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染的愁眉如蓋住天邊朝陽的雲朵般一點點散開,歪頭確認:“真不一樣?”
呼延禮重重頷首,“自然是不一樣的。”最不一樣的,應該是麵對她時心中的這份悸動吧。呼延禮說不出口,單是想想,臉上就熱烘烘的一片,好在有虯髯遮擋,誰也看不分明。
絲染嫣然一笑,拉住他的手,一個旋身,翩然上馬,緊緊地靠在他的懷中,明明以前被他用輕功帶著飛的時候,也是如此貼近,但心中卻覺得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親密。
“我覺得幸運得不可思議。”她低聲喃喃。
呼延禮輕笑一聲。一夾馬肚,良駒撒開四蹄,踏雪遠去。下一刻,柔得要滴出水來的“我也是”三個字,由朔風相送,飄入眾值宿侍衛的耳中。
一直豎起耳朵偷聽的侍衛們麵麵相覷。現在是什麼狀況?偉大的皇太子殿下被橫刀奪愛了?情敵還是這麼一個看起來隨處可見的虯髯大漢?天理何在哇呀呀呀!
尾聲 真容
在路上碰到需要呼延禮出麵處理的江湖和經商事務,耽擱了幾日回到蘇州,等待他們的竟然是一場盛大的文定之禮。
鼓樂齊鳴鞭炮喧天,一進家門就被抓去套上大紅衣衫倒也罷了,神奇的是爹娘和兄弟竟然也已經拾掇得一身喜氣,迎接女兒與未來女婿回來,“我們也是剛到,還沒拜見過長公主呢。據當值的內廷侍衛說,長公主衝到皇宮裏,對陛下講,她唯一的兒子定親,做舅舅的自己不到場祝賀也就算了,憑什麼連嶽父嶽母都不讓外甥拜上幾拜?所以陛下就放我們先回來再說。”父母的臉上也是猶帶迷惘,似乎還沒有搞清楚怎麼莫名其妙就和國中最顯貴的家族攀上了親。
更神奇的是,道賀的嘉賓中,竟然有一位滿臉尷尬的半老男子,赫然便是絲染曾經要嫁的常州知府大人,似乎是奉了“上頭”誰的命令,常州知府跟著江南當地的幾位官員一起,來向新人致意。絲染看著他,心中百味雜陳,其實很想說一句“多謝你不肯娶我”,不過看老人家古怪的臉色以及其他官員們看好戲的目光,絲染決定還是少惹事為妙。
“知府大人,多謝你不肯娶她。”
心裏話突然被道破,絲染驚訝地看向聲音來處,才剛回頭,身軀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攪了你的親事很對不起,不過我想還是現在這樣比較好。”感受臉頰上傳來的胸腔震動,聽著他平穩的心跳,絲染雖因他直白的發言略感尷尬,心中更多的卻是找到了歸宿的滿滿喜悅。
知府大人灰頭土臉地告辭而去沒多久,興奮的女聲從後堂傳來:“小染在哪裏?小染在哪裏?快給我看看!”
絲染奇怪地四下打量。很少有人這麼喊她,如此親熱的叫法,是哪個熟人到了嗎?
說話間後堂轉出一位中年婦人,這婦人個頭嬌小,姿容清麗,然而最惹人注目的,是她身上散發出來那種完全與年紀不符的蓬勃朝氣,一出現在廳堂之上,便有滿室生輝的味道。
婦人蹦蹦跳跳地來到絲染跟前,執起她的手道:“我就說你穿這件衣服才好看,呼延禮還說要穿那種又長又大的,多土氣,果然還是我的眼光好!”
她一副自來熟的樣子弄得絲染沒法應對,隻能勉強露出笑容。
呼延禮無奈地道:“娘,你能不能別一跑出來就嚇到人?”
“我很嚇人嗎?”婦人氣嘟嘟地叉腰看向呼延禮,“你長成這個樣子才嚇人好不好?”
“你是在變著法兒地罵我嗎,親愛的夫人?”一名和呼延禮像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中年男子,將她摟入懷中,“兒子的長相可是全部隨了我。”
“胡說什麼,你很帥的!呼延禮才難看!”呼延夫人抓著丈夫的衣袖。
絲染深感她的形象詮釋了“情人眼裏出西施”的深刻含義——等一下!絲染猛然驚覺,呆呆地問呼延夫人:“您是……長公主殿下?”這位個頭小小的夫人,真的是傳說中功勳卓著、連陛下也要禮讓三分的護國長公主嗎?她的想象中,應該是一個高大健碩、英姿颯爽的女中豪傑,今日一見,怎麼看都覺得應該是出身江南的水樣佳人。反倒是伴在她身邊的崇文堂主呼延禧,十足北方大漢的身材,事實上卻是土生土長的姑蘇人士。
這對夫婦的外貌與出生地域剛好完全倒過來,也算奇事一樁。
發現未來兒媳好奇的注視,呼延夫人像是找到了新玩具,扔下與之膩膩歪歪的丈夫,眼睛閃閃發亮地迎上去,“小染,你真的不認得我了嗎?”
絲染仔細地凝視她,非常困惑地搖了搖頭。長公主身份尊崇,長相也十分出色,任是誰見過一次,就絕對不會忘記,她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呼延夫人眼裏充滿失望,撇撇嘴正要說什麼,這時蕭母一聲抽氣,顫聲道:“您、您是那天受傷的夫人?”
呼延夫人大喜,疾步走到蕭母跟前,握住她的手,“你說得沒錯!我就是那天受傷倒在你家別莊的女人啦!”
“您竟然是長公主?!”十七年前的舊事竟然成就今日姻緣,蕭母深感意外。
“沒錯沒錯!”長公主努力點頭,“當時仲文房不是有人要逼宮嗎?我得到消息後回國馳援,中途遇到伏擊,是你們母女救了我,還記得吧?”
蕭母惶恐地道:“我隻以為您是哪家落難的夫人,您離開的時候還偷偷塞了銀子給您……真是、真是失禮了!”
“說的哪裏話?”長公主豪邁地一揮手,“當時你們母女非但救了我,還冒著危險幫我逃過追兵,更別說臨別贈銀,這番深情厚誼,我到現在都還時時常記心頭!不過小染竟然忘了我,”她委委屈屈地低下頭,“虧她那時還答應過,長大以後做我家的媳婦呢。”
絲染完全沒有關於這件事情的記憶,看向兩位母親的眼中滿是疑問。
蕭母笑著安慰她:“阿染那時候才三歲,那個年紀的孩子不記事的。反正現在結果已經如您所願,不是很好嗎?”
“說得也是!”長公主馬上開心起來,親熱地挽著蕭母的手臂,“妹子,你不用稱什麼您啊您的,直接喊親家母就好了嘛。”
蕭母尚未回答,呼延禮忽然陰惻惻地開口:“娘,至今為止的一切事情,該不會都是你一手策劃的吧?”
“哪有?我又不是神仙。我隻是叫你去看看小染過得好不好而已,是你自己喜歡上人家,還和遼宋兩國的大人物搶老婆,這麼壯烈的事情,可不是為娘的可以策劃哦。”長公主狡黠地衝兒子擠眼。
呼延禮被她說得啞口無言,確實,一開始父母的說法,隻是看看絲染有沒有成家。若沒有,就給她找戶好人家,後來的發展,是他自己陷進去,以至於由媒人變成良人了。
“結果好就好了,對吧?”絲染捏捏呼延禮的手,回過頭去,衝他溫柔一笑,不過笑容在看清他樣子的時候便凝固住——
“你、你剃了胡子?”
呼延禮撓頭,“他們說成親的時候,邋邋遢遢的樣子不好看。”
絲染怔怔地盯著他,臉上泛起紅暈,隨即又想到之前塗存雅說的,最近有上百個俠女正在滿江湖尋找突然間銷聲匿跡的呼延禮。她大感憂慮,示意未婚夫低頭附耳過來,輕聲道:“我還是喜歡你虯髯的樣子,所以明天開始蓄須吧。”
“人家都說我剃掉胡子之後好看耶。”呼延禮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臉。
他這個表情簡直好看到爆了。
絲染壓抑住花癡的衝動,一扁嘴,嗔道:“我說蓄須就蓄須啦!”
呼延禮還沒被她這麼撒過嬌,整顆心都要化了,連聲道:“好好好,聽你的!”
絲染滿意頷首,“還有,你要想辦法早點把胡須養長!”
“好!”真奇怪,為什麼絲染和娘一樣,都不樂見夫婿剃胡須呢?
絲染進一步叮囑:“胡子養長之前,盡量不要出門!”
“好!”在家裏陪陪她也好,兩人都沒有好好以戀人身份相處過。
“就算出門,也一定要和我一起。”
“好!”
“還有,以後出門一定要蒙麵!”
“……”
這位小姐,你倆是穿越到阿拉伯,而且還女穿男外加男穿女了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