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禦膳房內氣氛緊張,盡管人人都不說話,但是眉眼之間,莫不流露出一種驚恐之意。
全德被太後帶走了,到晌午時分仍無信息。
大夥兒倒並不是擔心全德,盡管不少太監是得過全德的好處,但是多半的太監都是一副明哲保身的態度,人一走茶就涼,全德是死是活,跟他們是毫無關聯。他們害怕的是,受到全德事件的牽連。
“皇上被全德和趙公公的事情氣得暈倒了。”
這是禦膳房總管好不容易打探得來的消息,一經散布,眾人皆驚。全德是從禦膳房裏出去的,萬一陛下責怪起來,禦膳房一個都逃不脫關係。這個節骨眼兒上,隻要是和全德有過那麼一絲兩絲牽連的,無不戰戰兢兢,伸長了脖子等候消息。其中最焦躁和恐懼的,莫過於是總管連於沁了。全德來到禦膳房,還是他牽的頭呢!他記得當時對太後身邊的黎海公公巴結地說道:“禦膳房得全公公幫忙,真是蓬蓽生輝呀!”
現在他想起當時的話,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幾下嘴巴。一想到自己的前程,乃至生家性命都要害在全德上,他更是惴惴不安,對全德也是恨得咬牙切齒。
連於沁第一百零二次走到禦膳房門口張望時,冷汗嗖的一聲,沿著脊椎骨下來了。
黎海公公帶著幾個小太監,麵無表情地朝著禦膳房過來了。
“太後有旨!”黎海在禦膳房裏站定,環視了一下禦膳房內的太監、宮女,冷冷地開了口。
連於沁慌忙帶著一幹太監、宮女跪下接旨,大家凝神屏氣地低垂著腦袋,等著公公宣讀懿旨。
“太後有旨,太監全德不守本分,與趙立福私下結怨,發生鬥毆事件,乃至鬧出人命,罪無可恕。念在兩人於先帝在位時兢兢業業,總算有過苦勞,饒其死罪,逐出皇城,貶為庶民。即刻執行。欽此。”
“謝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連於沁匍匐在地上,不敢抬頭,隻伸出雙手,從黎海手裏接過懿旨,又三叩首,其他人皆是跟著三叩首。
“趙立福呢?”黎海眼皮子也不抬,吊高了嗓音問道。
“奴才即刻就去找他……”連於沁額頭沁出了冷汗,慌忙回答。
“不必了,太後之命,咱家需親自執行。連公公,帶路!”
黎海等一幹人離開禦膳房許久,禦膳房內才有了動靜。大家麵麵相覷,想到連趙立福都無法幸免,不由得對新皇和太後重新產生了敬畏之心,心下也暗暗揣測著,是不是新皇對於先帝在時的寵臣都將采取殘厲的手段?一時間心頭惶惶不可終日,忙著猜測下一個倒黴鬼是誰,忙著為自己撇清與先帝的情分,忙著醞釀為自己的辯解詞。誰也沒有想到,若是皇上存心降罪,隻需一道聖旨即可,就像處置趙立福一般,他又怎麼耐煩來聽什麼辯解之詞?
何況,這時候,皇上正在乾清宮內昏睡著呢!
宮暮光在趙立福門外暈過去後,孫正立刻被傳召,為宮暮光問診。
盡管心中鼓點不斷,孫正的麵上卻絲毫也看不出端倪。他麵沉如水,上前為宮暮光把脈。
須臾,他躬身轉向太後:“啟稟太後,皇上隻是心力憔悴引發的體虛,隻要靜養幾個時辰,就能得到恢複。”
“那你還等什麼?還不敢進讓皇上靜養?”太後不耐煩地說道。
“臣遵旨!”孫正開出了藥方,太監立刻拿了去取藥熬藥,孫正拿出針灸包,取出幾根銀針,手起針落,在宮暮光的頭頂幾大穴道一紮而入。太後目不轉睛地看著,臉色憂慮重重。片刻後,宮暮光青白的臉色漸漸轉為紅潤,呼吸也平穩了起來。
太後鬆了口氣。
孫正收了針灸包,向太後一躬身:“啟稟太後,皇上醒來,就請他服用臣開出的湯藥。隻要皇上肯靜養三日,皇上龍體一定能恢複如初。”
“那就好,哀家可以放心了。”太後疲倦地閉了閉眼睛。
孫正迅速瞧了她一眼:“太後鳳體似乎也有微恙,不如讓臣為太後稍加治療?”
太後搖了搖頭:“哀家尚有事處理。”
“那,微臣就告退了。”孫正眉眼不抬,似乎除了皇上、太後,根本就 不曾注意房間裏的其他人和事物。隻是在經過皇上床畔的時候,他的步子微微頓了頓——床畔的陰影裏,站著一名宮女,低眉順目,但是,他見過。
太後瞧著孫正退了出去後,又望了望睡夢中的皇上,才威嚴地盯著了皇上身邊的太監重光,低聲問道:“皇上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怎麼會好端端地暈過去?”
重光惶恐地跪下,簡短訴說了在趙立福房內發生的事端。
太後的臉色變了幾變,拂袖而去。
重光一直跪到太後遠去,才抬起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搖晃著站直了身子。
眼下,這照顧皇上的重任就轉移到他的肩膀上了,一想到這個,重光的臉色就忍不住蒼白了起來。
“公公若是疲累了,不妨休息一下,皇上交給奴婢照顧吧!”站在宮暮光床前的一名宮女上前請示。
重光睜眼一瞧,眼前的宮女低垂著腦袋,他隻瞧得見她睫毛甚長,臉蛋白嫩,容貌秀麗絕倫。
“小眉姑娘!”重光呼出了一口氣,他當然知道這名叫小眉的宮女。
小眉本來是服侍安貴公主的,皇上登基後不久,新月公主也從天而降,回到聖上身邊。聖上大喜,即刻詔令天下,擇日與新月公主完婚。
有一日安貴公主前來向聖上道喜,恰好身邊帶了小眉姑娘。聖上不知怎的,居然看中了小眉姑娘,向安貴公主要來,做了他的貼身宮女,一直待在乾清宮負責照顧皇上的飲食起居,幾乎足不出戶。
直到昨晚上,小眉才忽然變成了安賊的奸細,被帶到走廊上。當時把重光嚇得腿肚子都直打哆嗦,以為皇上定要治他無知之罪。那把寒光閃閃的刀子架在小眉姑娘那纖細瘦弱的脖子上時,重光幾乎要尿了褲子。
直到皇上揮手,小眉姑娘又被帶下去後,他才恍然醒悟,原來這一切,隻是皇上為了引新月公主出來。
可是,小眉姑娘和新月公主又有什麼關係呢?
重光盡管好奇,但是,身為皇上身邊的首席太監,他太清楚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了。眼下既然小眉姑娘肯出來擔待,他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有你照顧皇上,咱家放心不少了。”他笑吟吟地開口,看了一眼皇上,又望了望宮女小眉,“那咱家去催一催熬藥的太監,有勞姑娘了。”
“公公請便。”小眉屈膝行禮。
重光也回了個禮,出去了。
寢宮裏安靜了下來。
小眉移步向前,走出了帳幃遮蔽的陰影,癡癡地凝視著沉睡中的宮暮光。
自從那一晚,這個男人挾著一股狂霸之氣占有了她清白的處子之身後,她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了,安羽中一直控製著她的力量也在無形之中削弱了。她是那樣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這個男人!不是因為他是皇帝!不是因為他長得俊美!而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男人氣息,以及他敢於掠奪一切、燃燒一切的力量!
她,拓跋小眉,曾經在安羽中麵前喪失的自尊、自信,終於在這個男人麵前重新要回來了。
她在這個男人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美麗,自己的柔弱,以及自己對一個男人的無可挑剔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