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沒有結束的戰爭
海岸邊,紫雲默默地注視著蔚藍的靜海。
“紫雲——”
紫雲轉過身來,見了來人,微微一笑,“是你們啊。”
“是。”庸解狐凝視她憂鬱的麵色,攤開手,露出掌心間的東西,“這是被怪物吞下的紫雷的晶魄。”
紫雲接過,圓潤的晶魄在她手中,光芒更勝了一些。
“還有,遠臣的事已告一段落,我是來向你辭行的。”庸解狐頓了頓,“至於那怪物的屍體,我準備帶回去請朋友幫忙研究,調查它究竟是何種生物。”
“啊,也好。”紫雲輕輕道,“也許對找尋幻鏡會有一定的幫助。”
“會的會的。”隨光在一邊大咧咧地開口,“你放心,我上次在靜海之謐見到紫雷的時候,他氣色還不錯,估計一時半會兒的還死不了——哎,你踩我幹什麼?”
望月繼續狠狠踩他的腳背。
“說到這件事,我已代王兄攝政,直到他歸來為止。至於幻鏡,它能以物生物——”紫雲皺眉,“你們說曾見過變獸……”
“變獸不可能單獨離開溜沙國。”庸解狐沉吟,“我以為,當日所見的變獸和庫官,應該也是幻鏡所產生的幻象。”
隨光睨他,“照你這麼說,幻鏡在溜沙國了?”
“有這種可能。”
“那好。”隨光潑他冷水,“溜沙國疆域廣闊,國人又野蠻無比,我們在哪裏去找幻鏡?又去找誰打聽幻鏡的下落?”
“至少要找吧。”庸解狐盯著他。
“說得輕巧……喂,你這麼看我是什麼意思?”隨光突然有一種跳入陷阱的感覺,“我不會去查的。”他撥開額前的發給在場諸位看,“我的晶魄才長出來,很弱的,不小心保護,隨時可能掛掉。”
“可沒有了幻鏡,幻晶會消失,晶魄之力也隨之孱弱……”望月擔憂地說,“到時候,不隻是隨光你,整個幻晶國的人都會——”
隨光泄氣,耷拉下腦袋,“說得也是啊……”
“我剛聽說了一件事。”庸解狐突兀地轉化話題。
“什麼事?”其餘三人一致問他。
庸解狐咳了咳:“珍藏於奄南國的《溯予之源》被盜了。”
“什麼?”隨光的短發根根衝天,他瞪圓了眼,“你是說《溯予之源》?那本據說記載了盤古有史以來所有秘密的‘智慧之書’?”
庸解狐如他所願地點頭。
“一定還是‘他們’——我有預感。”紫雲肯定道,“遠臣親口說‘他們’要毀了盤古。現在,‘他們’偷走了象征財富的幻鏡,使最富有的幻晶國失去了經濟支柱;奪去了象征力量的射焰弓,使最強悍的朗射國沒有了神器保護;盜取了象征智慧的《溯予之源》,使最文明的奄南國停止了前進的步伐……財富、力量、智慧都有了,還有前段時日,幻晶石價格被哄抬——是了,解狐,你不是說布拉國大公的小兒子也被綁架了麼?必然也與‘他們’有關的。這就是‘他們’的目的——獲取庇護所有國家的聖物,一一摧垮這些國家——那樣子,盤古星遲早是‘他們’的天下!”說到這裏,她頓了頓,搖頭,“最可怕的是,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誰!”
“還是有線索的,不是嗎?”隨光的職業習慣使他脫口而出,“至少,我們知道他們的首領叫‘帝拉斯’。”
“是的,帝拉斯。”紫雲眼前一亮,“那怪物沒有在幻晶國徹底完成任務,控製幻鏡的秘密還沒有找到,‘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沒錯。”庸解狐接口,“我想‘他們’之所以會盜取《溯予之源》,就是想從這本史傳記載了秘密的‘智慧之書’中找出控製幻鏡的方法。”
“這麼陰險啊?”隨光從旁感慨。
紫雲幽幽的目光看向他。
隨光立即警覺起來,“嗯,這個,我是說,我是很想盡力的。不過我最近比較忙,你也知道,我沒武功沒武器又不會奇門異術……”
“你有王兄的白瑩石。”紫雲輕言。
隨光低頭看那枚指環,訕笑地打著哈哈,“啊啊,皇室的嘛,我現在就還給你好了。”說完,他就動手拔指環。
紫雲按住他的手,“不必了,王兄既然給了你,必有他的用意。”
“不要吧?”隨光拚命搖頭,“他隻是一個人在靜海之謐呆久了,偏就隻有我陰差陽錯地闖進去,他別無托付,隻好暫時由我拿出來——相信我,他一定希望這枚指環能交到一個聰慧敏秀機靈的高人手上……”
“隨光……”望月已是聽不下去,“你別再找借口了,作為幻晶國的人,你要擔負起責任來。”
“哈哈,我不過是個三等公民。上有帝相,下有軍士,該為國盡力的,應該是他們才對。”
“三等公民又怎麼樣?”望月戳他的腦門,“你現在至少還是三等吧?等幻晶國被滅掉了,你就隻能當亡國奴了。”
隨光歪著脖子,還想反駁。
“而我呢,找不回射焰弓,女王怪罪倒是小事。”望月的嘴角垮下來,表情悲戚,“一旦朗射國被占領,我們狼族一定會被剝皮吃肉……”
“他敢!”隨光的發有些蠢蠢欲動了,他摸著望月發中的那一對小小的狼耳,說得豪氣幹雲,“有我在,誰敢傷害你?走,我們現在就去溜沙國找幻鏡去!”
說完,牽了望月的手就準備出發。
“隨光!”庸解狐在身後喚他。
隨光回頭,“對了,死狐狸你就去奄南國,找到了《溯予之源》的線索就立即來跟我們回合。哼,我就不信我找不出控製幻鏡的辦法!”
“隨光——”庸解狐緊追幾步趕上他,舉手按住他的肩膀,低聲耳語,“她是狼族。”
“你不爽啊——把爪子拿開!”隨光拍開他的手,“現在流行人獸戀。”
“那就好。”被他搶白,庸解狐也不生氣。他又看了望月一眼,“若是回朗射國複命,代我向洛非問好。”
望月驚奇,“你認識女王陛下?”
庸解狐的眼神有了些許變化,他微微一笑,“我什麼地方都可以去,唯有一處,這一生,也不知能不能到達……”
“好了好了!”隨光不耐煩地打斷他,“每次都喜歡叨念這一句,你不煩我都煩了。望月,我們走了!”
庸解狐凝視他們離去的背影,回頭瞅還在默默注視靜海的紫雲,繼而抬眼望那同時出現在夜空中的金銀變月——
一切,似乎才將開始。
隨光與望月走出了老遠——
“隨光,你為什麼老喜歡叫庸解狐‘死狐狸’?”
“因為他太歹毒。”
“歹毒?”
“沒錯。”
“何以見得?”
“……”
“隨光——”
“……”
“隨光?”
“……”
“隨光!”
“行了我說就是啦。他第一次出現在我麵前,是以一絕色大美女的身份,並且還很可惡地羞答答地說與我有要事相商。待我興衝衝地趕到約會地點,居然發現是一個高高大大不折不扣的男人在等我。更可惡的是,他還給我亂飛媚眼——惡,還是不說了。這個死狐狸,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的所作所為!”
(幻鏡之旅·完)
荒之眠(針葉)
第一章 開獎啦
當眼中漆黑一片的時候,身體的其他觸覺會變得相對靈敏。
例如——聽覺。
高昂的音樂如充沛的氣旋,一圈一圈,流暢無阻,布滿整個房間,房內漆黑得無法產生半片陰影。從半環式透明牆窗向外看,無垠的夜色中,偶爾會劃過一道道朦朧的光柱,轉瞬即逝。除了光柱,從牆窗這個角度竟然看不到任何風景,仿佛這房間佇立於青峰之巔,依伴於萬仞絕壁。
音樂盤旋……
有人是天生的歌者,他們的音樂猶如來自地底深處的呼喚,攝人心魂,一入耳,就如鐵爪攫取心髒,那種強烈震撼的悸動感隨著血液流遍全身。
“嗒!嗒!”輕輕的開門又關門聲,一道身影步入充滿音樂的房間,浴室的燈光也趁機從門縫中傾瀉而出,在音樂之中混入片刻的朦朧。
裹著浴巾的身影顯然是這間屋子的主人,馥鬱的沐浴香氣中,這位主人依著音樂的節拍好心情地旋轉起舞,一圈,又一圈……半?
沒錯,僅僅旋了一圈半,黑暗中,主人的眉頭微微一蹙。不動聲色地繼續旋完那半圈,主人抄起手邊的果凍電話扔向半環式透明牆窗的一角,也不意外果凍電話被“某隻手”接住。
事實上,除了主人的雙手,房間內不應該再多出一隻手。如今多出的“某隻手”,不外召告著一件事——有人入侵。
好大的螞蟻膽!
此時,高昂的音樂漸漸滑入溫柔的低穀,扯出冷冷的笑,夾著一身清爽和幽香,主人撲向入侵者。
黑暗中,兩道黑影——不知是誰壓倒了誰,不知是誰反扭了誰的胳膊,不知是誰勾住了誰的腳,不知是誰又反壓製了誰……
攻擊,防守,反攻擊,反防守。
呼吸與呼吸交錯,不重,不粗,不急,不喘,輕輕的,淺淺的,給人一種懶懶洋洋的錯覺。
主人和入侵者似乎很小心,一連串的攻擊和防守雖快如閃電,動作幅度卻非常小,兩人仿佛有默契一般,盡量不讓身體與房間中的器物接觸,以免撞倒損傷。
火大了,主人一把扯下浴巾,兜頭罩向入侵者,不偏不倚,正好罩在入侵者頭上。同時,主人手指一彈,輕叫:“開燈。”
房間的聲控係統在一秒之內接受並確認主人的音波,下一刻,燈光大亮。
音樂停止。
黑色的浴巾罩在入侵者頭上,主人冷笑一聲,正要反製入侵者,卻不想入侵者雙手一攤,敏捷地向側方退一步,蒙蒙悶悶的聲音從浴巾下傳來:“不玩了,榭兒。”
榭兒,正是這間屋子的主人。
“你說不玩就不玩?哼——”主人長腳一伸,直劈入侵者肩胛,口中不忘斥罵:“在這裏,我遊榭兒說了算。”
很明顯,屋主的全名是遊、榭、兒。
“我道歉,我不應該不敲門就進來。”入侵者彎腰閃過這挾雷帶電的一劈,語有笑意。
“遲了。”遊榭兒反手一撈,扯上浴巾一角,再借機一抖,將浴巾一旋,繞在入侵者脖子上,腳下同時一勾,一個漂亮的反製,將入侵者壓在地板上。得勝後,遊榭兒不忘追加一句提醒:“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入侵者全身放鬆,一點反抗的意思也沒有,隻說:“我收回。”
“收回什麼?”
“道歉。”
“……”遊榭兒愣了愣,突地哈哈大笑,放開入侵者,待到笑夠了,遊榭兒才說:“喂,算起來我們一年沒見了,你還不把浴巾拿下來。不想見見我?”
“不想。”頭罩浴巾的人搖頭又搖頭。
“為什麼?”有人氣結。
入侵者似乎歎了口氣,雖看不到表情,那語氣卻極度的無奈:“因為我不想看到你那副臃腫的身材。”
話剛說完——砰!果凍電話迎麵吻上腦袋。
“庸、解、狐!”殺氣騰騰,蓄勢待發。
頭罩浴巾的人閃身避開,至此仍然無意扯下浴巾,邊躲邊笑,“榭兒,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我可沒請,你不算客……哦,對了,”刹住身形,遊榭兒一拳捶到掌心上,想到什麼似的大叫:“喂,你怎麼找到我這兒的?”
“……”
“解狐?”
“榭兒,你的屋子隻停在建築的最頂層,我正好看到,所以下來……嗯,拜訪。”
“拜訪就免了,你是算準了時間來這兒。”心知肚明地輕嗤,遊榭兒換上輕柔的音樂,回頭,雙眼一瞪,“你到底要在浴巾下麵待多長時間?”
借著浴巾下透露的隱約光亮,庸解狐走到透明牆窗前,慢慢扯下浴巾。
在夜色的渲染和燈光的反射下,此時的牆窗像一麵朦朧的鏡子,曲曲折折的線條勾畫出深夜拜訪者的輪廓,虛幻,縹緲,仿佛要淩空飛去。
隨手將浴巾向後拋,他篤定主人會接住。
食指一勾,讓浴巾掛在手上,遊榭兒抬平眸珠,視線溜過那道久違的背影,慢慢移向鏡麵化的牆窗。隱隱約約的鏡麵中,是一雙低垂的眼眸。
“榭兒,把燈關了,我想看夜景。”輕沉的嗓音,透著一絲疲憊,“謝謝。”
遊榭兒沒說什麼,彈指下令,黑暗重回。
走到庸解狐身邊,兩道身影並立。
透過牆窗往下看,一片繁華美景,都市迷離。筆直的街道縱橫交錯,如蛛網蔓延,高聳的建築物或密或疏,圓頂的,尖頂的,方形的,三角形的,不規則的等等等等,包裹在五顏六色的燈光下,充滿狂野與靡麗,與之相伴的,是那幽靈般的氣息。
這種氣息,與正義起舞,與邪惡幹杯。它誘惑,妖嬈,純粹,美麗得……令人窒息。
點著牆窗上友人的肩部線條,遊榭兒突道:“解狐,你不高興。”
庸解狐沒說什麼,長長的眼睫翕翕一扇,似要抬眼,也僅是……似要。
“我能幫你什麼?”遊榭兒揉揉半濕的發,停了停,瞟他一眼,撇嘴追加一句,“喂,我的身材沒你說的那麼臃腫吧?”
“……”似笑非笑地彎起唇角,庸解狐抬眸,隻道:“你是西一區的總編輯,我可不敢勞煩你。”這話,僅是謝絕了遊榭兒前一刻提出的幫忙,對於“臃腫的身材”一說,他似乎不打算收回。
“哈,你還知道我是誰啊。”遊榭兒翻白眼,隨後立即感慨成熟的自己怎會有如此幼稚的舉動。
庸解狐聰明地沉默,以免挑起不必要又幼稚得可笑的爭執。
現在的他,無心玩笑,也無力玩笑。
遊榭兒是“八卦綠貓”西一區的區總編輯,愛好是“砍文章”——砍掉文章中所有不必要的形容詞和副詞,如定語、狀語、補語。通常一篇文章,無論多少字,無論什麼體裁,無論有什麼用,經遊榭兒審讀之後,隻會剩下幾百字或幾十字。這種砍文章的過程被遊榭兒稱為“塑骨”,就像貓這種動物,一條魚整個含進嘴裏,吐出來後隻有一條完整溜溜的魚骨頭,精減得……唔,隻能用精減來形容。
曾經有一位作者,將自己嘔心瀝血的五十萬字大作交給遊榭兒“拜讀”,原本那位作者想借“拜讀”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請遊榭兒寫推薦序文,結果可想——五十萬字大作被砍得血肉橫飛,剝皮,剔肉,外帶抽筋,等遊榭兒“塑骨”完成,一個文檔丟回去,五十萬字濃縮成五千字,最後附言:“此文可讀率僅百分之一,請投短文出版部。”
憤怒嗎?
如果是作者本人,大概會。
其實,那位作者的書寫得不算差,如果一千人閱讀他的作品,至少百分之九十八的人不會排斥。不幸的是,他偏偏將作品給了那百分之二的人“拜讀”,不被砍死已經是福大加命大了。隨後,五十萬字轉到西一區另一名編輯手中,總算是順利出版。
遊榭兒的屋子是一駕舊式的四輪地跑,經過改良後,空間寬敞,設備齊全,攻擊係統無可挑剔,必要時可以升空。遊榭兒喜歡將房子停在建築物的最頂層,方便看風景,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無論從高度還是視野度來說,都稱得上是這座城市的最高點。
這種可移動的屋式地跑,十幾年前曾在盤古星上流行過,現在,全盤古大概找不到三駕,一來過時,二來……二來……唉,庸解狐偷偷歎口氣,雖然屋式地跑很方便,可體形太臃腫,對於追求新奇和刺激的人們來說,新鮮感一過,也就視如垃圾了。
他幽幽抬眼,高緲的夜空中,一輪變月懸掛。
霧化的金色光芒灑在盤古星上,與城市的璀璨相比,毫不起眼。
此時,若有飛禽過空,瞳孔中必會映出某個“奇怪”的物體——在這城市最高的建築物上,覆蓋著一個半圓形的“頂”,它有著金屬質地的外殼,光滑,優美,折射著金變月的光芒,自身的顏色卻無法判斷;它圓圓的四周環繞著一圈皺褶似的裙邊,像浮遊在深海中的水母,它的下方卻是一個矩形座,整體看上去像某種造型奇特的玩具。
這奇怪玩具,正是遊榭兒設備齊全的屋式地跑。
“這兒……”指尖在窗上無意識地遊走,庸解狐的聲音慢慢輕鬆,“沒變……”
“嗯,荒度之夜!”遊榭兒亦將視線投向因高度而縮小的城市,“可以想象,未來的八天絕對熱鬧,熱鬧之後,就該我們忙了。”
“要開獎了,”庸解狐靜靜陳述,“這也算是盤古星的……盛事。”
“我可不會認為你對那獎有興趣。”遊榭兒橫眉一瞥,對他所提到的“獎”心知肚明。
深夜的拜訪者淡淡然吐口氣,垂下的雙眸掩去所有情緒,隻輕輕應了聲:“嗯。”
“那麼——”遊榭兒背靠牆窗,負手問道:“解狐,你怎麼有興趣到這兒來?”
偏頭,銷魂的眸子穿透黑暗看向友人,一道恰巧破空的光柱在那雙眼眸深處劃過幻晶般的光澤,閃爍的燦爛,瞬間的焰火。
唇動,他的聲音輕輕的,悄悄的:“路過,為了吃一盤麵。”
多簡單的理由,卻也最真實。
說起獎——
盤古星上,獎項很多,多得就像宇宙裏懸浮的小行星,此消彼長,綿綿不絕。但是,沒有哪一種獎能像賽息國的“眠獎”這麼引人注目,流光溢彩,甚至……囂張。
提起“眠獎”,不得不先了解賽息國。這個位於盤古星西半球的一個小國家,沒有誇誇其談的曆史,沒有讓人眼饞到野心膨脹的礦產資源,充其量,算是有那麼一點豐富的森林和水力資源吧。但因為國土麵積小,這豐富的“資源”也不過是小菜一碟,小貓一隻,不足掛齒。
盡管如此,賽息國卻特別注重國民的文化素質,賽息國人熱情好客、談吐文明、重諾守時,熱愛大自然和野生物。
“眠獎”是賽息國眾多獎項之一,它的曆史可以追溯到282年前。“眠獎”共設有9個獎項,每3年頒發一次,迄今已經頒發了93屆,按順序,今年這一屆想當然是第94屆。
荒度城,曆來是“眠獎”的頒發地,第94屆自也不例外。
“眠獎”的特點有二:一,它獨立;二,它隱秘。
它的獨立,在於評選者的提名不受任何限製。不分國家,不分種族,隻要你能聯係上“眠獎”委員會,你就能對你所欣賞的人、作品、組織進行提名,甚至可以自己提名自己。要注意的是,在提名的同時,你必須提供一個理由去支持被提名者,就算你說“今天天氣很好,所以我提名某某”這類爛到令人腦殘的理由,“眠獎”委員會的工作者也會欣然接受,然後記錄下來。
他們不會暴青筋,絕對不會。
它的隱秘,在於評選隻出結果名單,評選中的細節和過程全盤保密。這裏所謂的“結果名單”,並非指獎項最終得主名單,而是指——由“眠獎”委員會經過“可能存在的”激烈討論而評選出的、有資格參加最終頒獎狂歡日的名單。
9個獎項,9張名單,名單中所記錄的皆是各領域的佼佼者。
委員會將邀請這些佼佼者光臨荒度城,參加為期8天的頒獎狂歡日,在這8天裏,他們將於不同時段頒出9項“眠獎”的最終得主。對於那些不接受邀請的家夥,將被委員會視為公然放棄,在此屆除名,而接受邀請卻無法準時到達荒度城的家夥們,就算他可能是某項“眠獎”的最終得主,也會被委員會除名,另評新得主。因為,賽息人非常注重時間觀。
總之,在頒獎前,誰也不會知道誰是九大獎項的最終得主。
以上,可稱為“眠獎”名譽盤古的理由,卻並非它囂張的理由。
它囂張,因為它所設定的九個獎項中,既包括正麵的、對盤古星有利的創作、發現和所作所為,也包括負麵的、對盤古星有害的創作、發現和所作所為。
這些創作、發現和所作所為的相同點是——巨大影響。
影響,有正有負,正,是提升和躍進,負,是倒退和毀滅。
“眠獎”之所以囂張,之所以惹來盤古星所有人的關注,正在於它無論正負,不分好壞。
真正的平等,大概如此吧。
玩著果凍電話,庸解狐曲腿坐在窗台上,身後是空曠的荒度美景,耳中是遊榭兒反複播放的音樂。室內依舊漆黑,他將下巴輕輕擱上膝蓋,不知在想什麼。
有時候,什麼都不想,卻又什麼都往腦子裏鑽。
布拉國……昭搖……
幻晶國……隨光……
他來荒度城,的確是路過。每屆的“眠獎”評選和頒布總會惹起一些事端,滿足了好奇者的窺獵心理,坦白而言,能夠獲得“眠獎”,對誰都是一種榮譽,也是一種肯定,要他假假地說“我對這個獎沒什麼興趣,這個獎對我沒有任何意義”,他還真是做不到。
不必雲淡風清,不需孤高自賞,真正的欲望有時才最可愛。
而這一次,他卻是真的……真的……沒有興趣,沒有的程度已經達到讓他留下看看頒獎結果的好奇心也泯滅殆盡。
他隻想吃一盤麵,單純地。
明天,吃完麵後,他便離開。
“給。”一杯熱茶端到眼前,伴著推薦的笑語,“荒度城的朵蘭公主茶,顆粒速溶。”
“謝謝。”庸解狐含笑接過,眼角瞟到遊榭兒撐掌一跳,坐到自己身邊,搶過被他蹂躪的果凍電話。
無言片刻,遊榭兒清清嗓,開口:“職責所在,有件事要催催你。”
“催什麼?”品著朵蘭公主茶,庸解狐莫名其妙。
“《又見地藏》啊,明年的《又見地藏》,你的目標瞄準哪裏了?”
如果遊榭兒希望從庸解狐口中得到蛛絲馬跡,恐怕要失望了。庸解狐很幹脆地給出兩個發音完全相同的字眼:“秘、密。”
“……”異常的靜默,暗示著遊總編有腦殘的跡象。
庸解狐不理,繼續喝茶。
三分鍾後,身邊傳出磨牙聲——“解狐,我一向佩服你的螞蟻膽。”
茶杯在唇畔頓住,須臾,庸解狐轉移話題:“這是誰的音樂?”
遊榭兒並不介意他過於跳躍的思維,聳肩道:“範崇的作品,也是明天清晨將要頒出的‘眠音樂獎’可能獲獎者之一。我最近很迷他的音樂。”
說到這兒,遊榭兒的臉色微微一變,猙獰流露。
明天,清晨6點,在本該與夢之女神擁吻的大好時間段,那幫吃飽了不撐的“眠獎”評委會將頒出9大獎項中的第一項——“眠音樂獎”。
隨後,同一天正午12點,公布第二項——“眠極綠獎”。
“八卦綠貓”和“眠獎”的關係,說出來簡單之極,也就是出版者和被出版的關係。等到9項結果出來,那些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事全都發生後,“八卦綠貓”會負責出一本關於結果名單和今屆獎項得主的名錄,頒獎八天內所發生的花絮亦會收錄其中。對於結果名單,找評委會要一份即可,對於今屆獎項的得主,則要出動旗下編輯去收集資料,如獨家照片、作品、研究成果的模擬等,最好再來一點深思熟慮的感言。
感……感他個……
“榭兒,希望你現在的腦子裏想的不是我。”捂嘴發出的沉沉笑聲打斷遊榭兒的思緒。
“……”
眼神真恐怖啊……庸解狐好心情地一笑,“這次你出動了多少編輯?”如果昭搖看到這種眼神,大概會驚歎“恐怖得真銷魂啊”。
眉心驀地一蹙,好心情因腦中突然跳出的一句話而消去幾分。
“三名。”遊榭兒瞥他一眼,跳下地,伸著懶腰走向臥室,在門前停下後,遊榭兒不忘腰肢半扭,回眸飛媚,裝出甜甜膩膩的誘惑嗓音:“解——狐——要不要……一起睡呀……”
庸解狐打個寒顫,搖頭。
行了,夠了,他可不想在未來的某天被人追殺。
第二章 “吃撐一個少一個”
第二天,清晨。
位於荒度城正中心的露天廣場上,一朵朵與石紋地磚同色的“小蘑菇”慢慢旋轉開,為坐在餐台上的客人擋下焰陽的火熱。
露天廣場的存在已近百年,它身上有美麗的傳說,也有動人的愛情故事,而這些都已成為曆史。為了紀念這些曆史,荒度城的人們給了它一個很長的名字,人們曾經很激動很熱切地叫著這個名字,可叫到現在,基本上已經沒多少人能夠念完全了。
所以,它那個很長的、很有曆史意義的名字,就像一位年老色衰、無牙的老女人,早已被那些花心健忘的老情人拋棄。如今,無論是本城居民還是慕名而來的觀光者,或是專為參加三年一度“眠獎”的旅客,都叫它“露天廣場”。
最沒特色的名字,也最好記。
廣場的正北方佇立著一座純黑色的建築,它的高度在荒度城排第五,也是眠獎評委會的大本營。
坐在廣場裏,你能夠享受空氣浴,欣賞廣場四壁上的精美浮雕,聽聽音樂,喝杯茶,吃些荒度城的特色美味,也可以觀看由眠獎評委會投放在半空的頒獎實影。
隨著焰陽的漸漸攀高,喧鬧的人聲像拍打海岸的潮水,一波又一波。遊走其中的侍者不必刻意豎起耳朵就能聽清他們的對話,一部分客人談論的是三小時前頒布的“眠音樂獎”,另一部分則談論接下來將要頒布的“眠極綠獎”。而這些,統統不會影響廣場四周特色美食店播放的響亮攬客聲——
“歡迎光臨,客人,吃撐一個少一個啊!”
吃……撐一個,少一個?
這些小店難道希望自己的客人越來越少?
非也非也。所謂“吃撐一個少一個”,指的是彈性好、咬得斷而挑不斷的賽息麵。這種麵條直徑0.03米,起點長度30米,最長無上限。
對於第一次品嚐賽息麵的客人,耐心的侍者會給出如下解釋——
“起點長度”是指一盤賽息麵的最少分量。一盤賽息麵,其實隻有一根麵條。在製作過程中,製麵師將甜、酸、辣、苦、鹹、麻等味道全部融入麵條裏,而且這些味道是“不”均勻地頒布在麵條的某一段上——不均勻哦,如果你想點一盤品嚐,這一盤其實就是一根長達30米的麵條。在享受美食的過程中,隨著麵條入肚的多少,你品嚐到的味道也不同,前段可能是苦的,中段可能是酸的,後段可能是鹹的或辣的……以此類推,這是起點長度的品嚐。
侍者解釋完,客人的問題又來了:為什麼說賽息麵“最長無上限”?
耐心的侍者仍然會繼續解釋——因為很多客人喜歡挑戰,如果他們確信自己肚大能容,通常會增加麵條的長度,讓自己飽到撐,還有些客人想試試自己能不能一口氣將這根麵條吃完,而吃到最後總會撐肚子……總而言之,客人點多長,他們就能做多長。
該解釋的都解釋了,如果你不想品嚐賽息麵,侍者會耐心地為你介紹其他特色小美食,如果你想品嚐一盤賽息麵,侍者會先問“客人想點多長的麵”,等到你確定長度後,不需要太久,一盤色、香俱全的賽息麵便會端上來。
直徑0.03米,長度30米,無須懷疑,這是一大盤麵條。客人吃快吃慢,自由,客人花多長時間吃完它,也自由——就算你從今天吃到明天,侍者也不會介意。但是,如果遇到吃一半浪費一半的客人,侍者的耐心會來個180度淩空翻,冷森森的表情讓客人吃不了也兜不走。要麼,你選擇繼續吃完不浪費,要麼,你選擇賠款,所賠金額是所剩麵條長度的100倍,要麼,你就準備坐監吧。
若客人問原因,對不起,這是荒度城的習俗。
“真的有點撐……”角落裏傳出一道模糊不清的聲音,來自埋頭吸麵嚼麵的黑發男子。一整盤賽息麵早已經被他吃著七七八八,看他嘟嘟噥噥的樣子,似乎還遊刃有餘。
埋頭苦吃,他神情愉快。
淺紅的閑式衫混搭淡灰色的絨質褲,沒有勾出他令人著迷的腰形,也沒有造成視覺色彩上的突兀。他的發色雖黑,卻不純正,若是盯得久了,光滑的發絲仿佛一麵微光反射的鏡子,在無形之中折射出深幽的藍。
他對麵坐著一名紫發男子,點了一杯茶,手中正翻閱一本雜誌,看得累了,紫發男子會望望同伴,看他的麵條吃了多少米。
“慢點,慢點,昭搖,我們現在有很多時間可以消磨。”紫發男子笑眯眯。
昭搖停下嚼麵,打個小嗝,端起自己的茶小啜一口。據說這叫朵蘭公主茶,是非常具有賽息國風味的茶飲,他第一次聽到時,以為是“剁爛公主茶”。
把公主剁爛了製成茶,還真是銷魂啊……亂想著一些有的沒有的,昭搖一邊喝茶,一邊打量露天廣場的其他客人。其實,要打量,最近最直觀的就是坐在他對麵的紫發男子。這家夥……昭搖的眼斜斜移過去。
當一個人不出聲時,最先入眼的便是他的外貌——
紫色的頭發看上去很柔軟,長不過肩,修剪得恰到好處。那張臉沒什麼大瑕疵,膚白健康,僅右眼角有些淡淡花紋,因為與膚色接近,若非貼近了看,基本上可以忽略。他的眼睛是深紫色,以俗到不行的詞來形容,就像沾滿水珠的自在果。那種深紫色的果實圓潤飽滿,從水中撈起來時,讓人眼饞加嘴饞。
他很喜歡笑,溫溫的,處變不驚,仿佛有一種天然的親和力——不熟識他的人會有這種感覺。熟識他的人知道,他的臉,是一張麵具。
西進賢,瑪媧的生菌武器研究專家。
瑪媧組織的人絕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荒度城,但是,千萬別誤會,西進賢目前的身份是“眠獎”候選人。篤定地說,他是來領獎的,表麵上看他是候選人之一,但他會讓自己這個“之一”變成“唯一”。至於讓“之一”變質到“唯一”的方式……
思緒斷斷續續串連成線,昭搖轉轉眼珠,忍不住回憶:最最初,Su帶著他到處閑逛,介紹一堆瑪媧組織的人給他認識,隨後,魁蜻,也就是瑪媧一隊隊長,給Su丟來一個消息,請他繞道來一趟賽息國,以助西進賢順利奪獎,沒想到Su一聽西進賢的名字,臉皮刷青,毫不考慮,一口回絕。他是不知道Su與西進賢有什麼矛盾,他隻知道最後Su拍著他的肩膀說“去賽息國玩玩”,下一秒把他推給魁蜻。
就這樣,他被借、用、了。
西進賢來領獎,那他們呢?他們來荒度幹什麼?借用Su的原話——“你們當然是負責讓西進賢順利奪獎。”
怎麼順利?
當然是“瑪媧式”的順利。
西進賢知道自己是結果名單中的一員,但他想穩穩當當地奪獎。沒問題呀,眠獎有9大獎項,隻要他所屬領域獎項的競爭者全部消失或無法按時到達荒度城,今屆的獎就一定是他的。對瑪媧來說,讓這些家夥消失很簡單,不過是青青小菜,就像吹掉桌子上的沙粒一樣,對不對?但——是——西進賢竟然強調“要自然”。
要自然,要自然,也就是說,讓那些競爭者消失的舉動不能太明顯。因此,他們先讓幾家空航公司癱瘓,在路上又攔下幾駕,順便在空中炸出幾朵焰火,而剩下的幾個,西進賢讓他們安全抵達荒度城,準備伺機解決,以免眠獎委員會起疑心。當然,他們也打錯了一駕,不過沒所謂,多欣賞一朵空中焰火他們也不吃虧。
——西進賢是個表裏不一的家夥!
——那家夥從內到外隻用八字形容:外表無害,其實變態!
以上兩句話,Su說得陰沉又憤恨。
咬著舌尖,昭搖不太明白西進賢的腦袋裏在想什麼,這家夥既想奪獎,又想自然地奪獎,嘖嘖,這種滿是皺紋的腦袋讓他想起某個銷魂的人……腦波拐進短暫的文明思維區,隨後,立即跳躍到野性思維。
“為什麼我們要在這裏待八天?”吸入最後一截賽息麵,昭搖邊嚼邊抱怨。
“Su沒說明?”深紫色的眸子看過來。
“他把我向前一推,自己跑了。”實際情況是,盡管Su一聽“西進賢”三個字就臉色大變,但仍想趁西進賢沒到達荒度城之前先參一腳,當他得知西進賢已經等候在荒度城,立即笑哈哈將他丟給魁蜻,跳上那駕叫脂肪的黑色地跑,逃之夭夭。
“原來……”西進賢悠悠一笑。他以為會看到Su,結果這次主責攻擊的是魁蜻。其實,他有點想念Su……
“你很期待Su出現?”昭搖瞟他。
西進賢無意正麵回答他,隻笑著回答了他的前一個疑問:“眠獎的‘頒獎禮日’長達八天,主要是為了方便頒獎。9個獎項,有的定在黃昏時頒發,有的定在清晨頒發,有的定在深夜頒發。白天你可以參加狂歡,晚上等結果出來。此外,城中會舉辦一些有趣的小活動和其他類型的比賽,那些小獎品也非常有趣。”
“怎麼有趣?”昭搖興致缺缺。
“嗯……有趣到……”西進賢抬頭想了想,睜大眼睛,微微笑,“就像Su的收藏一樣。”
昭搖一眼瞥去。
鄙視他,蔑視他,輕視他。
他有點明白了,Su和西進賢大概就像鮭魚和熊——天敵。
正確些,是Su將西進賢視為天敵,不僅怕他毀了自己的收集,更怕他的性格。Su說西進賢是典型的表裏不一,而且覬覦他的收藏很久很久很——久了……聽到這句,昭搖實在是……想瞪人。
那種幽幽怨怨指責他人覬覦自己收藏的語氣,從Su嘴裏吐出來實在沒有說服力。何況,他的收藏不過是一堆男性盆骨……嘖嘖,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隻是,昭搖似乎忘了,以他跳躍性的野性思維和間斷性的文明思維,有立場說人家嗎?
吃撐了……
兩手搭在椅背後,咬著西進賢點的須須魚炸骨,昭搖無聊地盯著頭頂上的旋轉蘑菇,1,2,3,4……他在數蘑菇轉了幾圈。
西進賢仍然是一張無害的麵具臉,無意離開露天廣場。
數到77個圈圈,昭搖問身邊的同伴:“那個眠……極綠獎……是什麼意思?”
西進賢有問必答:“眠極綠獎是‘極品綠色獎’的簡稱,獎給那些為盤古星的生態做出巨大影響的人、組織、公司、國家等。”
“唔……”昭搖哼了聲表示聽到,也不知他是不是真有聽懂。
79,80,81……咽下須須魚炸骨,歎氣,昭搖的視線從旋轉蘑菇移向西進賢,又從西進賢移到其他客人身上。此時,一名身形臃腫的男人與一名女子走進露天廣場,在他們左側的空桌坐下。
距離很近,昭搖的視線……
藍色的頭發,白衣白褲,藍皮靴,套一件黑色小背心,下巴微尖,皮膚視感光滑,眼睛大而圓,說話時微微一眯,風情嫵媚。
哈哈,是美人是美人……打量完女子,昭搖好心情地順便賞那臃腫男人一眼。男人正彈玩一枚晶幣,晶幣正圓形,銀色,四周有幾個不太顯眼的棱角。他用大拇指將晶幣彈起,手在空中一抓,接住——彈起接住,彈起接住——反複數十次,當男人再度彈高晶幣時,女子搶先一步奪過晶幣。
“吃麵。”她的聲音不算太清脆,但屬於聽過一次就很難忘記的類型。
“好。”男人的聲音憨憨的,容易讓人猜想是不是他的喉部肌肉太厚。
男人向侍者點了一盤“吃撐一個少一個”的賽息麵,當一大盤麵條送上來時,男人微微一笑,笑中隱隱流露出一種滿足,那種滿足讓他那張明明毫無特色的臉在一刹那間亮起來,像……像是……
昭搖皺眉,直覺地認為自己盯著男人的時間太長。他調離視線,女子點的賽息麵也在同時端上來,她不急於享受美食,慢條斯理地從小背心口袋裏掏出一麵鏡子,左邊照完照右邊,右邊照完照左邊,兩邊都照了,又開始上下照,時不時輕聲問男人她美不美。
“嗯,嗯。”臃腫男人一邊吸麵一邊點頭。
黑眸倏地一睜,昭搖感到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因為來不及捕捉,他習慣地放棄掉。移開眼,他繼續吸剁爛的公主茶,烏色眸珠四下打轉,西進賢見他百無聊賴,動了動唇,似想說什麼,卻見他臉色倏變。
“他……他……”昭搖叼著須須魚的炸骨頭,花容變色,大驚失色。
“怎麼?”西進賢順著他的視線好奇地看去。
“他的腿沒動。”昭搖指著一名男子。那男子是新到露天廣場的客人,藍眸白發,身體竟然是半透明狀態,就連身上的衣服也是若隱若現,突然看去,虛無縹緲,不可捉摸。他身邊伴著一名年輕女子。
西進賢點頭,“是啊。”
“但是他在動……”
“……”很可疑地停頓了幾秒鍾,一,二,西進賢將椅子向左滑,拉開與昭搖的親密距離,他放低聲音:“你以為你看見什麼?他的腳下有一片飛鏡,飛鏡!飛鏡知不知道?”
揉揉眼,昭搖向下看,果然有一片鏡狀物在那人腳下,因為貼地移動,又貼得差不多粘在地磚上,看上去就像沒動腳一樣。
真他媽銷魂啊,嚇死了……
“是幻晶國人。”西進賢見怪不怪,也真的沒什麼好奇怪。
迷人的紫眸垂下,繼續閱讀雜誌,顯然對這位幻晶國男子和他的女伴沒興趣。
“隨光,那邊有空位。”女子指向昭搖與西進賢的方向。昭搖瞥眼,短短幾秒鍾,那兩人已在他們身側隔桌的空位坐下,昭搖不用支耳朵也能聽清他們說話的每一個字,特別是那個半透明的家夥,音量格外高昂。
“你要留到頒獎結束?”女子高叫,頭發下露出一雙尖尖狼耳。
咦……昭搖瞪大眼。
“當然當然,”被喚隨光的家夥表情嚴肅,連連點頭,“這是我身為情報販子的直覺。”
“直覺?”狼耳女子橫瞪一眼。
嚴肅表情掛不到三秒,隨光流起口水,“這幾天,荒度城有很多小比賽,還有大堆的獎品啊,望月,如果贏了這些獎品,我可以換成晶幣……”咻咻咻,白色發絲豎起來。
“你的頭發。”狼耳女子——望月,冷冷提醒他。
“呃?哦,哦!”手忙腳亂地壓下過於自覺的發絲,隨光訕笑無語,突然想到什麼,他望天長嘯……不,是長歎,並且保持仰天的姿勢至少十秒鍾,再迅速將頭扭向望月,委委屈屈地說:“希望那個變態的編輯不要找到我們。望月,我不會讓那個變態編輯打擾我們的,所以……所以……你生氣的時候別再變來變去……”
一巴掌拍上他後腦勺,望月冷哼:“她敢死纏不放,我一劍劈了她。”
“不行不行,”隨光飛快搖頭,“她是八卦綠貓的編輯,我想……我應該給那隻死狐狸一點麵子……”
昭搖不知他們口中“八卦綠貓的編輯”是誰,也不知他所謂的“死狐狸”是什麼,他聽到“八卦綠貓”這四個熟悉的字眼,他不由多看了那叫隨光的幻晶人一眼。他們似對“吃撐一個少一個”的賽息麵沒興趣,點了特色小美食,吃吃吃,喝喝喝,笑笑笑……到付賬時,隨光賊兮兮,不知在望月耳邊說了什麼,望月美眸一瞪,甩頭離開,隨光吐舌,抓過侍者送上的賬單,尾追而去。
昭搖把他們當成小插曲,轉頭看向左側吃麵的兩人。這兩人之間話很少,吃麵的速度也沒什麼特色,與普通客人一樣,一點點地吸一點點地嚼,到現在為止,他還沒聽到他們互叫名字。如果他們是情侶……唉,昭搖悶悶一歎,他為藍發女子可惜。
可惜,可惜,可——
啪!頭部受到攻擊,立即將他的可惜打得煙消雲散。
擴散的思緒統統回籠,長臂一伸,將西進賢撈過來,黑眸對紫眸,電閃雷鳴,“你他媽敲得很銷魂,是吧?”當他腦袋是磕灰缸啊。
“該走了。”西進賢無奈地從某人手中救回自己的衣領。
兩人默默凝視,相偕離去……基本上,是西進賢在微笑兼逗昭搖開心,指東指西分散他的注意力。
兩人離去時都不曾回頭,當然也就錯過了那名臃腫男人目送他們的視線以及在昭搖罵人時,那微不可察的彎唇一勾。
露天廣場——
“什麼時候走?”遊榭兒問細嚼慢咽的友人。
“我突然對今年的眠獎有點好奇。”
“嗯?”
“我改主意,看頒獎結果。”
“真好奇,什麼人讓你改了主意。”
“你不會有興趣知道。”庸解狐笑了笑,一掃陰霾。
第三章 狂歡第三日
繼“眠音樂獎”和“眠極綠獎”頒出後,狂歡第三日,無獎可頒。
無獎可頒,什麼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今天不頒獎,隻狂歡。
通常,九大眠獎公布獲獎者所需要的時間並不長,那些學識豐富臉上又不太光滑的評委站在燈光環繞的高台上,一個名字,或長或短的幾句評語,不過幾分鍾時間。長的,其實是等候頒獎的過程。
八天——
第一天,所有獎項候選者按時抵達,過時不候,狂歡開始。
第二天,清晨6點公布“眠音樂獎”得主,同日12點,“眠極綠獎”得主出爐。
第三天,狂歡,狂歡,繼續狂歡。在此其間,眠獎評委會的空中實影將全城投放次日獎項候選者的研究成果或受評原因,他們不厭其煩,熱情亢奮。
第四天,9點頒布“眠監獄獎”,給——最能影響受監者,且獨具影響力和特色的各國監獄。13點頒布“眠藝表獎”,給——在藝表界、影演界產生巨大影響的人和團體。17點頒布“眠爆破獎”,給——做出爆炸性、突破性形為的人、組織、團體或國家。
第五天,狂歡。
第六天,也就是第五天和第六天的午夜交息之間,評委主席將在30秒之內頒布“眠巨殘獎”得主及闡明其獲獎原因。
這項獎是眠獎中最特殊的一項,也是唯一“秒限”頒布的一項。
它不同於其他獎項的中性化,而是最純粹的負麵獎,頒給——那些存在於盤古星上,令生命感到恐怖殘忍血腥的人、團體和國家,他們的行為對盤古星產生或正在產生巨大的負麵影響,但不排斥他們產生正麵影響的可能。
該獎頒布後,根據曆來習慣,荒度城將陷入死靈般的寂靜,猶如沉睡千年的古堡,狂歡的氣息被窒息取代,巨大的恐慌攫取全城人的心髒。這種瀕臨絕境的恐懼感將一直持續,持續,持續……直到21小時後的“眠文學獎”公布才得以舒緩。
第七天,入夜8點,公布“眠生化獎”得主。
第八天,清晨9點,公布“眠物理獎”得主。
關於什麼時間頒什麼獎,荒度城隨處可見,媒體盡職盡責地提醒著城中的每一個尋歡者。隻是,對於一顆野性思維占居百分之九十五的腦袋,就算你解釋再多遍,他也會掛著茫然的表情問你:“今天頒什麼獎?”
對此,習以為常的西進賢悠悠一歎,走到露台看風景。這個時間,空中廣播和影視台都在解說明天將要頒布的“眠監獄獎“候選者,內容自然是那些形形色色的監獄和與之配套的東西。
紫色的眼睛注視著生機勃勃的繁華都市,眼角若有若無會瞥向埋在衣櫃裏找衣服的昭搖。初時,他不太明白Su為何會招攬這麼一個家夥,他不否認昭搖很聰明,能力一流,如果Su想收藏他的盆骨不是不可能,但Su卻選擇了招攬。
瑪媧六個隊長中,Su鮮少主動招攬人,是什麼讓他對昭搖起了興趣?
“今天穿這件怎麼樣?”挑好衣服的家夥衝露台叫了聲。
西進賢回頭……
哦,對了,他忘了,對昭搖,他需要補充一點認知——這家夥有著變異的顏色美學。
此時,昭搖手上甩著一件綠色上衣,背後一條一條的縷空,不知是哪把剪刀剪出來的。
“喂,你說今天沒獎,可以大玩一場。”自顧自套上衣服,昭搖咕噥著走向露台。
西進賢掛著無害的微笑,打量的眸光卻如透視粒子掃向昭搖,隻那眼波偶爾的流轉,召示他盤算著讓人頭皮發麻的事。想了想,他問:“Su用什麼方法讓你迷上瑪媧?”
“我不討厭Su。”昭搖瞥他一眼,昂頭眯眼伸懶腰,“而且,瑪媧很有趣。”這是直覺。
“有趣?”唇角含笑,紫眸眯起。
“瑪媧有六個分隊,最高首領是誰?”昭搖似在提問,卻又低頭自己咕噥,“Su沒提過瑪媧首領,我也忘了問其他人……唔……”仿佛沉思的人沒注意,一雙手在此時悄悄滑過他的腰際,將他圈在露台與懷抱之間。
“想知道……瑪媧首領?”輕悄悄的聲音響在耳畔,吹動發絲。紫眸晶亮,盈盈閃動。
“你會告訴我?”昭搖白他一眼,兩手向外一推,阻止他的貼近。
西進賢也不生氣,甩甩手,歪頭一笑,“秘密。”既然是Su招攬的人,有些事應該由Su做主才是,說多了,反倒顯得他多管閑事。
“好了,夠了,我今天一定要跟你在一起,和昨天一樣?”好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