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逍遙陡然清醒了過來。她知道是誰出賣安羽中了。
是小眉!
“等一下!”孟逍遙用力扼住了安羽中的手,那麼用力,她的指甲都深深掐入了安羽中的掌心之中。
安羽中不解地回望著她。
“是小眉!”孟逍遙低聲道。她沒有看到安羽中的臉色,她隻是感覺到,一種僵冷陰寒的戾氣從安羽中的掌心裏傳了過來。
她默默地握住了安羽中的手,企圖用她掌心的溫度,去柔化安羽中的恨!
她也許是不曾具備夜月的讀心術,但是,這一刻,她和安羽中心意相通。安羽中的驚,安羽中的恨,安羽中的茫然無助,她統統都明白!
那是因為自己人的背叛所引發的對自己、對世界、對整個人生的懷疑!
就像她曾經對她爹!對燕幾道!對宮暮光!
“我在!”她在安羽中的手心裏劃寫著,“一起承受!”
許久,安羽中的僵硬才慢慢退卻。而此時,宮暮光已經下令砍下了第三顆腦袋!
他站在走廊上,惱怒地掃過整個廣場。他的目光也從安羽中和孟逍遙站著的位置掠過去,但是,他沒有認出來。不是目光與目光的交鋒,沒有任何人,可以將這兩人從一堆人中間區分出來。
第四個就是小眉了,小眉抬起了頭,她的表情有些猶豫,也有些害怕。宮暮光的視線投向了小眉,他的動作非常自然,不過是這樣望過去,看著一個該死的囚犯罷了。
但是安羽中和孟逍遙卻洞悉了眼神中的內容——宮暮光在詢問小眉。
小眉迅速地回了個眼神。
宮暮光的臉色驟然晦暗了下來,氣惱、頹敗、沮喪……
安羽中和孟逍遙四目對望,恍如隔世。
生與死之間,僅僅相隔了兩分零八秒。
若不是孟逍遙有兩分零八秒的預見能力,這一刻,兩人已經是地獄的幽魂了——如果這世間真的存在著這樣一個地獄的話。
現在,他們又活了下來,並且逃過了這一場殺雞駭猴、拋磚引玉的遊戲。這遊戲太殘酷,太冷血,以至於兩人交握的雙手,冰冷而粘濕。
回到禦膳房,孟逍遙盡管餘驚未了,卻還是盡快地調整了自己。從現在開始,她和宮暮光,真正交手作戰了。
她知道,宮暮光絕對不會放棄今夜,放棄這唯一的機會。而且,就像她可以感覺到宮暮光的磐石般的堅持和獵狗般的追逐一樣,她也同樣能夠感覺到她存在於皇城之中的氣息。這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神秘感覺,但是,這種感覺的確存在於她和宮暮光之間。
果然,禦膳房的太監們正忙著送出飯菜的當兒,禦林軍就來查勤了,每一個人都沒有放過,一一對號入座,尤其查問三天裏的新人。
“你們得走,立刻離開!”大夥兒排隊等候盤查的時間裏,趙公公低聲地囑咐兩人。
孟逍遙苦笑,她當然明白她和安羽中最好立刻消失在這個皇宮裏,但是,怎麼離開?安羽中和她一樣,手無縛雞之力,他們要憑借什麼逃離這個牢籠?
“咱家會安排你們離開。”趙公公的聲音壓得更低了,“眼下先對付過去再說。”他迅速瞟了一眼盤查的禦林軍首領,首領是個四十開外的中年男人,倒掛的八字眉,瘦長的馬臉,左腮下一顆黑痣上綴下尺把長的一撮毛,“是趙旉,我認識他。不過咱家隻能帶走一個,誰?”
安羽中和孟逍遙毫不猶豫地指向了對方。
“他!”孟逍遙補充,“我自己會想辦法!而且,我能夠想出辦法!”
這一點安羽中無法駁斥,隻好無奈地點了點頭。
隊伍很快地縮短,距離安羽中和孟逍遙越來越近了。
“前麵的能不能快點兒?咱家都快憋死了!”趙公公忽然厲聲大喝起來,越過了安羽中和孟逍遙,直接插到隊伍最前麵去了。
“趙旉,連咱家都要查嗎?”趙公公吊起了長眉,陰陽怪氣地盯著趙旉。
趙旉抬起頭,獐頭鼠目的臉上立刻堆起一大疊笑容——先帝在時,對這位趙公公一直有些奇怪的恩寵,他雖然想不明白,卻至少知道一點,這個趙公公絕對不是他可以得罪的對象。再說了,他能夠升到這個位置,當年還自投到趙公公門下,差點兒認祖歸宗呢!現在雖然時過境遷,眼下的皇上未必能如先帝般對待趙公公。但誰知道會怎樣呢?萬一,皇上也像先帝一樣,突然間寵愛起趙公公呢?
“趙公公當然是沒問題的!”他討好地站了起來,笑容滿麵地望著趙公公,“公公隻管去做自己的事。隻是屬下真的公務繁忙,不能好好和公公說會兒話,實在抱歉之至。”
“你小子少客套,難道咱家自己不會看嗎?”他轉身,衝著安羽中大聲喊道,“小杞子,還不過來,難道讓咱家過來請你嗎?”
安羽中離隊。
趙旉盯著安羽中:“公公,這位……”
“怎麼?”趙公公不悅地頓住,“他是專門伺候咱家的奴才,趙統領也要檢查嗎?小杞子,還不快過去,讓趙統領檢查檢查!”
“不不不!”一聽是趙公公的小奴才,趙旉鬆了口氣,“公公的人,怎麼會有問題?公公走好!”
趙公公抬腳衝著安羽中的臀踢了一下:“還不快快滾到茅房裏去,伺候咱家拉屎?”他力道控製得很好,這一腳在外人看來,粗暴無禮,但是落在安羽中的臀部上,卻沒有什麼力量。至於安羽中向前撲跌,摔了個嘴啃泥,則都是安羽中演技逼真了。
趙公公帶著安羽中離開了,孟逍遙站到了趙旉麵前。
“叫什麼名字?”趙旉重新坐了下來,眼皮也不抬,例行公事地詢問。
“李墨焉!”孟逍遙恭順地回答,她的嗓音本身就比較尖細,冒充太監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果然,趙旉更加懶得抬頭了:“幾歲?”
“十六。”孟逍遙回答。
“什麼時候進的禦膳房?”
孟逍遙尚未回答,和她一起共事的小太監搶著說道:“三天前,就是皇上大婚那一日。奴才記得可清楚呢!”
趙旉警覺地抬起頭,盯著孟逍遙,那副表情,像極了一頭正考慮著該從哪兒開始品嚐獵物的惡狼:“原來在哪裏做事?”
孟逍遙嫵媚地一笑,卻是衝著那位小太監。
小太監一時受寵若驚,那對暴突眼更加王外突了:“報告趙統領,李墨焉原來和奴才一道,在太後那兒當值過。”
“太後?”趙旉眼睛的光芒頓時熄滅,這打擊來得太快,讓他既懊惱又狼狽,忍不住怒道,“你不是說他是剛來的嗎?難道你也是剛來的?”
“報告趙統領,奴才剛才彙報過了,奴才叫全德,一年前來到禦膳房做事。但奴才和李公公一直交好,就托趙公公幫忙,把他也要了來了。”
趙旉哼了一聲,揮了揮手,讓孟逍遙“滾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