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甫田縣舊事(四)(1 / 1)

※三間房青磚紅瓦屋,建文舅快言快語人※

低矮的三間青磚瓦房裏,桌椅倒還全備。堂屋正中的牆麵神位那裏,貼著偉大領袖的畫像,威嚴神聖。紫紅色的菜廚子,緊貼著後麵壘砌的隔牆,立在屋子的右邊。隔牆並不高,裏麵堆放著許多工具,鋤頭,木鍁,耩子,筐子,竹籃子,連同其他的不知名的用具和雜物,滿滿的擠在一起。靠近窗戶,垛著十幾個鼓鼓的糧食袋子,底下搭起台子,隔開地麵的潮氣。房梁上垂下來一個長把的竹筐,隱約可以看見裏麵存放著東西,一陣風進來,竹筐微微的晃動,隻旋轉了半圈,又被麻繩執拗的一遍遍撥弄回去,成了原樣。

屋子裏,泥土做的地麵已經踩實,比土路還要堅硬平整,隻是潑濺的茶水,弄濕了大桌子前麵的一片地方。屋子左邊用長布簾象征性的隔成一間,裏麵便是休息的地方。白天家裏來人時,那布簾子隻是隔開床鋪,做個遮擋用處。床鋪旁邊的桌子,櫃子連著,依次擺放,上麵自然擺了許多細碎的生活雜物。

歐陽常征喝了茶,出來屋子。院子裏栽了許多梧桐樹,他站在樹影下麵,看向院外遠處的地方,陷入沉思。

站了許久,歐陽常征看見舅媽孫二香,遠遠的跟在一個人後麵,那人便是舅舅林建文,他倒背著手,進來院子裏。

“常征來了,進屋,快來。”

看見歐陽常征,林建文高興的說著話,依舊是津山口音,聲音渾厚,響亮。歐陽常征心裏想舅舅果真和母親一般,是個豪爽的性子,急忙應著,跟進屋裏。

林建文徑直坐到桌子左邊的副座上,挪了一下身子,那椅子竟吱扭作響。歐陽常征找了個板凳靠門坐下,爺倆說著鄉話。孫二香進來屋裏,拿了麵生火做飯去了。

歐陽常征講起來自己的打算,林建文沒有接茬,說先住下來,適應適應看看。林建文又問起家鄉的事情,兩個人相互的聊著天,孫二香踱著小腳進來,一邊從菜廚子裏拿些油鹽碗碟出來,一邊插上幾句軟語,歐陽常征聽了,倒也親切,舅媽說話快了,自己便仿佛到了外域裏,渾然不知其意,隻是恭順著,並不回應。心裏想著,幾十年便徹徹底底的改了一個人的鄉音,這塊地界果真是有些神力的。

孫二香做了一瓷盆的菜,和新擀的白麵烙餅一並擺在桌子上,那瓷盆足有兩拃的直徑,單手是端不起來的。她舀了玉米粥過來,讓兩人洗手吃飯,又伸手從菜廚子裏拿出一碟鹹菜,放在桌子的一角。

林建文斟上兩盅酒,端給外甥一盅,歐陽常征卻推脫不喝,舅媽孫二香並不待見喝酒的人,看見林建文一直讓歐陽常征喝些酒,嘴裏便說他:

“老酒鬼,常征不喝酒,你偏讓他喝,你安的什麼心呀?好好的孩子,要是學成了你這戶的樣子,便完了。”

林建文聽見這話,無奈的擺著頭,隻好就著菜,獨自喝起來。孫二香拿起兩張白麵烙餅,遞給歐陽常征,隻說,多吃湯飯,才有力氣。歐陽常征接過薄餅咬下去,隻覺得香甜筋道,口舌生津,他好久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白麵烙餅了,新鮮的滋味裏,隱隱約約的,仿佛有母親做出的味道。

“家裏也吃這死麵的烙餅嗎?”

孫二香怕歐陽常征吃不慣死麵的烙餅,隨便的問了一下。林建文快人快語搶著應下來:

“咱老家過年過節、來客人才吃這個,平常的棒米麵煎餅,地瓜幹糊頭(麵粥)什麼的。”

話說出來,裏麵沒有一絲的嘲笑賣弄。他高興的又指著旁邊的那垛糧食袋子,壓低聲音跟歐陽常征說:

“咱家的麥子夠吃一年的啦,棒米什麼的都…”

孫二香瞅著林建文,嫌他多話,又怕外甥聽了多心,沒等他講完,便生氣的堵他說:

“就你家裏是地主老財似的,還吃這俺們都吃不上的白麵烙餅子。”

林建文並不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說話受了堵,跟歐陽常征嘟囔著說:

“常征啊,你舅在家裏連說話的份都沒有啦。咱不說話了,哎,吃飯。”

歐陽常征倒並不計較這些無關的事情,也不覺得舅舅說的有什麼不妥。如今,他正是吃壯飯的年紀,一頓飯下來,吃了七八張白麵烙餅,喝了兩碗玉米粥。吃過飯,林建文要去煙屋那邊,看看煙葉烘烤的情況,歐陽常征覺得新奇,也跟著過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拐上大路,一路往北,走去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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