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會有老師問:“幹嘛去?”
他會邊走邊回答:“有些事想不明白,出去想想。”
“出去就能想明白?”
“出去不見得想明白,但是在教室裏肯定想不明白。”
沒有一個老師會攔他。
他的成績在班裏不好不壞,但是他是我認識的人中,為數不多的在初中就有性經曆的人。我不羨慕他,因為他時常很痛苦。他的女朋友沒有考上高中,在一個小廠子裏打工。學校管理非常嚴,但是他的女人每次都有辦法,進到學校裏來看他。他每次都避而不見。
我經常問他:“為什麼不見?人家那麼好。”
他雙手抱頭,手指在稀疏的卷發裏遊走。
“難道你不愛她,不,不喜歡她?”
“怎麼可能?”他怔怔地看著我。
好像是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這個女人,他沒有怕的人。學校裏經常打架鬥毆的混混,對於狗子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招惹的。因為他們清楚的知道,狗子是要命的存在。
我對狗子說:“媽的,你想死還早一點,這麼大的煙,搞什麼飛機?”
“在祭奠我死去的愛情。”我這才看清楚,他在廁所裏正在燒著一遝遝的信紙。
“你搞錯了吧,明明是你不理人家,怎麼就是死去的愛情了。”
他不說話,一張張的燒著信紙,姿勢虔誠又鄭重,像是在做法事。我終於看清,他的信紙和我的有很大區別。他的信紙就是那種最普通的,薄薄的,黑白色的信紙。
“是她給你寫的信?”
“對。”
我像是被什麼撞擊了一下,靈魂在身體裏晃了晃,不覺得悲從中來,徑直走向我的床頭,把壓在床底的信紙全部拿了出來,加入了狗子這場虔誠而又神聖的儀式。
一張不剩。
煙塵四起。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給她寫過一封信。
當然,她也沒有給我寫過。
那年的夏天發生了很多事情。
那年夏天的雨特別大,一場接著一場,一天接著一天。就算是再大的雨也無法澆滅我心中的欲火。思念的洪流異常凶猛,我絲毫沒有抵抗力,我要湮滅在這個夏天。
沒有任何懸念,我考上了大學。不是211,也不是985,一個普普通通的本科,足以令父母整天眉開眼笑。
出乎意料的是,在這個夏天,東拚西湊,父親竟然蓋起了四間新屋。父親一輩子唯唯諾諾,小心翼翼,竟然蓋起了四間新房,在我看來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如今,有了自己的家庭,我更加明白裏頭的艱辛和心酸。同樣的條件,換做是我,我可能連一間新屋也蓋不起來。躺在新鋪的地板磚上,扇著比我小不了幾歲的台扇,聞著新房子的味道,心中能夠平靜許多。
家裏之前的條件,不堪回首。除了父親罵罵咧咧安上的那部紅色電話,一切都是破的、舊的、老的。拿我家的地板來說,水泥地板一直是我夢寐以求的,可現實是,我家裏是那種坑坑窪窪,凹凸不平的黃泥地。每次寫作業的時候,我都需要調整好多次桌子的位置,來讓它盡量保持平衡。
其實我沒有覺得有多苦,因為我不知道不苦是什麼滋味和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