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你送我的棉花糖(2 / 3)

同誌們!除了氣味給她有點點差勁,按照常理在如此場景之中,難道不該發生點什麼嗎?季小曼雙瞳發亮,十指交纏:哦,神啊,鬼啊,媽媽咪啊。我季小曼活了快要淡出鳥來的二十四年,終於磨成一劍,還真給淡出一隻鳥來!哈哈,帥哥搶匪,繼續走來吧,看你想把我怎麼辦?如果你是要搶錢,我就高呼救命拚死抵抗,如果你是想劫色,我便束手就擒小鳥依人。如果你既不搶錢也不劫色隻是想問個路,我靠!浪費這麼多篇幅,你要是敢隻當一個路人甲,我不殺你也自有別人殺!

正當季某人笑得毛骨悚然的時候,帥哥便如她選為背景音樂的那首歌般——走過來了!走過來了!他衝我直直走過來了!一拐彎走進隔壁男生廁所……

當然,季小曼身後不是廁所,而是公寓。帥哥眼神陰沉,像背負著全世界的仇恨而來,按理說長得很有搶匪素質,卻偏偏令她失望地啥都沒有做隻是輕輕地來了一個瀟灑的一笑而過……

直直走向她身後的公寓大樓……

嗚嗚嗚嗚——她快要哭了!生活,你怎麼能如此待我。

等等!公寓?季小曼高挑柳葉彎眉,揚臂擺腿一個大回身衝向根據地!這位暗夜訪客是來誰家做客他姓甚名誰身高體重血型星座……這些她不求全都搞清,至少也請他留下個電話號碼……對一個保險推銷員來說,世界上隻存在三種人,即親人、仇人、客人!

什麼?你說還有陌生人?哦嗬嗬嗬嗬,季小曼猖狂大笑:孩子,少天真,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陌生人!那正是任何關係都可能得到發展的最初的純白美妙的設定啊。

季小曼想都不用想地便隨便從一個口袋裏摸出一張名片,反正不管在任何一身衣服裏,保守說也定能找到十五張,她是個麵對美色也絕不會忘記工作的女人!

管你是男人、女人、老人、小人!隻要你路過我季小曼的身邊,就注定了你要飽受我愛心泛濫的保險知識小講座的考驗!

沒辦法,這就是身為一個保險推銷員那無可奈何嚐盡世人冷眼的悲壯宿命啊!

除非親身嚐試,否則你將難以真正體會就是有工作可以將一個好可愛的女孩子活生生地折磨成人見人厭兩眼放綠光的大蝗蟲!

季小曼用力地跑!用力地追!比起滿足精神幻想的一見鍾情,比起生活的無聊還要繼續到何年何月的這種小CASE,明天就要交出這個月的成交量進度表才是眼前最重要的現實!距離完成任務還差一個名額!本來她都打算明早等在公司門口用誣告職場性搔擾的手段來脅迫男同事讓給她一個客戶的,但現在,上天幫忙,讓這麼一個酷哥降臨在她的麵前!她怎麼可能放過?

哼哼!憑她季小曼多年保險推銷心得,這種看來悶騷的男人習慣裝出酷樣,說話比放屁還難,正是那種超級怕麻煩的人!哈哈,你怕麻煩最好,怕的話就快點在這張紙上按上手印,這樣一來不就皆大歡喜嗎?反正保險人人都要上,在別處上不如在她這裏上,要是你不上,就用纏攻纏到你投降。

以萬惡之源為動力,以美色當前為吸引力,季小曼沒有理由追不上一個瘦削青年。

眼看神秘來客就要進入公寓大樓,眼看季小曼的魔手就要拍上他的肩,連“嗨你確定你能躲過生老病死嗎”這句拉客用的口頭禪都含在嘴裏呼之欲出的刹那間!

一個銀光閃閃的小圈圈從天而降,掉落在季小曼將要邁上去的光滑地板。

砰!

好大的聲音啊。

可以確定這絕非一枚指環能發出的聲響,那是不幸的季小曼在急速奔跑中腳踩指環向前一滑摔倒在地的聲音。

辣塊媽媽!季小曼痛到猛抽涼氣、睚眥俱裂,好勉強地抬起頭,正好看到前方的黑衣男子聞聲回首露齒一笑。

啊啊……多麼邪惡的笑容啊!季小曼發誓看到有白光在對方的牙齒上劃過,“嘶”的一下,閃閃發亮。眼前像是忽如其來砸下一條加黑變形粗體字——嗨、你確定你能躲過生老病死嗎?

哦——我不能!季小曼內心如是說:隻要是人誰都躲不過。當然,除生老病死之外還有一條躲不過的,她此刻忽然想到的——那就是愛情!

啊啊——真是一時間千回百轉,大腦內靈感泉湧啊,如果它日她能開一家連愛情都能保險的萬能保險公司,必定招財進寶財源滾滾啊。

不過……它日且先不提,此刻,她已然中招,沒有愛心的現代人半夜往下丟暗器她皮糙肉厚痛一痛就過去了無所謂,真正防不勝防的是黑衣男子清清淡淡好似萬般皆有預料,妖冶惑人地勾唇一笑。

“小姐,沒大礙吧。”

出乎她的意料,嘿,看來冷血的黑衣人竟然說話了,聲音清冽好聽,加十分!

“呃……腿很痛耶。”她狐媚地轉轉眼珠,露出賊賊的一笑,你不問的話我當然就沒事,既然有人關心,沒事也可以說有事。來吧來吧,花樣男子快來展現善良人士們的愛心來攙扶小女子吧。

“沒事就好。”他點了點頭,手插入口袋裏,毫不留情地轉身就要繼續扮演一個路人甲。

我靠!真的這麼絕啊。季小曼仰天長歎,她就知道,打狗行動果然是正確的!因為人們僅存無多的良心全都拿去喂狗了,哪還有存貨用在她這株“清純簡約”的嫩豆苗上。

“嗯……”不知道是不是扶弱助困的良知忽然又長了出來,男子在邁步進入大樓的前一刻忽然收住腳折返身,“小姐,你是這棟樓的住戶嗎?”

“是啊。”一邊揉著腳,季小曼神情狐疑地回應。怎麼回事?他問這個幹嗎?要扶她了?

“這棟樓裏有沒有十歲以下的小孩?”他問。

哦,還是不管她啊,她有點失落,而且聽起來好像要拐騙幼童的人販子來踩點,但她還是據實以答:“沒有。”

“那孕婦、或者體質較差的婦女老人有沒有?”

這就有點奇怪了,沒聽說過有專拐老頭的,季小曼搖搖頭,“沒有。看地段也知道,這棟公寓寸金寸土,要不是在這邊上班,會來這裏住嗎?”咦?她驀然雙眸一亮,熱情地道:你是想在這裏租房嗎?那你可真是選對了!我們這裏住戶質量優秀,三氣三電三網一應俱全統統現代化!住戶清一色以單身上班族居多,拖家帶口的不多,會哭會鬧的小孩絕跡,簡直就是您的不二選擇、信賴與信心的完美保證,還要猶豫什麼呢,誰能確定一生都沒有生老病……呃……”她及時住口,一不留神,當成是在拉保險客戶了!

“聽起來果真很合適我居住……”摸著下巴,黑衣男子喃喃自語,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季小曼,“小姐,看在你給了我這麼多情報的麵子上,我也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

“什麼?”季小曼下意識地反問。

“你最好從這裏搬出去。”

“啥?”季小曼雙目圓睜,“為什麼?”

男子一笑,慢條斯理地抬頭瞟了眼天上的月亮,“因為我要住進去。”

“你住和我搬有什麼關係?”季小曼迷惑不解。

男子似笑非笑,“我已經難得好心地提醒過你了,聽不聽隨你。”

接著他再也不看季小曼一眼,信步邁向大樓。

季小曼在一片懵然中記起自己尚且完全沒有達成的目的,連忙拔腿要跟上去,既然是鄰居,那幫忙入個保就更是天經地義了,拉保的常識就是要先從親朋好友害起。她入行多年早是蝗蟲高段人物,身邊人物早就無一例外慘遭荼毒,再想害人那也隻能找鄰居下手了。剛要邁步,腳下一響,她低頭一瞧,是害她摔跌的罪魁禍首,咦?銀光閃閃,像是戒指,不知是白金的還是純銀的,本著貪財好小便宜的心理,季小曼連忙低頭撿了起來。

再抬首,正巧成為那不可思議事件的目擊者。

以夜幕、銀月、高樓為背景,背對著她的黑衣男人抬腳邁進大樓的刹那間,也就是前腳才進去的那一瞬……

季小曼隻聞一片劈裏啪啦同時暴響——好像有成百上千個盤子、咖啡杯、易碎物被打破的聲音。

同時間,嘶拉絲拉——電燈、網線、一切令現代人賴以生存的脈絡文化,統統短路。

前一秒尚且燈火通明的大樓,以超越海嘯的迅猛速度,變成了一片漆黑……

季小曼用力地揉眼,覺得那純然的黑色和慢慢走入的黑衣男子是如此的協調,完全不在意麵前的道路是漆黑無比,那個男人就那麼直直地走了進去……

當然,此刻季小曼並不知道,隨著這個神秘男子的步步深入,大樓裏的各種事件正在層出不窮地發生。

二零二室來了一個小偷,摸黑作案。

三零三室的一對小夫妻,黑暗中撞倒了櫃子,而櫃子上放的都是古董級花瓶……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悲慘的頂峰——103室!

打敗妻兒獲得最終勝利的錦榮華將五百萬的彩票緊握在手中,卻在黑暗降臨的時刻,被老大點燃照明的蠟燭……燒、掉、了……

那可是五百萬啊!

錦榮華雙腿再次開始顫抖。

黃貴人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老大暴突雙目看著手中的燭光,不敢置信地搖頭,“不會吧……人生的大悲大喜真是、真是……”

“……起伏太大了!”老二茫然地注視著世界上最昂貴的青煙,心有戚戚焉。

而黑衣男子勾唇一笑,站在第一層用以物業辦公空寂無人的大廳,雙掌合十,說了一聲:“謝謝款待嘍。”

緊接著,他打開了門牌號碼為一零一的房門,吹著口哨閃身而入。

緊緊靠在大廳的圓柱後麵,季小曼如受傷的小動物瑟瑟發抖,雙眼卻如北鬥星閃閃發光。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

那絕、絕、對、對不是巧合!

耳邊響起了二十四年的平寂人生即將告終的鈴聲。

她可以確定!這個一身漆黑的暗夜訪客,一定是個動輒便可呼風喚雨的大人物!

“或許,是天降黴神吧。”

不知為何,興奮到有點害怕的季小曼想到了黴神這個稱呼。

而事實證明,她的推測即便有誤,也相差不遠。

喂喂,四季大樓的各位同胞們,一零一已經入駐,請視同海嘯臨岸趕快卷起鋪蓋卷扯呼!不然的話,小心窮神發威,讓你大難當頭哦!

第二章 行無好伴住無好鄰

大清早,季小曼才裝點完畢,推開房門,身側就出來一隻與她一樣掛著兩個黑眼圈的熊貓。不自在地撥撥頭發,季小曼有點緊張。

真是的!昨天的意外驚豔害她整晚輾轉,為了補完她還差一個名額的險單又不能不早早起床。擔心地摸摸臉,指肚所觸皆是皮膚的粗糙。果然,充足的睡眠是美容的基礎。一麵哀怨著時機的不配合,腳步卻積極地向著旁若無人大步向前的男子追去。

“嗨、早上好。”她嬌滴滴地揮手,足下一伸巧妙地攔截他的去路,“原來你一零一室啊,哈哈,正巧我隔壁耶。好巧,對了,我叫季小曼。”

因被攔住而輕輕蹙眉的男人,在聽到後半句的同時表情轉為愉快地勾起邪惡的笑容。亮晶晶的眼睛從頭到腳審視季小曼,最後定格在季小曼朝他揮動的手指上。正確地說,是無名指上那枚銀亮亮的給他以似曾相識感的戒指上。

玩味地點點頭,他似笑非笑地說:“真巧。原來住我隔壁的人是你。真是太好了。”像這種愛貪小便宜的女人,給她點教訓也好。萬幸萬幸,要是隔壁住著一位大好人,他反而會覺得愧疚呢。

季小曼心花怒放,這樣一個帥到恐怖的神秘人物竟然也對自己另眼相看,表示她真是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啊。

“你要出門嗎?你去上班嗎?你叫什麼名字?你在哪裏工作,平常有什麼娛樂活動,最重要的一點是,你想不想順便上個保險呢?”季小曼興致勃勃地發揮著聒噪女人的專長。

這女人真嗦。看著季小曼臉皮超厚不為所動的甜甜笑靨,他忽生一股惡毒的衝動,微笑著靠近伸手撣撣季小曼的肩膀,慢條斯理地解釋:“有頭發。”

眼看邪惡男子掛著邪惡笑容慢慢靠近,季小曼斂聲屏氣,如果童話中的壞心眼皇後是這種長相,那她就可以理解白雪公主為什麼會不長記性地接過有毒蘋果的千古謎案了。

想要在這難得近身的一刹那,看清他那雙幽黑亮灼的眼睛會不會泄露一絲除去漫不經心之外的表情,卻因為身高差的緣故,隻看到他形狀優美的下頜。貪戀地想再看幾眼,人家已經抽身而退了。

恍惚覺得自己似乎中了某種詭計,但又說不出這個直覺的根據。季小曼茫然地想了好久才想到了一個名詞——美男計!

啊啊——她明白了!這下她完全明白了!這個明顯不是人的家夥擔心被她看破行蹤,所以想用美男計來勾引她,用美色來賄賂、不,是迷惑她!

她真想告訴他說這根本就是多此一舉!管他是鬼是妖,和她季小曼有什麼關係,談戀愛看臉就OK了啊。

“對了,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叫季小曼。”接近大門口,玻璃旋轉門外傳來刺耳的車笛聲驚醒季小曼花癡的美夢,她連忙狗腿地推開公寓大門,請一零一先行。

“你已經告訴過我三次了。”

他側開半身,用手撐住旋轉門,沒好氣地瞥她,“拜托,身為一個女人不要去替男人開門,特別當這個男人還是陌生人的時候。你這種行為很有可能被人誤解成一種暗示!”不知檢點的女人,是他最討厭的類型。

看穿一零一眼中深藏不露的不屑,她嫣然一笑,衝他搖搖食指,“第一,我的工作是保險推銷兼代理,沒人會因為我是一位小姐而對我分外禮遇。生存在今時今日的現代女性,要是還期待這世上的每一個男人都會遵守女士優先的邏輯,那也未免太過不切實際。”

他一怔之際,她已經狐媚地轉了轉眼珠,妖裏妖氣地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你已經住進了我的隔壁,就算與你哈啦幾句敦親睦鄰,也隻能說是人之常情,怎麼會有值得指責的餘地!嘖嘖,還敢說人家已經自報姓名三次,那就代表你一次也沒有回答過我啊。到底是誰不懂禮儀?”她洋洋得意,哼,帥哥!要對我季小曼說教講數,可不容易哦。

伶牙俐齒的女人。他隻好放下撐在門上的手臂,快步走出旋轉門的同時,懶洋洋地回她一句:“你可以叫我一零一,反正門牌號碼就是這個嘛,很好記。”

“喂!”她不滿地夾好皮包跟上去,“交換姓名的意義等同於心靈溝通的初極咒語!怎麼可以隨便起個很好記的代號來打馬虎啊。”

他撇撇嘴,誰要和這些無聊的人類做什麼心靈上的溝通。鳳眼乜斜地瞥她一眼,索性連反駁都懶得理。

總是用斜睨的方式看人也不怕真的變成斜眼,她不以為然地嘀咕,眼珠四下亂轉……

“咦?”視線凝固在左前方。

“怎麼了?”一零一順勢望去,來不及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被季小曼倏地抓住手腕,動作靈活地拖到可以遮擋身形的廣告牌後麵。

“你幹什麼?”他皺眉望著自己被抓出折痕的袖子。

“噓——”季小曼食指封唇,烏光流轉的大眼骨碌碌地轉著,薄薄地反射起一層朝陽瀲灩的金色。烏與金相加就成了原本不屬於任何一種顏色的琥珀色。驀然與之四目相對,他還以為撞入眼底的是雙屬於貓咪的眸子……連那聲提示他噤聲的“噓”聽來都有幾分嬌滴滴的貓的味道……

渾身泛起一陣不習慣的感受,他不自在地向右邊平移,手腕卻被緊緊嵌製,“噓!不要動啦!”她使勁拉他,示意他不要亂動。被發現可就沒好戲看了!

那邊有什麼值得看的嗎?他再次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依他對人類千百年來矢誌不變的低俗趣味判斷,無外乎是打架鬥毆捉奸分手等一類的鏡頭吧……

“你真的要我走?”

流線型的黑色敞篷車,坐在助手席上戴著掩飾失意的萬能墨鏡、除去皮膚從頭到腳一身漆黑和自己的裝扮有得一拚的青年正探出半身,向站在一邊的女子冷冽地質問。

“別說傻話了,瞧,車子已來接你。”輕輕笑了笑,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肩,穿著藍色套頭毛衣的短發女子拎起腳邊最後一個旅行袋,幫司機安放在後座的位置上,寧靜地望了墨鏡男子一眼,那一眼,很安然,安然得讓看到的人都覺得有種異樣的凜冽決絕。也安然得讓情人的心跌至冰凍碎裂的境地。

“那是什麼人?”一零一閑閑地將手插入衣袋裏,問季小曼。

“是我、不,是我們的鄰居,”季小曼壓低聲線,神秘兮兮地回答,“一對非常相愛的情侶。至少曾經是!”

鳳眼一眯,他就知道是這種事!

“站在一邊的女人姓龍,而戴墨鏡的那個叫江紫恒……”

“為什麼你隻知道後者的名子?”一零一覺得有點奇怪。更奇怪的是一大早他為什麼會莫名其妙陪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在這裏偷窺鄰居的情變事件!莫非這就是這個女人所謂敦親睦鄰應有的行為?

“當然是因為——他長得合我胃口!”斬釘截鐵地說畢,季小曼又瞄了一零一一眼,補充說明:“在你來之前,他是本棟大樓裏最養眼的男人。”

“在我來之前……”他了然地挑挑眉,表示他聽明白了她的這個馬屁。

“請不要誤會啊,”她惡作劇地露出牙齒,慢條斯理地補充:“在你來之後,他也依然是這棟樓裏最養眼的男人!”

耶——扳回一城!別以為人家喜歡你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她季小曼最明白的一個道理就是,當你想要得到一個男人,最好的方法絕不是無止境地稱讚他,讓他自我澎漲,而是懂得利用恰當的時機去貶低他!讓他失去信心!隻有這樣你才更有接近他的可能。相信我,季小曼語:姐妹們,這是精裝追男仔守則一百條的榜首秘技!

“我也正想對你說同樣的話。”一零一神情自若地反擊,“見到你之前,我以為人間根本沒有真正的美女。”

“哦,見到我之後你發現人間還是沒有真正的美女?”她老神在在地聳聳肩,咧——這種老掉牙的俏皮話能打擊到她嗎,拜托,拾人牙慧是可以,但也要懂得一點創新。

“不,”他也聳聳肩,無辜地盯著她的臉,“見到你之後,我突然發現原來我以前見過的每個女人都是超級大美女。你真是個具有震撼性反襯意義的存在體。”

“……”

“怎麼了?”他彬彬有禮地問。

“男人是不可以毒舌的!”她臉色青紫交加,他看得偷笑不已。當他這麼多年是活假的嗎?不管是對自己的容貌多有自信的女人也受不了異性的一句輕輕嘲諷。就算明知他是故意這樣說也還是一樣會在意。女人就是因為這點才比男人更有趣。

“啊啊啊——”季小曼突然懊悔驚呼地將脖子迅速轉了回去,她差點忘了,重要的不是和一零一鬥嘴,在他倆說話的空當,那邊不知漏掉了多少精彩好戲。

“算了吧。”他看不下去地勸她,“看這種東西不覺得無聊嗎?”

“你管我!”季小曼漫不經心地回他一句。

一句話擊中命門,一零一麵色驟變。對啊。他管她這麼多幹嗎?簡直不知所謂!他暗罵自己一句。他一時中了失心瘋才會和這個BT女人在這裏說些無聊閑話。懊惱地甩了甩散落一肩的頭發,他強硬地從季小曼的掌中抽回手,撐膝起身。動作太大,一時間帶得季小曼也往後踉蹌地倒退了幾步。

“哎?”他始料未及地立刻住腳,壓低眉線斜睨她,用眼神詢問她有沒有事。雖說和他在一起不出事根本不可能,她也算自作自受。

委屈地抬起頭,臉蛋小小的女人不開心地糾正道:“第四遍!我叫季小曼!”不要總是哎、喂這樣喚她好不好。

他啞然,以為這個潑辣嬌妖的女人會哭鬧一番借機糾纏,沒想到她在意的卻是這種小事。掀了掀唇瓣,他沒好氣地抬起左手,“收到!”

季小曼嘮嘮叨叨地拍打衣服,正好黑色敞篷車從他們身邊駛過,卷起的塵煙四下飛揚弄了季小曼一身塵土。

“喂!有沒有人類的公德心啊。”她剛想向車子踢顆小石子泄憤,卻發現呼嘯而去的車子上坐著的赫然就是她那位江姓鄰居。

“不會吧,”她驚詫地張大嘴巴,“真的走了啊。”還以為那兩個人就是鬧鬧別扭呢,嘩,連行李都一並帶走了,季小曼扼腕不已,這下四季大樓又少了一個能看的帥哥。

不無同情地回首瞧了瞧被留下來的那個。

適才站得筆直的女子一直衝車子離去的方向微笑,直到車子在路口拐彎,她臉上的笑容也像被風吹散的塵煙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冷眼作壁上觀的一零一從懷裏掏出一個銀色煙盒,捅了捅站在他身側的季小曼,“我說,你不發揚一下你那高貴的敦親睦鄰精神去陪她哈啦兩句嗎?”

“說得沒錯!”出乎他的意料,季小曼歪頭思索片刻,竟然真的夾起包包,衝著龍菲菲大步流星地走過。

哦,原來人類還是具有惻隱之心的。一零一微微頷首,算是讚許,抱臂等著看季小曼怎麼展現一個都市小女人應有的溫柔。

“嗨!你確定你能躲得過生老病死嗎?”邁著貓步,季小曼花枝招展地嫣然一笑,超有親和力地露出雪白的牙齒,輕柔地拍拍龍菲菲的肩膀,雙眼充滿了悲天憫人的虛假誠摯。雖然虛假誠摯這兩個詞本身就像不該連讀的反義詞,但一零一眯著鳳眼瞧了半天,卻覺得這是對季小曼此刻的賊笑最為妥帖的形容詞。

折騰了一夜,形神憔悴的龍菲菲異常疲憊,連撥開她手的力量都沒有,隻能眼神空洞地看著季小曼,甚至沒有力氣問這個女人究竟想要做什麼。

“你要知道!我親愛的鄰居!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但是你不明白,”季小曼笑靨如花敦敦誘導,“你完全搞不懂是什麼導致了你現在的悲劇。”

“是什麼?”一零一鐵青著臉,在一旁代問。因為龍菲菲根本就完全不想理季小曼說了什麼。

“這位老兄你問得好!”季小曼眉飛色舞地伸出拇指,然後轉頭熱切地向龍菲菲繼續展現她的親和力,“理由隻有一個!就是因為你沒有上保險哪!”

“……”一零一抿起嘴角,衝著季小曼連連點頭,一時間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生氣這種情緒已經很久沒在他身上出現過了。好,很好,今天他終於又明白這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了。

無暇他顧的季小曼已經滔滔不絕地陷入旁若無人的境地,連眼角都沒再瞥一零一一眼,當然也就瞧不到一零一百年難得一見的表情。在一翻倒背如流的疲勞轟炸之後,季小曼甜甜地笑著,打開小皮包,拿出準備好的文件,非常貼心地幫龍菲菲拔開鋼筆筆帽,小心翼翼地把鋼筆塞入龍菲菲手中,柔柔道:“來吧,對,就在這個有空白的地方簽下你的名字,放心吧,隻要入了保,你以後的人生一定是光輝燦爛的!對!光輝燦爛得就像早晨九十點鍾的太陽!你看,朝霞是多麼明媚啊!”激動萬分地看著因心情崩潰而根本不想理她的龍菲菲隨手把名字簽上去,季小曼興奮得胡言亂語。

哦!主啊!我從此就是你潔白的小羊羔了!季小曼眼冒紅心地將合同貼在心口,萬分陶醉。她最後的一個差額,竟然在上班前這麼幸運地給補上了。哇哈哈哈!人生果然是無法預料的波瀾壯闊啊!

“……呃,一零一……”五分鍾過後,終於緩過神來的季小曼,小心翼翼地抓緊皮包,擋住正在向她逐漸靠近超極嚴肅的俊臉特寫,費力地吞了口唾沫,“你、你幹嗎這樣看我?”

“你還是不是人啊?”一零一咬緊牙根。

“當、當然是啊!”她對自己是地球人從不懷疑。

“你知不知道人家正在傷心啊!”他一字一頓地說著,奇異幽亮的眼睛審視著她,讓她覺得下一秒都要飛濺出零星的花火灼傷她了。

“那又怎樣,”她下意識地抱緊包包,向安全地帶平移,“我就是看穿她神情恍惚才方便我乘虛而入。說起來,不是你提醒我的嗎?”

“我提醒你什麼?”賊亮的眼睛逼視著她,感覺快要燃燒起來了。

季小曼慌張地支吾:“你說讓我陪她哈啦,我才想到這是個機會嘛……”

十指插入帶些自然卷的頭發,一零一命令自己要冷靜,要冷靜!對麵站立的是個身材嬌小的女人、對!女人!他既不能打她,也不能罵她,不、不,那樣太有失他的身份。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隻有詛咒她!

沒錯,他一點也不會覺得心懷愧疚,他這樣是鏟奸除惡,是替天行道,是代替月亮處罰她!

等等!警戒的天線在大腦內驟然繃緊,他突然放下手認真地盯住季小曼猛瞧。

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而他竟然才剛剛反應過來。會這樣慢地發現這個疑點並非他遲鈍,而是這種事在已往數千年來從未曾發生,以致於當它發生在他眼前時他竟然疏忽了。

“我剛才在走廊拍過你的肩……”他莫測高深的眼神在手掌與季小曼的臉之間遊走,古怪得讓季小曼一陣發寒。

“怎、怎麼,有什麼不對嗎?”她硬著頭皮發問。

“然後,”他迷惑地說道,“你竟然在我的眼前,在我剛拍了你的肩膀之後,在你甚至拉過我的手以後,還這麼快地做成一筆生意。”

“這有什麼不對嗎?”她完全聽不懂,他摸她,或者她摸他,和自己做成一票生意有什麼關係。

“這非常不對勁。”

他一字一句地說著,並且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間對著鏡子還在這樣說。

“沒錯!這非常詭異。”

鏡子裏的臉沒有變,依然是他看了好幾千年憂鬱深沉死氣沉沉的一零一號臉。

他的身份也永遠不會變。他是窮神,就算離家出走,就算離開天庭,就算他跑到喜馬拉雅山頂這點也絕不會改變。

隻要他一出現,金礦會枯竭、油礦會變質、糧食會漲價、股票會下跌,他所過之處比起蝗蟲過境自然是要好那麼一點點,但至少也應是哀聲三千裏長城都要倒一片!

而就在今天,在這裏,在那個叫做季小曼的可惡女人麵前,他的法力竟然失靈了?

再次懷疑地看看自己的手,他搓搓臉,“不!冷靜!你要冷靜!這絕不可能!”

“對!我得出去試一下。”他走來走去,最終一撣指尖,“我必須去確定一下!”

風卷殘雲地衝出房門,一秒終後他又衝了回來。

“鎮定!你怎麼能因為一個女人而懷疑自己失去了法力。鎮定。你不能幹這種事。”他強迫自己在椅子上坐下來,捧起玻璃杯想喝點熱水,手卻抖個不停。

“我不可能忽然失去與生俱來的能力,瞧,我還是可以變出熱水,還是可以變出玻璃杯,”他試圖說服自己,“但是,我卻沒有辦法讓一個女人變窮?可那是我最最基本不需要任何修行就擁有的天生神格。如果真的可以喪失這種令人不幸的力量那就——實在太好了!”

他握拳一揮,“問題是那種好事根本不可能發生!”

他撐臂起身,“所以我還得出去試一下!”

他再次風卷殘雲地衝出去,一秒鍾後再次風卷殘雲地衝回來。

鏡子裏手忙腳亂的影子讓他自己都覺得有點慚愧。

“我知道,我是有點不對勁。”

他顫抖地掏出一支記號筆,“但是你也明白,不管是神是人,總有不對勁的時候……”

喃喃自語地衝鏡中的自己做著無謂的慣性解釋,他說:“聽我說,親愛的影子,我現在,有了另一種推測。那就是……”

他深吸了口氣,提筆在記事板上寫下——隔壁住的其實不是人!

想了想,他拿起記號筆又補充了一句:她叫季小曼!

第三章 傳奇人物101

“老婆。”大樓門口,一個中年男子緊張地捏著一張紙條。

“老公。”一個形容憔悴的主婦無神地望著天空。

“老婆,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希望你不要太激動。”

“五百萬的彩票都能在眼前化為飛灰,你覺得我的人生還有什麼可以激動的嗎?”女人聳聳肩,露出一個帶點失心瘋的笑容。

“五百萬雖然消失了,但是我卻因此恢複了理智,知道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還是老婆你啊。”男子誠摯地告白。

“這是因為那五百萬已經消失了,而我還觸手可及地站在你麵前。”女人哂然一笑。

“不,如果有機會讓我再選一次。”男子舉手發誓,“我會選擇你,老婆!”

“那是因為中獎五百萬這種事向來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黃貴人已經對錦榮華徹底心灰意賴。

“但這種不可思議的事竟然真的發生了……”男子顫音回答,同時亮出握在手中的紙條,“老婆你看,我、我又中了!”

“你在騙我……”女人的表情蒼白僵硬,嘴角開始發抽。

“不,這是真的。”男子的手不停顫抖,“老婆,我這次有機會獨吞財產,但是我寧願把這張彩票奉獻在你麵前,就是為了請你原諒我啊。上次確實是我一時衝昏了頭。我把彩票交給你,讓我們重新開始吧。”“這是真的?”

黃貴人一把搶過彩票,貼在眼前近近地看,兩眼險些因瞬間散瞳而導致失明。

“是真的……”錦榮華無限卑微地彎腰,“老婆,我刻意選在阿大阿二他們不在家的時候來和你說這件事,就是希望我們可以……”

“這件事阿大和阿二還不知道?”黃貴人胖手一揮,截斷錦榮華的話。一雙渾濁的眼珠溜溜亂轉。

“對。這件事現在隻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畢竟被不相幹人士知道他們中了彩也並非什麼好事,錦榮華在這方麵還是相當精的。

“哦——”拖了一個長音,一周以來都呈現失魂狀態的女人,眉目間又恢複了往日的勃勃生機,笑眯眯賊兮兮地把彩票妥善收進懷中。

“老婆,那我今天可以搬回家來了吧……”被趕到外麵過了一周流離失所生活的錦榮華討好地問。

“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黃貴人斜斜吊起眼角,伸出兩根白肥的手指不耐煩地一彈。

“我、我的老婆啊……”錦榮華有點傻眼。

“一周以前,你寫的離婚協議書還放在我的口袋裏呢。”黃貴人得意地一笑,一報還一報,彩票這種東西,放在誰的手裏,就是屬於誰的。嘿嘿。這次輪到她猖狂,“我將會帶著五百萬去北歐四國旅遊,找那些金發碧眼的歐洲帥哥服侍我。不過和你不同的是,就連這間公寓我也不想讓給你。既然你手氣這麼好,就再去多買幾張彩票以求他日翻身吧。”

“老婆,你不能這樣啊!”錦榮華慘叫,“上次的教訓難道還不足以令你醒悟嗎?”

“對啊。就是上次的遭遇令我徹底覺悟了。陪在你身邊徒然消耗了我的青春,而淪為黃臉婆的下場就是在你富貴榮華後被你一腳踢開。既然這隻是早晚的事,不如就由我來踢你吧。”

“怎會麼這樣呢。”放學回家的阿大拍拍同樣放學回家的阿二,“這次你認為事態將會怎樣發展?”

阿二不為所動,“人生太過波瀾壯闊,我對這種事已經懶得猜了。因為……”

因為後麵的內容還沒有說完,隻見一個墨鏡黑衣美形男,雙手揣在風衣衣袋裏,悠然從瞪眼對峙的黃錦二人之間穿過……而在他走過的那一刹那……

“哇哇,好燙好燙!”黃貴人忽然發出慘叫,懷中的彩票竟然無風自燃,不管她再怎樣拍打,還是迅速地變成了一小團灰燼。

“老婆,你的手沒事吧!”而錦榮華的這句話,令再次呆滯的黃貴人在五秒鍾後,轉頭,眨眼,哇地哭了出來。

“老公,你不責怪我弄沒了你的彩票嗎?”她老鳥依人地投入錦榮華懷抱,一張老臉涕淚縱橫,“我甚至還決定拋棄你背叛你。”

“人嘛,都有一時麵對不了誘惑的時候。”錦榮華款款細語,“老婆,是愛讓我們彼此原諒。”

“但是彩票為什麼會突然起火呢?”黃貴人還是心痛不已。

“我想,那大概是一種天意。”兩度失去五百萬的錦榮華隻能如此開解自己。

“你瞧到了吧……”阿二冷冷地補充,“偉人王小波早就說了,你想一件事發生,這事就偏不怎麼發生。所以以後,哥啊,我們還是什麼都崩想就好了。”

“可是……”阿大抱住發冷的肩膀,目送著一零一的背影,“弟啊,我覺得……”

“什麼?”阿二問。

“沒、沒什麼。”阿大勉強咽下呼之欲出的疑惑。

“你們有沒有覺得最近有很多事都很奇怪呢。”

在四季大樓地下開設的內部餐廳,承包人賀非常蹙眉托腮,隔著一支純氣氛用紅燭,與前來參加點心茶會的三個歐巴桑議論。

“你是指……”八卦四人眾之A的劉太太問。

“我隱隱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賀非常翹起蘭花指,娘味十足地哀怨,“這周以來,我的經營狀況出現了很多問題。”

“你是指來就餐的人變少了?”

“對啊。我們四季公寓是以單身住客居多嘛。那些懶得做飯的年輕男女,以前都會來我這裏吃飯啊。但是這一周,客人的人數卻開始銳減。”

“那是因為我們對街忽然開了一家阿吉飯莊,年輕人貪鮮都跑到那裏去了。”

“但是不正常的事並不僅僅是客人的人數變少了。”賀非常非常憂慮,十指交叉優雅地撐起下頜歎息。

“小賀你說出來,我們幫你分憂啊。”三個女人紛紛向擅長做點心又很“姐妹”的八卦茶會總長——年輕俊男賀非常投去熱切關注的眼神。

“你們知不知道最近有個客人令我很頭痛啊……”賀非常誇張地拍拍腦門。

“誰啊……”三張很蠢的臉充滿茫然。

“就是住在一零一房間的年輕男子……個子很高,大概有一米九左右,冰塊臉,雖然戴著墨鏡卻總有一種純真的眼神,喜歡挑食,不愛吃胡蘿卜,總是皺著眉頭嘟著嘴,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欺負了他一般。”賀非常回味地回想,細長的手指優雅地撫弄著插在瓶中的玫瑰。

“小賀。我們明白了。”八卦三人組立刻心領神會,齊聲聲道:“——你看上了這個帥哥!”

“才不是咧!”賀非凡皺起細長的眉毛,“我隻是在形容這個人給你們知道。你們知不知道他給我帶來多少困擾?”

三人連連頷首,“愛總會帶來困擾。”

“都和你們說不是了。娘娘腔和同性戀是有很大區別的。小心我會控告你們歧視娘腔族哦!”

“知道了啦。”女人們齊刷刷地點頭,“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嘛。”

“那個一零一住戶,幾乎天天都會到我這裏吃飯。”賀非常苦著臉,用雙手遮擋麵頰,“所以我真的很頭痛,大家姐妹一場,拜托你們幫我想個方法,讓他不要再來好不好?”

“可是這好奇怪啊。你不是在煩惱客源流失嗎?難得有這個死忠顧客,你幹嗎要趕他走?”不要怪八卦三人組聽不懂,分明就是賀非常自己自相矛盾嘛。

“這個人哦,真的很邪門。”賀非常挑起精心染過的細眉。如果不是煩惱到一定程度,他也不會把這種事拿出來和人商量啊。

假如星期一一零一點的是沙丁魚套餐,那星期二沙丁魚的價錢就會狂飆到他簡直不可置信的程度。

假如星期二一零一點的是牛肉,那接下來的星期三,賀非常將在所有的采購點都遭遇牛肉被清空的可怕境遇。

總之就是無論一零一點什麼,從次日起這東西就會洛陽紙貴。而且僅限於在賀非常的采購地點。

“詭異之事尚且並不在此……”賀非凡煩惱異常,“他所用過的盤子、筷子、全會在他走之後莫名其妙地碎裂……”

“會不會是因為最近溫度變化較大的緣故?”劉太太說,“有時質量不好的盤子是會無故碎裂的啊。”“我昨天甚至拿了塑料的給他一樣還是裂啊。”賀非常扭腰跺腳,十足小女兒態,“你們一定要信我啊。這個人真的很邪門。自從他來之後,我幾乎是天天賠錢。這樣下去這生意我就真的不能做了。”

“但是小賀你不能把生意不景氣的責任推給一個顧客啊。”李小姐比較明事理,“這是迷信吧。”

“才不是呢!”賀非常咬著銀白的紐扣,一副恨恨的樣子紅著眼圈,“前天他來的時候,三樓的方先生,就是做房地產的,和他共桌吃飯啊。結果當天晚上他所在的公司就賠了上百萬。”

“巧合嘛……”

“還有六樓的古董行家景桑啊,大大前天坐在他旁邊,結果當天就失手收到假貨哪!”

“好、好巧啊……”

“還有那個七零七的莫小姐啊,做模特的嘛。昨天向他搭訕,結果今天早上就被經紀公司解雇了耶……”

“但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八卦三人組猶自勉強分辯,“隻能說明,近來我們大樓正值多事之秋吧。”

“如果事情隻到這裏,我也不會這麼懷疑!但是!”賀非常加重音量,“莫小姐覺得失業了就沒法繼續住在這種高級公寓,正好她又有個同樣當模特的朋友想要買樓,她們就在中午辦了交接。然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怎樣?”八卦三人組已聽得聚精會神。

“莫小姐剛搬出我們大樓,就接到模特公司打來電話說,早上是人事部門搞錯了……”

“——其實他們要解聘的是後來買樓的那個小姐!”三人組異口同聲。

“耶!Bingo!”

“那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六隻探照燈刷地打來。

“是莫小姐在下午兩點左右給我打電話說的嘛,你們知道她和我的交情一向蠻好的。莫小姐說啊,我們這座樓最近不幹淨……搬出去也好。所以……”賀非常擺出深思狀,“我這樣前後一想,就覺得一零一的住戶真的是很可疑。一切事情都是在他搬來後發生的,一切不幸都圍繞在他身邊。”

“這樣說起來倒是,但是我們沒有證據啊。”

“那就是我叫你們來的目的啊。”賀非常笑眯眯,“一會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你們就埋伏在後麵,幫我觀察一零一。看看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具有什麼超常黴能力!”

“你放心吧。”三人組迭聲保證,“這種關係到我們大家民生的事。我們一定會盡力的!”

於是,在一零一所不知道的時刻,有關他將會成為傳奇人物已經在這個瞬間被敲定了。

……

一零一對於人世間的一切,向來很少有所謂的喜歡和不喜歡。因為無論愛恨都是過於澎湃的感情,身為一個神,他對人對物,一般隻有欣賞和不欣賞之分。

而位於四季大樓這間解決單身人士夥食問題的私人餐廳就屬於他比較欣賞的範疇。否則身為堂堂一個神,即使不吃東西也不會餓死,吃飯和上網對於一零一來說,都算一種個人情趣。

這家餐廳位於地下一層,環境清幽。幾株綠羅裝點著淡紅色磚紋壁紙,布置溫馨恰到好處。飯菜又很可口。除了老板兼侍者的賀先生總是一副目光閃爍的態度讓人不太愉快,此外一切都合乎他的口味。也就自然成了一切不幸的發源地點。

“你、你好……”

今天,他才剛剛落座,一個看起來很三八的女人,就頂著一張八婆的臉坐在了他對麵。

“其實我是你樓上的住戶劉太太,你不覺得我們大家應該相互認識一下嗎?這也算是敦親睦鄰嘛。”敦親睦鄰有必要抖得像一朵風中的菊花嗎?一零一無可無不可地聳聳肩。

“其實,我這個人很會看手相。要不要我幫你看看?”不給一零一拒絕的餘地,劉太太一把抓起一零一的手掌,瞪大眯縫眼開始尋找不祥的證據。

聽聞,世上有一種人。他們天生就很不吉利。

不光自己不吉利,而且命相超凶煞。

在家克父母,出門克朋友。不過還真沒聽說過有克鄰居的……

而這種人的手相一般都很特別,就是俗稱的“斷掌”!

如果一零一的手上有這個,那所有一切就自然不言而喻了。

劉太太又害怕又緊張,萬一真如賀非常所言,此人身帶不祥,那與他近距離接觸的自己豈非也要倒大黴?但是八卦的力量與人類的好奇心再加上那麼一點可貴的英雄主義!讓劉太太終於戰勝了小我,不安地選擇了出擊。

“耶?”

麵前攤開的手掌,皮膚細幼白皙。手紋……極度詭異。雖然不是斷掌,但基本劉太太就沒看過這樣的手相,簡直就是一張大航海地圖嘛。

“有看出什麼嗎?”黑衣青年彬彬有禮。

“沒、沒啦……”嘴角抽搐,雖然很會看手相,但什麼紋都有的手不知道算是哪種相……

“那我可以開始吃飯了嗎?”一零一抽回手,突然很邪門地勾了一下嘴角。

“你、你笑什麼……”劉太太猛然覺得後背泛起一陣冷意。

“我隻是覺得這是個機會……”一零一若有所思地說。上次,他碰了那個季小曼的手,但那女人半點也沒受到他與生俱來的法力影響。當時他很想找別人試試看,但強烈的自尊心又阻止了他這麼做。這次剛好是對方主動來碰他,那麼就看看他的法力是否真的失靈了吧。或者……眸中精光一動,是隻對季小曼例外?然而如果例外,又是為什麼呢……

“我、我忽然想起有事……不奉陪了……”好好陰險的笑容啊。劉太太連滾帶爬地跑向後廚。

“——小賀!我投支持票!那個人笑起來好可怕好陰森啊。雖然長得帥,但我就是不想靠近他!”劉太太淚流滿麵,“這試探的事我不幹了……”

“會不會是你精神過敏?”另外兩個在遠處觀望一零一的小女子嘰嘰喳喳提出不同見解。

而此時,忽聞火警接近的鈴聲大作。

“哎?哪裏著火了嗎?”三名好奇女加一隻好奇的娘腔男,齊刷刷向外望去。

隻見有人揮舞著手臂朝這裏喊:“是我們四季公寓起火啦!”

“啊?”眾人皆驚。

“不過放心吧。”那人繼續喊,“火勢已被控製,隻燒了頂樓的劉太太一家!”

“什麼?”劉太太翻著白眼口吐白沫暈倒在賀非常老板的懷裏。

賀非常隻聽到自己上下牙打顫的咯咯聲,隨即怕怕地向餐廳望去……

“我吃飽了。”以前從來沒有在吃完飯後說過這句話的黑衣青年,今次,雙手合十在胸前低頭一拜。旋即露出一抹超神清氣爽的笑容。

媽媽咪啊。賀非常連同八卦三人組,一齊向後摔去。

住戶一零一!簡直是一枚超級黴菌啊!請告訴大家!我們八的是有品質的卦!非常出品,絕非尋常!台風來襲,注意閃避啊!

於是在這個倒黴的四月,四季公寓內,卻出現了一位有史以來最不受歡迎的傳奇人物!有關他的各種故事甚至打破了白領階級習慣性豎立的人際高牆,在人們驚疑不定的目光裏與交頭接耳的私語中有如光速傳播……

此人姓名不詳,年齡不詳,來曆不詳,隻知道他曾以住所代稱自我介紹叫做:1、0、1。

第四章 攜手合作吧!

四季大樓有兩座電梯。

一零一每天搭乘其中一架去頂層,碰巧的是季小曼也常在同一時間段內出現。

“你為什麼還敢上來呢。”

背靠電梯,一零一用奇異的目光注視季小曼。畢竟,每當他乘坐這架電梯的時候,其他想要搭乘電梯的住戶,就像為保證電梯內空氣清新度一般,紛紛選擇自動回避,隻有她可以若無其事站在他身邊。

被討厭被嫌棄被憎恨,這樣的心情他都可以妥善處理,可他不懂得怎麼處理季小曼這個奇妙的“意外”,也不明白這女人究竟對他抱有何種意圖與心思。

“你這是什麼意思?”麵對他無理的質疑,季小曼瞪圓大大的眼睛,理所當然地駁斥:“我也是大樓住戶,當然有權使用電梯。”

“可你住在一樓。”他愕然。

“你也住在一樓!”她強調。

“我是去頂層抽煙。”

“七樓有開洗衣店!”

“你可以搭乘另一座電梯。”

“你沒有權利不讓別人接近你!”

“和我在一起,小心遇到倒黴事。”他威脅。

“我知道啊。”季小曼悻悻然。

“你知道?”輪到他詫異。

“你不是普通人行了吧,遇到你就必需退避三舍行了吧。我到了,先下去了哦。”她嬌俏地回眸飛吻,“Hiandgood-bye我的黴神殿下。”

電梯的門在眼前慢慢合攏,擋住那個女子帶著點嘲諷的笑容……

“黴神……嗎?”他自言自語地更正,“回答錯誤,我是窮神呢……”

被那個愛財如命的女人聽到,下一次,她就會對他望風而逃了吧。抿唇笑了笑,卻漾起一種奇妙的失落感。

他搞不懂,為什麼他的法力,偏偏對季小曼失效。而不可思議,這個擾亂他心情的特例,卻讓他產生了莫名其妙的興奮感……

“你在笑什麼?寄居在人類的地盤,讓你的心情這麼好嗎?”突如其來的聲音響起。

一零一蹙眉抬首,毫不意外地看到熟悉的身影。

戴單邊眼鏡的男子穿著朋克風格的服飾,頸間纏繞著重金屬的掛飾。耳朵裏塞著MP3耳機,蒼白的臉上畫著濃重的黑色眼影,頭發亂七八糟地豎向四麵八方,懷裏還抱著個鍵盤樣式的公文包。

“你來幹什麼?”一零一牽唇奚落,“這座電梯又不高,你硬要飄在上麵保持神仙的格調,不怕弄壞你的新發型嗎?大哥。”

用若無其事的態度麵對他的諷刺,飄在半空的男子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坐姿,銀邊眼鏡的深處,如冬日湖麵犀利的眼眸泛起一絲笑意。

“在做例行視察啊。別忘了我不僅是你的哥哥,更是你的領導和上級。有必要對下屬玩忽職守、擅離崗位、離家出走的事實予以製止和裁決。我說,親愛的弟弟,難道你還沒有吸取上次的教訓嗎?”男子說,“你該知道自己並不受人歡迎。隨隨便便降臨凡間,隻能給人類帶來意外的災難。不管你多喜歡人類,都隻能讓他們不幸而已……”

“我不喜歡人類!”一零一用眼神警告他。

“隨你怎麼說。”男子抿起淺淺的笑,“阿媽讓我傳話,不要玩什麼離家出走的把戲。”他把身形降到與一零一平視的程度,伸出手指勾起他的下頜,眯眼漾起一個迷人的笑,“隨便擅離職守是會受到懲罰的哦,要不要打PP?”

“滾。”一零一不耐煩地冷哼,眼前的男子驟然消失成虛薄的幻影,陰詭的笑聲遠遠地傳來,“哥哥可以暫時包庇你,但是你要記住遊戲隻是遊戲。如果付出了遊戲以外的東西……”

幻影再次凝驟成形,輕佻地勾起他的下巴,男子歪頭,任由一綹糾纏的黑發散落劃過嘴角。

“小心又會犯心痛的哦。”

咬著發絲的詭秘男子微笑著消失。柔軟的聲線帶著嘲弄留下一句:“忘了打招呼呢。Hiandgood-bye。我親愛的弟弟……”

不悅地望著人影消失的方向,一零一整理著被弄亂的衣領,因男子的話而蹙起一層薄如淡霧的陰悒。

“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兔寶寶拖鞋踩著熊寶寶拖鞋,滿頭烏紫卷發的小女人用手指繞著電話線,向那邊聽得直打哈欠的朋友笑眯眯地傾倒她的心事。

“哦?那他一定是個有錢人。”身為季小曼的朋友,夏欣桐很了解這女人。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耶。”季小曼抓抓頭,那奇奇怪怪的家夥連人也不一定是,又何來有錢沒錢之分。

“哦?那你看上他哪一點?”

“厚!原來在你眼中我是這種沒品的女人!”輪到她氣憤。

“難道不是嗎?你這個拜金女郎!”

“NO!”季小曼理直氣壯地辯論,“我雖然喜歡錢,但從沒想過要靠男人養!我自己努力賺錢,挺胸抬頭地拜金有什麼不可以!”

“可以、可以,這是一個我型我秀的時代,你願意怎樣都可以……”欣桐認輸,“不過你看上他哪一點?一見鍾情?”既然與財無關,那就是色嘍。

季小曼按住心口,“雖然看起來是那樣,但是我卻知道其實並不是那樣。”

“那即是怎樣?小姐,你的話別人很難懂耶。”

“因為這樣的心情我自己也無法理清。它忽浮忽沉,飄蕩在我心裏,讓我一會興奮一會又忽然地沮喪。這是喜歡上一個人的心情嗎?好像沒有辦法用任何話語詮釋。如果一定要比喻,我隻能說,他讓我有種很命運的觸動。好像我在等待的那個人,就是我遇到的他了,再也不會有其他的選擇。你不覺得這是戀愛的魔力嗎?”回應季小曼熱烈的傾訴的,是夏欣桐無情的吐嘈。

“季小曼你會不會漫畫看太多了。我知道你期待那種不可思議的事已經很久了,也知道每天跑保險的生活很枯燥,但是你得認清現實,以你這種人的卑鄙人品,就算有什麼命運的對象也隻可能是撒旦啊。”

“喂!”季小曼柳眉倒豎音量提升,“你會不會太誠實了!夏欣桐!你敢再多說一句我就跑去拆散你的家庭哦!”

好沒品的威脅啊……卻成功恐嚇了電話那頭膽小如鼠的女人。

“那麼就祝你情逢敵手,不——”某人違心地祝福,“是情路順風……阿、阿門。”

這世界充滿相對論。

有蘇俄就有美帝,有美男子就有同人女,有神話就有科學,有破滅就有誕生。

有人為初萌的愛苗酸酸甜甜就是我,就人有為逝去的戀情痛不欲生化蝶飛。

今夜一零一如常踏上天台,發現有位失意人占據了他的位置。

穿著藍色套頭毛衣的短發女子坐在頂層天台,用手抓住稀疏的扶欄。兩條腿晃蕩著垂向樓外,身體全部重量都倚靠在看起來就很靠不住的欄杆上。而比坐姿更危險的是她黯然晦澀的眼神。

在一零一異常菲薄的人類數據上,赫然存有此人的名字。而且要拜季小曼所賜。想到這裏,一零一就覺得不痛快。

見義勇為固然不是他的特色,見死不救也不見得能令他有多開懷。特別一零一有個奇怪的心結。每次身邊隻要發生不幸的事,總有人把過錯推到他頭上。久而久之,他也覺得所有不幸都是由自己造成的了。

所以雖然明知他跟龍菲菲失戀的事扯不上任何關係,心裏還是有點隱隱不安。

“喂……”他把手插在口袋裏,猶疑地叫出她的名字,“龍菲菲?你坐在這裏幹什麼。”

龍菲菲轉過頭,像看穿他的擔憂,提起嘴角,報以清雅柔和的微笑,“我沒事。”

一零一不是沒見過比這更溫柔的笑容,但他卻真的很少見到有誰能在受傷難過時還可以這樣對人家笑。

他想起那天她站在路邊目送情人離開時自製的笑容。

這是個自我控製力強,即使悲傷也不希望被他人安慰的女子,對別人理智溫柔,對自己卻異常嚴苛。

“沒事嗎?”他看著她,聲音不覺嵌入憐憫,“你的衣服一直沒換過,這意味你很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你知道天氣因突如其來的寒流又變冷了嗎?就這樣坐下去,一定會生病。不從這裏站起來,會死掉隻是時間問題。還是……”悵悵地望向遠方,一零一輕輕地問:“他比你的生命更為重要呢。而既然這麼重要,為何又要用笑容目送他離開呢……”

龍菲菲低頭,輕輕啟齒:“我不想他因為我的緣故而失去家人。這種隻能不斷拖累他的立場讓我很難受……一直都很難過……”

眼淚怔怔地滑落,滴落絹秀的嘴唇,她忽然問:“你知道幸福的反義詞嗎?”

清麗的女子像是在對他說,又好像一個人自言自語,她說:“以前我以為是痛苦或者悲哀,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幸福的反義詞僅僅叫做——不幸福。”

是的,可以沒有發生任何了不起、或者驚天地動的事。世界一如往常,隻是她失去了一個人僅此而已。要一個人幸福很難,即使滿足他一百個心願。但讓一個人不幸福卻很簡單,隻要不讓他具備幸福的第一百零一個條件。

一零一失去了語言,他隻能反轉身體,掏出銀色的煙盒,沉默地叼起一根煙。然後把剩下的都放在龍菲菲的身邊。

“你真溫柔。”

那個有雙美麗眼眸的女子微笑著如是說,卻讓他的心感到一陣複雜微妙的觸動。

大樓對麵的燈火一盞盞亮起來,又一盞盞暗下去。

他離開時,龍菲菲還坐在原地,像在等待什麼。孤單的背影,飛舞在風中的頭發,卷起一陣寂寞。讓一零一也覺得很悲傷。

坐在照例隻有一個人,也許永遠都隻會有他一個人的電梯,一零一背靠著電梯的玻璃,看著自己堅毅無情的側影。一瞬間的失神像過了很久,直到電梯傳來“叮”的一聲,停在某一層。

一零一掀起眼皮,指示燈是七層,是哪個倒黴鬼膽敢和他共乘?考慮著開門的瞬間,要不要營造氣氛地露出白牙微笑,說不定會看到有人驚聲尖叫著逃離的場景。可惜隨著電梯門的開啟,門外站著的卻是永遠都活力四射並且從來也不曾怕過他的那個女人。一瞬間放鬆的心情,究竟意味著什麼呢。一零一不理解,他隻是看著她,看著她一臉驚喜地衝他擺手,“好巧!”

“你去頂層抽煙?”她理所當然地站到他身邊。

“你莫非有心眼?”他笑著問。

“你身上有煙味嘛。”

“你知道嗎?”他突然有種欲望,很想說話,“我剛才看到龍菲菲。”他迫不及待地把受到傳染的悲傷傳播給她,因為他覺得這樣做他就會舒服一點。沒理由讓他承擔人類的悲劇。還是把這心情的包袱拋給人類的夥伴——另一個人類吧。

“不要說你看上了她哦。”季小曼防備地豎起眼睛,“我的自尊心將會受傷。”

他徑自講:“我覺得她的狀態很差……”

“狀態差?”季小曼歪首,“什麼意思嘛。好含糊的說法。總不會因為失戀這種小事而鬧自殺吧。”她翻個白眼。半晌,聽不到反駁,歪頭一瞧,一零一正無聲拍掌做出欣賞狀,“聰明。”

“不會吧!”她慘叫一聲撲上來掐住一零一的脖子,“她要跳樓?你見死不救?”

“她沒有跳樓啦。”真是的,看不出這小女人勁還挺大,竟然拚命搖晃他的脖子,好不容易擺脫掉季小曼的手,他不可置信地瞪視她。季小曼,那個貪財自私的小女人,竟然會為了龍菲菲撲上來掐他?他一定是在做夢。

“誰讓你要開這種恐怖笑話。”她絲毫不覺有錯。

“我沒有開玩笑的興趣。”他板起臉,決定不再和這女人說話。

“話說一半怎麼行?”好奇心一旦被勾起,還有誰可以阻擋季小曼的無敵逼問功力。

被她嘮叨得心煩意亂後悔不迭,一零一繳械放棄:“不用跳樓!她就這麼吹風吹下去,失魂落魄的會死也是早晚啦——”真是的,扶著自己被扭歪的脖子,他臉色難看地讓它歸複原位。

“不行……”季小曼臉色轉白,目光閃爍,突然一個急轉身,嚇得一零一護住脖子向後疾退,“你、你幹什麼?”他可不相信季小曼這個冷血無情的女人竟然會因為龍菲菲鬧自殺而關心到這種地步。

“你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嗎?”季小曼幾乎是驚惶失措地看著他,“你知道嗎?龍菲菲是我的客戶啊!她簽了人身保險的。跳樓還算好,但如果她用什麼迂回的方式死掉的話,很難看出是自殺啊!到那時,我們公司要賠償很大筆金額!更加黑暗的是,那些牽涉到大筆賠款的業務人員今後也就注定上了黑名單啊!”

“……”一零一瞪著眼睛慢慢鼓起臉頰,深深吸氣,“你不會就隻擔心這個吧。”他一字一句地說著,拚命瞪視季小曼,讓季小曼覺得她好像做錯了什麼似的。

“你這個女人、你這個女人……真是太過分了!”顫抖的手指伸出半天,一零一貧乏的詞彙中還是隻能找到這一句來譴責某女人的冷血。

“——你還有身為人類的同情心嗎?”季小曼有氣無力地接道,“喂,你接下來是不是又要來這句。真是的,認識你沒多久,這句話聽了無數遍。”

“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他臉色難看。

“就算是事實又怎麼樣?”她反問,“難道你就好很多嗎?不能真正幫忙到最後還不是偽善?”

“你……”他被她堵得啞口無言。

“到了。”她聳聳肩,示意電梯已到一層,“拜拜。”曼妙的身姿率先邁出電梯,自私的小女人頭也不回地擺手,“隨時歡迎你來找我談情說愛。當然了……”她突然回頭,勾起一個邪惡的笑容,“談談拯救龍菲菲的事也不是不可以。”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跟著步出,不解地看著她問。

“你不是不想她死嗎?你不是說我冷血嗎?那你就來幫我啊,一起來解決龍菲菲的問題吧。”嫵媚小女人嫣然眨眼,衝他勾勾手指,“——要合作嗎?保住我的客戶您的仁慈。一舉雙得。用最簡單的方法。”“最簡單的方法?”

電梯前樓梯間的燈忽明忽亮,燈下的小女人笑容詭異陰險,他不否認他被她詭秘的微笑蠱惑了。而那個女人意興飛揚用一種近似惡作劇的笑容勾起嘴角,露出兩顆白森森的小犬牙,“用你的超級黴能力和我無雙的智慧呀。”她如此回答。

第五章 廢物利用與負資源的正確使用方法。

四月對於泰安集團的總裁公子江紫恒而言,是一片晦暗且萬分倒黴的。

首先是他交往三年的戀人,毫無預兆地提出分手。並且十分陰險地先斬後奏,通知了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家人,斷絕了他原本有可能存在的退路。

為了撐住身為一個男人最後的尊嚴與麵子,他裝得酷酷地絕塵而去。然後在一片哭爹喊娘土狼嚎的迎接聲中,回到他暌違已久的祖宅大屋。

“媽媽知道一定會等到這天的!”身穿白色盛裝的母親大人瘋狂地拉著小提琴以絲毫不遜色於古典辣妹的氣概旋轉著駛下回旋階梯。

“你總會醒悟和一個平胸的貧民是根本不可能有未來而言的!”隨後,是左擁右抱著兩個金發碧眼的洋妞的祖父,霍然連人帶沙發地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回轉,一張老臉如菊花般盛開,同時手舉香檳,用日語大喊:“——幹杯!”還啵啵地分別親了兩下挽著他手臂的女孩。

“每個男人在年輕時都有過一段荒唐歲月。”至今也過著荒唐人生的父親用保養得宜的手指撫摸著精心蓄起的英式小胡子,像個充滿大愛的神父,張開雙臂紮紮實實地擁抱了他,“總之,你終於回來了,我的孩子。”

而他那確實是從事神父職業的表哥則一臉同情地看著臉色蒼白的他說:“如果後悔了的話,你其實還有第二種選擇。”他拿起掛在脖子上的哨用力一吹,揚臂鼓動,“紫恒——向後轉吧!”

“靖文——叫你來主持半月後的婚禮!不是讓你來搗亂啊。”他的媽媽像火雞那樣尖叫著撲上去掐住他表哥的脖子。而在他決定按照被勒得險些斷氣的表哥的遺言那樣向後轉的時候,他的父親、祖父以及十二個仆人都一齊向他撲來,奪走他手中的行李,脫下他身上的外套,然後拿起一根浸泡在水中足有三年之久的牛皮繩左纏右繞把他捆綁成紮紮實實的一個繭子,並且不管他像毛毛蟲一樣扭動著身體,而強行把他運往豪宅的頂層。

“你們到底要幹什麼?婚禮又是什麼?”江紫恒憤怒了,其實他之所以離家出走,有很大的原因是他無法忍受這群人的荒唐。而龍菲菲則非得認為是她的存在影響了他和家人的關係。江紫恒曾數度向她舉手發誓,他與家人的距離,是正常人與神經病之間永遠無法粘合的障礙。但是很遺憾,他沒有得到生活在對家人極度渴望的、在孤兒院中長大的龍菲菲的認可與理解。

“兩周之後,他們打算讓你和九天財團家的小姐結婚。”

隨著轟然巨響,毛毛蟲被丟入灰姑娘的牢房。而留下麵對像穿了束縛裝隻能用腹部在地板上一伸一曲拚命扭動的他並幫忙解說的,是他從小到大唯一的朋友,同時也是他的表兄——江靖文。

“你竟然事先不告訴我!”江紫恒有種慘遭背叛的惱怒。

“但是近三年以來我並不知道你的行蹤。”表哥大人蹲在地上以同情的眼光看著他依舊不死心的蠕動,“有了情人就忘了哥哥。這也算是對你過於不通人情事理的懲處!”

“但是為什麼他們會突然關心起我的婚事呢?不是早就任由我在外麵自生自滅了嗎?”江紫恒萬分不解。

信手打開他房中的一瓶葡萄酒,拔掉軟木塞,擁有絕美外表卻神情清峻的表哥悠然回首:“一切都是為了利益。”

“此話怎講?”

“聽聞九天財團決心往國內發展,想尋找一家合作夥伴。泰安在財力人脈各方麵皆為首選。隻是九天財團向來是家族企業,執行總裁不願找外人擔任。你與對方年紀最小的小姐各方麵條件相當。用一樁聯姻換取合作自然合算。”眨眨眼,表哥微笑宣布,“你就是這次的祭品!上帝與天使合謀算計了你,我的聖處女瑪莉亞大人。”

“我恨這種不道德交易!啊啊!”某個蠶寶寶在地上盡情翻滾,“我討厭生在這種家庭!可惡!菲菲!你把我推入了水深火熱中!”

“哭吧,叫吧。”背靠著門板,表哥大人淺啜了一口葡萄酒,像撒旦一樣悠然微笑,“除了我,沒有人會救你的!”

“如果你也算是個神職人員。”停止打滾,江紫恒恨恨地瞪住表哥,“你該知道不相愛的人不可以在神壇前發誓。你應該阻止這場婚禮!”

“身為一個神職人員……”江靖文略略皺眉,“我也知道,破壞一場婚禮是有罪的。”他拍拍表弟的臉,“這是一個機會,讓你冷靜一下。究竟是繼承公司擁有大好前途,還是徹底和他們斷絕關係,隻選擇你愛的人。”

“這還用問嗎?”江紫恒咬牙切齒。

“是嗎?”吹了聲口哨,江靖文轉過身,透過肩膀嘲諷地看著他,“如果真是這樣,那你為什麼還會回來?隻要你不回來這一切也就不會發生。”他搖搖手指,截住江紫恒要喊出口的解釋,“不用找其他借口。是你自己放棄了龍菲菲。”

“被拋棄的人是我好不好?”脾氣暴躁的家夥覺得他要瘋掉了。

“那又怎麼樣呢。”歪著頭的神父清冷冷地睥睨他,“讓一個已經與你共同生活三年的愛人選擇放棄你,這是你的錯。是你沒有辦法給對方安心的感覺。你明明愛著她,卻賭氣選擇了回家。這樣的你真幼稚。不是所有一切都會在原地等待你回心轉意的。”

直到皮鞋的聲音清冷地遠去,像個繭子一樣躺在地上的江紫恒依然無法反駁,隻能恨恨地調過頭去。

沒錯,他是很幼稚。他是不夠堅持。他應該不管龍菲菲說了什麼,都絕對不離開。可是他真的很生氣,生氣三年的感情,可以被龍菲菲輕描淡寫結束得那麼輕易,生氣她安靜的笑容還可以那麼美麗。好像從頭到尾隻有他一個人在為情而苦,這樣的心情讓他好不甘心好不平衡。

想要看看在離開之後,那個人會不會為他露出傷心的表情;想要知道,如果失去自己,那個人是否也會如他這般想念對方?

這樣慪氣般的心情果真太幼稚了吧。

懊悔的心情折磨著江紫恒的心,而他的倒黴卻並沒有到此結束……

在他回家一周後的某天,終於可以脫下繭子裝,虛弱扶牆嚐試行走之際,他接到了一個口氣囂張刺耳得簡直讓他暴跳如雷的電話。

“喂~你是江sir吧。”那口氣嗲嗲的,很做作,讓他一聽就大皺其眉。而接下來,這個人的下一句是:“我是龍菲菲後援會團長季小曼,有點事想和你商量。”後援會怎麼會有團長?江紫恒忍耐住翻白眼的衝動,扶牆彎腰慢慢坐在樓梯上,龍菲菲的交友情況他很了解,這個三八肯定不在名單之上。

“你還喜歡龍菲菲嗎?換句話說,你還想要龍菲菲嗎?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我立刻掛電話。如果你還想和她破鏡重圓,我有辦法。”很多事情都是要開宗明義的,如果不能用一句話吸引對方,從做生意的角度來講,就意味著輸了。因此季小曼不幹吊人胃口那種事,直接切入主題。

江紫恒俊臉沉肅,“這是我的私事,和你有什麼關係?”擺明說吧,他不相信這個三八能想出他想不出的方法。

“當然有關!龍菲菲有自殺傾向,她是我的客戶,她的平安就意味著我的前途!”

“自殺?”不會吧。江紫恒的手一抖,手機險些落地,他六神無主結結巴巴,“她不是這種人……”

“你和她共同生活了三年,卻還是完全不了解她。”一個男人的聲音從手機那邊傳來,低沉壓抑卻有著悅耳的聲線。

“你是誰?”江紫恒頃刻之間瞪圓雙眼。

“我是……”手機那邊猶豫了一下,似乎在什麼人的提示下遲緩地回答,“龍菲菲後援會的副團長……”

“對不起,可以問一下你的身高嗎?”江紫恒緩緩起身,表情嚴肅。

“我沒有注意過,大概在一米九左右吧。”

“對不起,可以請教一下你對瘦高型短發女生的看法嗎?”江紫恒皺起眉頭,十足警惕。

“在神的眼中,不管高矮胖瘦,人類就是人類,不存在任何偏見性眼光。”對方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那你對龍菲菲這個人有什麼感覺。”聲音低沉下去,江紫恒的臉色已經開始很難看了。這人誰啊,跑來對他和龍菲菲的事問東問西,他現在懷疑自己已遭遇了情敵!而且還比他高!

“我覺得她是人類中,比較令我欣賞的那個品種。”對方盡量回答得保持誠意。

“我們可以約個時間談談嗎?”江紫恒用手指鬆了鬆衣領,俊臉沉肅十分危情。

“那就是我們本來打電話的目的啊……”一零一看了眼季小曼,帥氣的臉龐很懵懂。

五分鍾後,雙方收線。各懷心思地約定好談判地點。

“你要知道。一零一。”

身穿斜肩黑色連衣裙披著大波浪卷發的紅唇美女,伸指把墨鏡推到頭頂,蹬著五寸細高跟鞋的雙腳分開站立,單手叉腰以一副十足瞧不起人的神氣睥睨著麵前這幢摩天樓。

“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堪稱絕對的就是指——根本沒有絕對這件事本身!”

“這和你打算要做的事有關嗎?”一零一對季小曼預備實施的計劃,了解程度就像南極冰川一樣,目前還是銀裝素裹——一片雪白。

“沒有什麼是命中注定一麵倒。”神采飛揚的女人微笑著回眸,溫柔地拍拍他的背,“擤過鼻涕的手紙經過再生係統的改造依然可以變成用來擦嘴的紙巾。你明白嗎,我想說的就是——”她深吸口氣,“千萬不要小瞧自己哦!”

“不,我半點也不明白。”一零一麻利地甩頭,“但我希望你下次不要使用這麼惡心的比喻。”

季小曼聳聳肩,率先邁步,二人一前一後排成一列進入泰安大廈總部。

在二十五層的貴賓招待室裏,江紫恒正摩拳擦掌拭目以待。

綠色的盆栽,磚紅色的地毯,乳白色的接待台,香濃的咖啡,墨色的玻璃桌,以及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領進客人後就挺直腰背坐回電腦桌的女秘書。

“你的腳好像有點抖。”

一零一平靜地提醒坐在身側的女性。

“當然。”一屁股陷入柔軟得過分的沙發,這讓季小曼的銳氣瞬間消減了不少,她勉強撐起手臂讓自己的身形盡量保持堅挺,“其實我對這種環境有非生理因素造成的後天恐懼症!”她小聲告訴他,“每次進入這種地方拉業績,都要先飽受秘書們的冷眼,一百次裏有九十九點九次我會被大堂經理轟出去,所以我現在很憎恨一切看起來和飯店相似的環境你知道嗎?”

“這就是你堅持約會地點不能選擇飯店的原因嗎?”一零一乍然醒悟。

“才不是這樣呢。”

“喂!”一隻拳重重砸上玻璃茶幾,還戴著拳擊手套的江紫恒怒視著兩個交頭接耳嘰嘰喳喳就是不正眼看他的客人,“你們不會忘記在電話裏說過什麼吧!你們來找我不是為了談龍菲菲的問題嗎?”

“這是當然,這種事不需要你這個拋棄者提醒還關心著她的我們。”季小曼迅速扭頭,MP全開進入戰鬥狀態。而一零一則無言地瞥視季小曼,奇怪這個隻是為了不要支付保險賠償金的女人怎麼能把謊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江紫恒雙手交織摩挲著挺直的鼻骨,為了龍菲菲不得不低聲下氣地忍耐,“不管怎麼說,謝謝你們對菲菲的關懷。請暫時在我無法脫身的日子裏給予她最高限度的照顧。我一定在日後報答兩位,當然了。”他不快地瞪視一零一,“不用給她‘額外’的關照!”

“暫時無法脫身的日子?”季小曼諷刺地拉長音調,指指一旁有如木雕泥塑的女秘書,“你確定隻是暫時嗎?你現在根本欠缺最基本的人身自由。就連見麵也需要有人監控不是嗎?”

“而且我還聽說你就要和別人結婚了。”一零一從旁補充。

“那不是我的意思。”江紫恒一臉無奈,“總之,這種狀況我會想辦法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