父,撫摸著近乎斑白的鬢角,沉穩地引領客人坐到客廳裏的沙發上。
“說起來,以前我也有幸見過那位夫人的風采呢。”
“叔叔你最後一次看到我父母是在什麼時候?”無禮地打斷弗朗西絲和冰嵐的客套寒暄,喬書羽最關心的還是他下落不明的父母。
“他們告辭以後,就再沒有和我聯絡過。”弗朗西絲露出焦慮且愛莫能助的表情,“我還以為他們已經平安回家了。”
“這裏也沒有線索嗎?”喬書羽悒鬱不快,交織雙手抵住了下頜,自我安慰般道,“那兩個人總是這樣。大概又跑到哪個不知名的小國家玩樂去了吧。”
“既然已經來了,就好歹多住一段日子吧。”弗朗西絲熱情洋溢,“我會派人幫忙打聽他們的下落。”
“唔,聽說叔叔身體不太好是嗎?”
“老毛病了。”拍了拍膝蓋,弗朗西絲不在意地偏過頭,“傑西,你帶書羽他們去最好的客房。要好好招待你的表弟哦……”
拖長的尾音,包含某種暗示的味道。一直冷眼作壁上觀的冰嵐,金色的睫毛一閃,卻沒有向叨嘮著拎起行李的喬書羽發表任何觀點。
“什麼?你再說一次!”
陰暗走廊的拐角,弗朗西絲家的傑西少爺,正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對著手中的電話咆哮。
“你的耳朵不好嗎?”電話另一邊傳出清冷的聲線,“我說我要拒絕這個委托。”
“拒絕?開什麼玩笑,”傑西冷笑,“說什麼國際第一殺手,原來隻是個沒有信譽可言的小鬼。”
“隨便你怎麼說。之前付給我的錢,已托銀行轉還。”
拿在傑西手中的手提電話清楚地傳來對方掛斷的聲響。
“可惡!”男子冷臉把手機狠狠擲入房間的一角,還用力在牆壁上發泄似的踹出幾個腳印。
“怎麼了?”冰冷的聲線響起的同時,有人坐在輪椅上慢慢滑行停在走廊。傑西回眸,就看到自己的父親正冷冷地睇視自己。
“那個家夥竟然拒絕了我們的委托……”他煩悶地咒罵,一邊用力揮著手指,“殺手隻要拿錢殺人就好了。竟然還對客戶的事情要求諸多。隻是想讓他多殺一個人罷了,他竟然幹脆退出了計劃!”
“算了,傑西你太沉不住氣了。”弗朗西絲陰譎微笑,“隻是個殺手而已。這種人要多少有多少……隻要有錢,還怕找不到可以命令的人嗎?”
“爸爸你才是太沉得住氣了!你總是對我說,喬書羽根本不可能活到成年,所以我也一直相信你的說法,還拚命討好姑媽。可是那個病懨懨的家夥居然拖拖拉拉命越來越長。這樣下去,他會正式接管喬家所有產業!”
“所以……我才會特意封鎖了美茜留下的全部簡訊,誘他來此啊。”弗朗西絲哼然冷笑,“不過……沒想到他這麼命大。一連幾次動手,全給他躲了過去。”
“而且現在,他還有了未婚妻!”想到和自己爭奪產業繼承權的人會因此增加,傑西更加憤懣不快。
“放心……他們活不到舉行婚禮。”弗朗西斯逸出一絲帶冰的微笑,“我會為他們舉行一個盛大的歡迎宴會,你就演奏一首安魂曲當作送給他們最好的訂婚禮物吧。”
“可是那個殺手已經拒絕了……”
“我說過了,那種人要多少有多少。這次,一定不會再失手!”眼瞳呈現出帶著煞氣的青色,弗朗西絲的冷笑也被光線無法穿透的走廊浸染上一抹陰暗的沉悒。
“為什麼你出門,我也要隨行?”喬書羽坐在前後搖蕩的躺椅上,舒舒服服地翻著書本。外麵那麼冷,他才不要像傻瓜一樣出門。
“你最好不要單獨行動。”冰嵐掠起一絲玩味的微笑,把大衣帽子手套一股腦扔在喬書羽的臉上,“快點!”
“可是……”喬書羽磨磨蹭蹭不情不願地係著扣子,明明是冰嵐自己說如果想要安全最好離她遠一點,現在又命令自己跟她一起行動,簡直搞不懂。幸好這個問題將來會由死神大人來頭痛。隻希望司的附魂娃娃能做得快一點,讓他徹底擺脫這些幹擾他幸福人生的家夥。
“書羽少爺,蘇芳小姐,你們要去哪啊?”在門廳撞到一臉驚訝的女管家,慌亂地想要阻止他們,“老爺邀請了諸多名流,要在今晚開宴會為你們接風哦。”
“諸多名流?”喬書羽慢吞吞地摸頭。他最討厭和那些家夥們應酬,所以就連平時也是和父母分開,住在老宅的呢。
“對啊。”女管家嘴快地嘰嘰呱呱,“聽說傑西少爺也會給大家獻上拿手的小提琴曲,滿城名流都傾巢而動呢。當然,大家也想見見書羽少爺和您的未婚妻啦。”
哦,也就是說他們根本就是順便的吧。喬書羽從女管家仰慕的口吻中領悟到宴會的重頭戲,同時興趣缺缺地對冰嵐介紹:“我的表哥傑西是茱麗婭音樂學院畢業的年輕小提琴家。”
“原來在你的親戚裏,還有這種人啊。”冰嵐笑笑,同時對不滿她輕率口吻的女管家微微一笑,“放心吧,我們隻是在附近買點東西,散散步,一定會在宴會進行前回來的。”
“嗯。母親大人也很喜歡音樂呢。”一邊被冰嵐拖著手,勉強跟上她的步調,喬書羽回答著她適才隨口調侃的質疑。
“她也有說過比起我來,還是傑西表哥更像她的兒子呢。”
“原來是這樣……”冰嵐的眸光一閃,更加對自己的推測篤定了幾分。
“可是你到底要我陪你去哪裏呢。”站在冷風颼颼的街道,喬書羽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去見一個我的朋友。”
“哦……就是那個在機場失約的朋友啊。”
“見麵時可不要對他失禮哦。”冰嵐笑著叮囑,“惹怒他的後果將會非常嚴重。”
“我現在是死神眼中的情敵,正遊離在最靠近死亡線的地帶。果然是要多多小心呢。”喬書羽氣悶地回複。
“哈哈。”冰嵐愉快補充,“不止如此,你還是閻王一度的兒媳。看起來……”她惡作劇地眨眨眼,“倒是靠近你的我,才是被你拖累了呢。”
約定見麵的地方,是一家極其普通的咖啡屋。
走到靠牆的第四張桌子,冰嵐便無視對麵有人而大咧咧地坐了下去。挪開擋住臉的報紙,坐在桌子對麵的是位戴著銀邊眼鏡的清冷青年。縱使隔著鏡片,喬書羽也能感覺到他那兩顆仿佛萬年寒冰製成的眼珠正滲透著無邊冷意,不禁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哆嗦。
短發完全向後背去,露出整個額頭的造型,使青年的臉部越發顯得嚴肅,無疑是那種令人望而生畏的物種。而冰嵐卻無視對方的神情,徑自拿起擺在對方麵前的咖啡抿了一口,“親愛的,好久不見。”
“你最好改掉這種逢人都叫親愛的稱呼模式。”青年冷冷地掀動唇瓣。
喬書羽這才恍悟原來他就是冰嵐在Z市的朋友。
狹長的眼睛隔著鏡片,冷淡地轉向喬書羽的方向,隨即不屑地轉移。普通人大概會為這種刻骨輕視的眼神而生氣,但是喬書羽的優點就是在意外之處擁有意外不會隨便動怒的沉穩。套用他一貫自嘲的說法就是——“如果你也變成隻要發脾氣就會立刻生病的體質,那麼保管你的涵養指數也日漸飆高。”
“這是你送我的禮物嗎?”不理會對方被凍結似的麵部表情,冰嵐微笑地掏出一方手帕,平推過去。
低頭掃了一眼手帕中包裹的物體,青年的臉上首次露出淺到極至的笑意。不……也許不該稱之為笑意,至少喬書羽覺得他的眼睛完全都沒有在笑,隻是嘴角輕輕提了一刹。
“這是打算送給你身邊這位少爺的,可惜沒有送出去。”他的聲音也帶著一絲陰柔冷魅的特色,卻讓喬書羽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送我的?”原來雖然外表冷淡,卻是個好人啊。喬書羽瞬間推翻了之前的想法,感動不已。在對方完全沒有躲開意圖的前提下,順利拿到了手帕,並瞪眼看到了包裹其中的是一發已經出過膛的子彈。
冷睇著喬書羽瞬間蒼白的臉色,以及因指尖顫抖而使子彈落地的蠢狀,青年不著痕跡地再次冷笑,將鋒利的視線睨向冰嵐。
“聽說你有了交往的對象,結果傳聞竟然是真的……”
“別管傳聞是什麼,說好來接我卻因工作而延遲,而這項工作更是殺我名義上的未婚夫。”冰嵐雙臂交加,皺了皺眉,“小溫溫,這樣可是會讓我傷心的哦。”
“所以我已罷手。”青年嫌惡道,“叫我溫寧,或者Eve,不要用那些和你智商不符的音節侮辱我國家的文字。”
“罷手?”冰嵐意義不明地哼了兩聲。依溫寧的能力,在機場確認目標時,會忽略就站在喬書羽身畔的自己嗎?
“好吧。”厭煩地瞪了一眼喬書羽,溫寧坦率地承認,“被你選中的人怎麼可能隻是普通級別的軟腳蝦,我隻是借這個機會試試他的身手。”
“結果你看到了。”喬書羽臉色煞白地攤手,“我確實是隻軟腳蝦,請不要一試再試了。”果然惡人有惡友,拿人家生命來試驗還敢露出是他太笨的神情。過分哦。
“怎樣,要到我家來住嗎?”不再理會喬書羽,溫寧徑自把視線轉向冰嵐。
“本來是那樣打算的啦。”冰嵐拿著一角信封在自己肩上好玩似的敲啊敲,“不過現在……還是暫時住在他那裏好了。”
“哼……麻煩人的東西。”快若閃電地再次瞥了喬書羽一眼,有如看到不潔事物一般,溫寧旋即收回視線,“他們追加委托,讓我將你一並幹掉。”
“哦,你答應了嗎?”
“怎麼可能。殺手溫寧一向不殺朋友。”
冰嵐俏皮眯眼,“那麼,你的信譽將損失慘重!”
“總比殺了唯一令我覺得有趣的人要好。前提是……”溫寧諷然補充,“我殺得了你的話。”
“我承認我是手下敗將。”冰嵐忙不迭高舉雙手,誰要挑起一流殺手的競爭心啊。
“那麼要不要反過來雇用我呢。”溫寧挑眉提議,加深唇邊危險的笑容。
“你說呢。”冰嵐露出遊刃有餘的微笑,將拿在手中把玩的信封推至溫寧的麵前。
“這是什麼?”如果是支票又厚了一點。
“今晚城內某名人家中的晚宴邀請函。”
“這是叔叔家的印章。”看清溫寧打開的信封中的邀請函的一瞬,喬書羽嚷出聲,“你什麼時候拿到的?”
“從管家身上啊。”冰嵐彎眸,“別忘了,我是小偷。”
擺成環形的桌子堆放著裝滿食物的銀盤,倒滿清澈香檳的酒杯摞成金字塔的形狀。芬芳馥鬱碗口大的花朵係紮成大捧的花束,裝飾在房間的各個角落。衣著華美的紳士淑女微笑著傾聽宴會主人之子的小提琴獨奏的時刻,靜靜地坐在靠近牆壁位置的金色座椅上的弗朗西絲,卻對一早買通的殺手露出危險示意的眼色。
站在角落的冰嵐,時刻注意著喬書羽的舉動,小心提防不讓他離開視線。她已拜托情報通的赫德調查過了。喬氏夫婦在離開Z市之前,確實轉托弗朗西絲捎給喬書羽口信。但是顯然,弗朗西絲不但沒有轉達消息,反而拚命匿藏起妹妹與妹婿的行蹤……他的目的就是誘殺喬書羽,而讓他的兒子,順利成為妹妹的養子,以此褫奪原本不屬於他們的資產。
隻要喬書羽活著,傑西再怎麼討好姑媽,也不會變成正宗的“王子”。冰嵐以唇就杯,垂下長長的睫毛……說起來,喬書羽以前也說過,曾經有人想要暗害他。這個人生還真是可悲,不過能夠一直傻傻地活到現在,並且絲毫不曾發覺身邊險惡覬覦的那種遲鈍,反過來說也厲害到讓人驚訝的地步呢。
“他要離開正廳了。”
穿白色西裝的青年,在擦肩而過時低頭對冰嵐提醒。
“跟著他,溫寧,替我保護他。”
冰嵐知道對方一定會選在喬書羽落單時下手,故此才刻意站在這裏,給對方製造動手的機會。
“這件事完成後,說不定我會替你殺了他。”青年在跟上去之前,冷笑地摞下留言,“蘇芳,你不應該和這種連自己都無法保護的垃圾相處。”
因為解釋起來實在太麻煩了,冰嵐隻是笑著抬眸說了一句:“事情並非你所看到的那樣。”
“我向來相信自己的眼光。”而溫寧隻是淡然回複,托了下遮擋麵容的眼鏡,便從容尾隨那名二流殺手前往露台。
“這位先生,怎麼不在裏麵欣賞音樂呢?”
剛在露天的陽台上站穩,背後就靠近搭話的聲影。喬書羽厭煩地歎了口氣,“裏麵的空氣太差了。”而且,他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從小到大,每次一旦產生那種好像嗅到某種毒素般的氣味時,就會發生莫名其妙的事件。
“您的直覺果真靈敏,可惜……”
陌生人的臉孔隨著他的轉身掠入眼底,戴著手套的冰冷手指已經毫不猶豫地鉗握住他纖細的頸項,“聽……”惡意的微笑漸漸擴大,“大廳裏在演奏的是您的安魂曲呢。”
“啊啊啊……”
呼吸困難。被毫不留情地卡住脖子,喬書羽身體發軟,整個後背都斜靠在了原本就設計偏低隻攔到腰部的露台白色圍欄,半個身體都向後橫去。隻要殺手的手指輕鬆,就會上演一出完美的“意外事件”……
“真無趣。”溫寧意興闌珊地活動著手指的骨節,並不打算立刻閃身而出扮演英雄。他接受的應該隻是除去對於喬書羽不利的人的指令,而並非保護喬書羽本人吧。趁冰嵐還沒有發現這個指令存在的漏洞……他就這樣樂得輕閑地待在一旁吧。
“等你死了……我會殺了殺你的人,給你報仇的哦。”冷笑著輕喃出惡魔般地低語,他躲在厚厚的陽台幕布之後,冷眼旁觀喬書羽即將熄滅的生命火苗。
那隻是一秒鍾之內的突變……
因窒息而渙散的眼瞳驟然變作了棲息著搖曳在暗夜中縱向燭火的野獸之瞳。被牢牢鉗握在掌中的頸項驀然動了一下,旋即,偏側過來的臉孔是一種冰冷到沒有任何表情的表情,駭人的目光瞪視著行凶的殺手。那樣的眼神足以令任何一個殺人犯膽戰心驚。
“你你……”驚訝於對方還能保持神誌的清醒,殺手慌張地想要甩脫喬書羽的身體。而被推搡向下的身體卻在半身已橫跨欄外的情況下,僅憑雙手緊握體側扶欄,保持後仰彎腰的姿勢,一點一點地再次坐直身體抬起頭。
因後仰而背向腦後的黑發隨著這個動作,散落在前額,一向遲鈍的娃娃臉忽地添加了一種因危險與叵測所帶來的迷離性感。他眯眼不快似的伸出手,殺手明明已經驚駭地向後避去,卻還是無法閃避般的,被更快一步的動作,牢牢掐住頸項。
“想要殺死這個身體,就該快一點。”
唇瓣輕啟,聲音變得比之前更加低沉:“明明給了你足夠的時間,到底在搞什麼啊……不過說起來,要是現在就死掉,我也會覺得頭痛吧。”
應該是遲鈍的少年帶著完全不像他會有的冷笑,僅憑一隻手掌的力量,鉗碎殺手頸骨的同時,將他的身體平舉至露台圍欄之外,五指輕鬆,再說一聲“bye!”隨著重物落地的巨響,一具因掉落的意外而折斷頸骨的屍身於焉出現。
“呀,安魂曲呢。”
聆聽著由內側傳出的小提琴音,“喬書羽”心情很好似的撥弄著頭發,逆流分開被聲響吸引而好奇湧向外邊的人群,走向站在角落中的冰嵐。當然了,他是在喬書羽昏迷的一瞬,附身進入的死神本尊。
可惜這個真相,躲在簾幕之後的溫寧是無法了解的。
在他看來,喬書羽竟然意外地顯露出了完全不遜色於他的殺人技巧,簡直是披著小白兔外衣卻會在暗夜展露蛇牙的超危險分子嘛。
鏡片後的眼瞳深處,殘留著適才一瞬間的驚豔。
天生會被危險事物征服的殺手,瞳孔收縮,鎖定直直走向冰嵐的喬書羽的背影。就、就算要和平生僅有的好友反目,他也想攫獲這頭表裏不一的野獸。
“你,被溫寧看到了。”
冰嵐似乎對於使者的現身並不太高興。
“他?那個人不是你的朋友嗎?被他看到不行嗎?”
“唔……”冰嵐為難似的蹙眉,“對我們當然沒有影響。不過他大概產生了什麼誤會吧。”
“誤會?”使者抱怨著握住冰嵐的手,“你該擔心的是我會不會誤會的問題吧。”她和喬書羽太親密了。竟然還公開以未婚夫妻的身份出現。
“所以你才會趕來嗎?”冰嵐好笑地睨他一眼,抱住麵前之人的頸項,“別傻了。能夠稱呼我為蘇芳的人隻有你呀。”
“可是現在烙在你眼眸中的影子究竟是誰呢……”使者不滿兼委屈地低吟。
“他啊,長著黑色的卷發,綠色的眼眸,挺直的鼻子,性感的嘴唇……”冰嵐微笑著迎視那雙望向自己的眼眸,“不管何時望去,我所看到的,永遠都是你的靈魂。當然啦,喬書羽也勉強算是我們的朋友。”
“哼……我會盡快拜托司先生,給我製作一個更方便的身體。”使者不著痕跡地稍微推開冰嵐,他可沒有忘記,現在是在借用喬書羽的身體。不想用他的手觸摸冰嵐的臉,不想用別人的手臂碰觸隻屬於他的芬芳。
“你是在吃醋嗎?”冰嵐驚訝地望去,捕捉到殘留在對方麵頰上的一抹微紅。
“不行嗎?”使者別扭地回瞪,卻被冰嵐擁入懷中。
“哈哈。”她笑著抱住暫時比自己矮的戀人,把頭擱置在他的肩膀,“你真是越來越可愛了。”在他的耳邊悄悄保證,“等把這次事件全部解決,我們就一起去奧地利度假吧。”
“要帶著喬書羽嗎?”
“傻瓜。隻有我們兩個。”
“那你準備怎麼解決……”
“嗯。那就要看喬書羽的做法了……”
目視著因為樓下的騷動而中斷的宴會,以及圍繞過去的弗朗西絲一家及其客人。冰嵐眯起眼眸,已經猜出了喬書羽會選擇的回答。
“那種事啊。太麻煩了。傑西想要繼承我家的財產,就讓他繼承好了啊。根本用不著這麼大動幹戈嘛。”
目送著因殺人未遂的罪名,而被送上警車的表哥與叔父。喬書羽站在中庭,露出稍嫌寂寞的神情。
“別裝了。”有人灼灼地瞪視著他的側臉,極度不友善卻又超感興趣似的說著,“我已經看清真正的你了!”啊啊,第一次看錯一個人的本質啊。
“這個人到底怎麼回事?”喬書羽奇怪地問向站在另一邊的冰嵐,為什麼之前還很討厭他的溫寧,會突然一副對他很有興趣的樣子而瞪了他一個早上呢?他的預感應驗了,又發生了莫名其妙的事呢。
“唔……”冰嵐為難地蹙眉,“解釋的話就太麻煩了。總之,溫寧你最好快點離開這裏。”仔細追究的話,牽扯到他就不好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溫寧點頭,“下次再見的時候,也許我們會比朋友更多一種身份。”他別有深意地看了喬書羽一眼,卻是對冰嵐宣戰。
“你放心吧。那種事不會發生。”冰嵐笑意盎然地擺擺小手,“我們至少不會變成情敵。”
“這麼說,你打算退讓?”這不是冰嵐的個性啊。
“唔……有關喬書羽的話,我們其實沒什麼關係的。”冰嵐小心地措辭,旋即聳聳肩膀。
“那麼好吧,我先走一步。蘇芳、喬書羽,再見。”帥氣的殺手腳跟一旋,對著最後被點名的人露出罕見且真實的笑容。
“你說過能叫你蘇芳的人隻有我。”這一次沒有附身,使者直接出現在冰嵐身後,散發出危險且冰冷的氣息。
“唔……這個嘛。”
蘇芳·奧珂索,心中警鈴大震,第一次感覺到了被愛的辛苦。
“那麼修正為能這樣叫我的男人隻有你吧。”她轉向身後,對著在他人看來是空氣的位置輕輕眨眼。“那剛才這個叫溫寧的人呢?”使者不快地問。
“溫寧是女孩子。”看到使者眼中的敵意銳減,冰嵐輕鬆地環肩,“我的手帕交而已。”
“你的手帕交……”使者把重音放在了“你的”二字上,眼神也嵌入一絲奇詭。
“我的手帕交。”冰嵐若無其事地重複道。怎樣啊,我可是完全知道你在想什麼哦。
“……”
“……”
一人一鬼看著落葉,陷入短暫的詭異沉默。
“我還以為喬書羽又陷入了某種危險的戀愛。”半晌過後,目送著喬書羽無視他們走入室內的背影,使者率先喃語,轉移了話題。
“從某種意義上講,溫寧比閻王更危險。”至少溫寧沒有那個傻瓜王子那麼笨。
“他好像天生具有那種超常體質似的。”專被危險者愛慕啊。
“這次是被你拖累的。”冰嵐無辜地指明事實。
“可你並沒有向你的朋友說明真相。”使者斜眼輕瞟。
“嘿嘿。”
“嘿嘿。”
一人一鬼心有靈犀忽地麵露賊笑。
“說出來,就不好玩了。就讓那個‘他’,繼續誤會下去吧。”
“嘿嘿,親愛的,你越來越有我的味道了。”
“真的嗎?我要確定一下。”
“啊?”
幹燥寒冷的天空下,高大的男子現身在無人的草坪上,環抱著吻住矮他一頭的蘇芳。即使我是限時情人,即使這個吻隻能片刻停留在你的嘴唇上,但越是無法捕捉的戀愛,就越讓人無法輕易放開。
一絲不苟的人生,需要偶爾意亂情迷……
讓他們去越愛越危險,而我們則越愛越可愛。
—本書完—
番外篇之《夫妻生活》
星期一,職場談。
馬麵:“聽說證明愛情的方式之一是妻子做飯給丈夫吃。”
牛頭:“所以你才天天吃那些難吃的便當嗎?”
使者:……(羨慕的眼色)
於是回家後——
使者:“偶爾都會想要吃些家常飯。(含蓄)”
冰嵐:“可是鬼不是不需要吃飯嗎?(愕然)”
使者:“你這個不解風情的人!(生氣中)”
星期二,職場談。
冰嵐:“於是他就生氣了。”
娜娜:“你太不了解男人了。證明愛情的方式之一就是戀人做飯給對方吃!”
冰嵐:原來如此。
於是回家後——
冰嵐:“偶爾都會想要吃些家常飯。(努力彌補中)”
使者:感激涕零,是誰點化了這塊頑石?(雀躍,期待便當ing)
冰嵐:“所以明天開始,你做便當給我吧。”
使者:……
星期三,職場談。
馬麵:“聽說證明愛情的方式之一,是妻子在丈夫洗澡的時候幫忙搓背哦。”
牛頭:“這就是你背後血淋淋的真相啊。我一直以為你有特殊的興趣呢。”
使者:……(羨慕的眼色)
於是回家後——
使者:“今天馬麵和我炫耀哦,他說娜娜有幫他搓背。(委屈狀)”
冰嵐:(看報紙ing)“這有什麼,你就告訴他們你天天幫我捶背的事實。讓他也羨慕你吧。”
使者:|……
星期四,職場談。
馬麵:“聽說外遇的第一階段,就是出軌的人會因內疚,而對對方一反常態的好。”
牛頭:“那我一直被虐待的真相是……”
馬麵:“對方對你太忠貞了!”
使者:我也是被冷落哦。笑眯眯。(放心了。)
於是回家後——
冰嵐:“我們看電影去吧。放心吧,我包了場。(想安慰一下被冷落的戀人)”
使者:“為什麼?為什麼她突然這麼浪漫?她一定瞞著我和喬書羽這個那個了吧!”
冰嵐:唉……歎氣中。
星期五,職場談。
馬麵:“多疑是讓愛情破滅的第一步。”
牛頭:“嗯,當你開始懷疑你的另一半時,你已經在挖掘愛情的墳墓。”
使者(豎耳聆聽):那該怎麼辦呢?茫然ing……
馬麵:“故作大方。你越是信任她,她就越會檢點自身的言行。”
於是回家後——
冰嵐:“我想好了,我還是減少和喬書羽的來往吧。”
使者:“不必了吧。(故作大方)我已經想通了哦。”
冰嵐:“那就算了。我本來就覺得不至於鬧成那樣。”
使者:……
星期六,職場談。
使者:“為什麼她的反應總是不太一樣?”
牛頭+馬麵:“偶爾就是要出奇製勝!你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沒有鬧過分手的戀人,隻配擁有虛假輕浮的戀情!”
冰嵐:“他最近總是心緒不寧。”
娜娜,海緹:“男人就是這樣。偶爾需要寵愛一下,當他是個小孩子,不管他說什麼都微微一笑吧。”
於是回家後——
使者:“我們不如分手吧(要出奇製勝)!”
冰嵐:微微一笑。(就當他在胡言亂語吧)
使者:她竟然完全無動於衷……嗚嗚。
星期日,假日。
使者:我的愛情已經走到了盡頭。(憂鬱地看落葉)
冰嵐:“親愛的,一起去度假吧。”
使者:哎?(雙眼閃亮)
冰嵐:“這周冷落你了;但是我想要盡快處理完工作上的事,好陪你出國玩一趟。”
使者:哦耶!(再次複元了)
下一個星期一來到了。職場。
使者:“我們去了井之頭的公園哦,還參拜了神社呢!(得意)”
馬麵:“聽說那裏的女神嫉妒情侶,隻要拜過她的人最後全都會分手哦。”
牛頭:“冰嵐是故意帶你去的吧。她真的很聰明呢。我也請司棋去參拜一下吧。能順利分手就太好了!哦耶!”
使者:……
於是,勾魂使者新的憂鬱的一周,又要開始了……
結論是:職場的密談,完全是破壞夫妻生活的罪魁禍首啊。
卷二 我遇到了窮神
楔 子
遺 書
父親、母親、大哥、二哥……(以下省略):
我就要走了……
要永遠離開你們,到另一個世界去……
雖然和你們相處的日子已經長到令我感覺無比厭煩,但我依然會在那些月白風輕的夜晚想起你們的……
我知道,我一直是這個家的敗類。
現在,家族的恥辱自動消失了,你們從此闔第榮華,一定可以生活得更幸福更精彩!
就這樣吧,永別了……
不肖子孫敬上
第一章 人生暴風雨
四月十三號星期五。
這對普通人來講可能隻是與過往若幹天毫無區別的平凡一日,但對於住在四季公寓A棟103室的錦榮華一家來說,卻是個值得大書特書燒香祭祖膜拜磕頭抽筋跳樓……不論做出何等行為,都可以被廣大人民群眾理解的日子。
在連續四年不間斷地投身於買彩票這場需要持久力、毅力,甚至超能力的艱苦戰鬥中,他們家終於奇跡般地成為前赴後繼的死魚堆裏那條成功翻身的錦鯉!這個城市明早的又一個新生傳奇。
五百萬呀!
錦榮華披著棉襖抱著暖水袋點著電暖器依然腿肚子抽筋瑟瑟發抖,因為手抖得太厲害而不得不將後半生的榮華所係——獎票,供奉在香案前。一家四口跪坐在小飯桌周圍,錦榮華家的老大手裏捧著一個飯碗已經捧了半個小時,張得大大的嘴不斷地掉落零星的飯菜。老二已經把腿上能掐的地方全掐了一個遍,現在開始伸手往老大的腿上掐。錦榮華的老婆則將臉貼在電視上不時發出類似精神失常的傻笑,“嘿嘿、嘿嘿……號碼、全中……嘿嘿……”
“嗚……”不愧為一家之主,曆時電視公布本期中將號碼的兩小時之後,終於能站穩了的錦榮華涕淚交縱兩眼望天緊攥雙拳,“娘啊、爹啊,你們的遺誌我終於替你們實現了!哈哈!”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臉上皮肉顫動,扭成一朵早春的菊花,他振臂狂呼,“誰能想到,我錦榮華也有今天!我——中了!”
“老公……”錦榮華的老婆黃貴人這會兒也神情恍惚地從電視上拔出頭,虛弱地轉過身,努力將茫然的眼神聚焦在錦榮華疑似浮腫的虛胖臉蛋,“老公……”
“老婆,你想說什麼就說啊。”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副墨鏡,錦榮華酷酷地往鼻梁上一架,腳一抖一抖地坐在沙發上。
雙手撐在地上,擺出一副怨婦狀,黃貴人咬著小手絹,“我知道,你就要成為有錢人了,我不敢指望你會和我繼續保持夫妻關係,我明白,男人一旦有了錢,接下來就要換老婆,但我希望能從你那裏至少得到一百萬的分手費,當然,稅款由你出……”
“……老婆,你對我太沒信心了。”錦榮華口吻沉痛,“雖說結婚三十年來,你對我非打即罵,前天說我比不上課裏的老王帥,昨天嫌我買的青蔥貴了二毛五,剛剛吃飯時還宣布要從下月縮減我的煙酒費,但那又算得了什麼呢?嗯?放心好了,我一點都不記恨,”揮了揮手,他露出一個寬厚仁慈的笑,“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們依然是夫妻嘛!”
“老公,你……”黃貴人雙眼含淚,感動地望過去,“你真的好好喔!這麼說,就算你突然成了大款,我依然可以住在這裏?依然是這家的女主人?”
“當然!你永遠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誰也不能將你驅逐!”錦榮華溫柔地說畢,嘴角泛起一絲邪惡的笑容,“因為——我會帶著我的五百萬離開這裏,去一個沒有你的熱帶小國,和金發碧眼的美女們共度餘生……哇哈哈哈哈!”
“靠!你剛才還說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們依然是……”
黃貴人話未說完,就見錦榮華翻起眼皮,“對呀,但到了明天太陽下山的時候,離婚手續應該可以辦完了吧……”
“什麼?”亂發根根豎立,黃貴人挪動臃腫的身軀,有如光速般移動到錦榮華身前,戳動著媲美小黃瓜的食指怒吼,“你這個沒良心的,果然被我料中了!才有了錢就想跟老娘分手!”
“呼——”優雅地吹了口氣,撣了撣指尖的煙灰,錦榮華揚眉惡笑,“嗬嗬,惡婆娘,我已經忍耐你很久了……”
“大哥,我有個疑問耶。”終於將老大的腿也掐到體無完膚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夢的老二疑惑地望著麵前上演的倫理喪失家庭劇,“老爸不是一向很懦弱嗎?怎麼敢這樣和老媽說話?”太神奇了!中彩票竟然連人格都能改變,科學界果然還存有若幹未解的謎題啊。
拍拍兄弟的肩,老大理所當然道:“難道你不明白嗎?金錢決定一個人的社會地位。而家庭就屬於最小範疇的社會,經濟地位決定政治地位,這些你上課時沒有學過嗎?真不知道學校裏麵在教你們什麼……”
“不管怎麼說,你認為我們能得到多少好處?”老二提出關心重點。
“這就要看誰的手比較快了,嘿嘿……”瞟著打成一團的老爸老媽,老大麵掛賊笑,“老二,看沒看過《三國》?”
“喔,明白,我們是曹操麵前的劉備孫權,小日本麵前的國共兩黨,麵對海嘯的五十億同胞,合作精神決定生死存亡!”
“耶!不愧是我弟弟!上!搶彩票!”
A棟103室,悲劇正在愈演愈烈中……
鑒於鏡頭過於慘烈血腥,先轉移一下視角,看看一壁之隔的104室。
香味濃烈的大束鮮花、冒著氣泡的金橙色香濱,還有乘風翻飛的雪白窗簾……
綠色的地毯、黑色的鋼琴,以及一位非常適合出現在這個環境裏,不停移動著骨節修長的手指,痛苦地在琴鍵上反複敲擊的憂鬱俊男。
反反複複,他始終彈著相同的曲調——《貓的眼睛》。
花瓣由清晨時的盛放至現在的漸步凋淩,桌上的飯菜由熱氣騰騰變成冷盤大比拚,他的手指一直未曾停過,指甲已經向上掀起,血流了又幹,幹了又流,而他本人像沒有痛覺般繼續瘋狂地敲擊,再敲擊……
風止,窗簾停止飄飛,露出斜倚窗畔憂鬱清麗的女子。月光拂照著她精致卻慘白的麵孔,以及,宛若世間萬物都已成灰的眼神……
半晌,女子幽幽開口:“阿恒,不要再折磨自己……”
她扯出一抹空洞而溫柔的笑,低頭望向無名指上的戒指,“還記得嗎?去年這個時候,你把它送給我,你對我說:或許我們的婚禮將永遠沒有來自家人的祝福,但隻要我肯為你戴上它,我們就是彼此眼中的唯一,隻要有愛,就一定會得到幸福,最勇敢的愛情就是,當我們承認我們自己……”
“砰!”鋼琴一聲巨響,憂鬱俊男發出負傷野獸般的嘶吼:“不要再說了!”
他踉蹌著起身,卻被一早揮到地上的花瓶絆住,跌倒在地。他揮拳砸向地板痛楚地呐喊:“不要再說那些讓我心碎的話……”
“……對不起。”女子垂下濃密的睫毛,還是好溫柔地笑著,一點一點慢慢摘下手上的指環,放在掌心。小小的銀圈在透窗而入的月光映照下閃閃亮亮,幾乎像是新買的一樣,隻是凝聚在上麵的誓約與愛情卻已被現實的歲月染上一片陳舊的暈黃。
“我忍不住又提起那些傻事……”她牽唇淺笑卻虛幻如斯,“阿恒,對不起,明天你就回家吧。伯父伯母都在等你,你應該為他們著想。我是孤兒,可以隨便過我的人生,就算我死在下水道裏,也不會有人替我傷心。可是你不一樣,你還有可以原諒你、記掛你的家人……你是他們唯一的獨子,理應繼承家業再娶一個能被家族承認的媳婦……”
“為什麼你一定要說這些虐待你自己也折磨我的話?”江紫恒激動地攫住她的肩膀用力猛搖,“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愛你!明明知道我從沒在意過什麼狗屁出身!你知道你有多殘酷?你給我一個希望,卻又毀滅掉它!”
“對不起,”龍菲菲依然好溫柔地笑著,慢慢推開他,“對不起……”
“我要的不是什麼對不起!”江紫恒憤怒地看著她,“真的不能挽回嗎?真的一定要分手非分手不可嗎?”
回答他的依然是溫柔蒼白的微笑和那句固執的“對不起”,她沉靜地轉過頭,將握著指環的左臂伸向窗外,在男人痛苦地閉上眼的刹那,張開手指,小小的銀色光圈鏘然落地的同時——
A棟104室一對戀人的幸福也就此宣告終結。
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則各有各的不幸,亮著燈火的小小窗口,每一扇玻璃窗內,都隱藏著屬於每個人自己的驚心動魄。
對於位於A棟102室的季小曼來說,她正巧成為今夜左鄰右舍大悲大喜中的巧妙平衡點。
“人生,真是好無聊耶!”
當103的一家親還在為一張彩票發生集體群毆的時候,當104的戀人還在為不知名的原因而陷入分手痛苦的時候,季小曼正在和好朋友夏欣桐煲電話粥,“我覺得我的生活平淡得要死,漫畫和小說裏的事全像是騙人的,但我卻向往得不得了,欣桐,你不覺得嗎?”用手指繞著電話線,右腳的熊寶寶拖鞋踩著左腳的兔寶寶拖鞋,季小曼期待地問著,尋找擁有相同恨憾的盟友。
“不覺得呀,我覺得現實的生活和漫畫小說沒有區別呀……”電話那頭傳來嬌脆脆的聲音,“反正我每天過得都很精彩。”
電波明顯不搭線,朋友非盟友也。
“我和你說哦,上次我和阿雅去度蜜月時……”好友開始滔滔不絕。
“唉,我想到還有垃圾沒倒,再聊噢。”有人說過,懂得傾聽是一種天分,但時至今日的現代人很少有誰具備這種美德,一見話題從自己身上偏移,季小曼立刻扯了個理由,然後啪地收線。
“為什麼世界末日的大預言沒有實現?為什麼我喜歡的洗發水這個月又長兩塊半錢?為什麼遇不到百鬼夜行抄裏的恐怖事件?為什麼大家全不認同我說左小晴的文章好看?”季小曼隨口哼著自創的新煩人歌,小蠻腰一扭,抬腳一踢,一手拎一個垃圾袋,施施然地穿過樓道,出門倒垃圾去也。
“哦嗬嗬嗬嗬,生活,就像我眼前的道路一樣平坦,平坦順暢得讓我厭煩。就算我已經超越了十四歲十年,也因為一字之憾沒能起名叫做小鳥,但就沒有什麼拯救地球的任務也扔給我一個嗎?”聳聳肩,披著長卷發的嬌小女人麻利地傾倒垃圾的同時,自言自語地說著。
沒錯啦,她就是話多又怎樣,找不到傾聽者也可以說啊,這樣才更有利於心理健康嘛。心理的垃圾、情緒的垃圾、包括生活垃圾,通通在無人的暗夜街角傾倒一空!這樣一來,明天上班時,她就又是生龍活虎的一員猛將!保險公司的無敵女王——季小曼!
可以確定這個百分百沒有第六感的女人,尚無法察覺這個詭異的夜晚將要在她的人生中掀起怎樣洶湧的波瀾。
直到那個渾身烏漆抹黑好像寫著“請勿靠近我很不祥”的男人向她走來。季小曼手裏的袋子忽然就那麼直直地掉了下去,眼睛發直,神情發滯,耳邊響起一首早年在小孩子間很流行的歌,並且是循環播放!
“走過來了、走過來了、他衝我直直走過來了……”食指微顫,季小曼眼裏飄出雞心串串,不自覺地和著耳邊的幻聽唱了起來。辣塊媽媽的!前方走來的這位是哪路綠林豪傑?往古代說,他穿的那叫夜行衣,往現在說,他那身一黑到底的裝扮酷得像剛走出駭客帝國,用漫畫來形容,他就是覺醒之後的特萊斯!用神話來說明,他就是奧林匹斯山上的伽尼墨得斯。用小說來比喻,這個……各人“YY”的對象不同,可以自動來選擇,用她季小曼的心情來注釋:這麼帥的一定不是人!(請套用東北人都是活雷鋒的調子唱)
時間:月黑風高夜。
環境:殺人放火天。
人物:孤男與寡女。
光線:半明半昧最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