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大爺(2 / 2)

開學前兩個星期,家裏收花生。以前幹農活時,我總是滿腹牢騷,磨洋工。這回,我像一個不知疲倦的黃牛,我覺得唯有身體的疼痛才能緩解我的罪惡。

在我的印象中,以前花生都是用刨的。可能是這些年雨水增多,花生都是彎著腰,一叢叢拔起來的。拔起來後,抖抖根莖上的土,三五成堆,期間你也必須把掉落的花生撿起來放進筐子。一叢叢、一壟壟拔完後,須把成堆的花生再次集中,堆成一摞摞的。期間,你還需要把掉落的花生再撿一遍。找來早已經預備好的糞筐,坐在小板凳上,把兩叢花生秧攥在手裏,用力朝糞筐邊沿摔去,一顆顆顆粒飽滿的花生就應聲而落。你手一抬,花生落了,根莖上的黃土也跟著散落。一下、兩下,煙土飛揚,摔花生的人臉上、頭上、身上都是細土,不多會兒,你就會變成一個蓬頭垢的黃人。

等到這一塊地的花生都摔完,母親張著尿素化肥袋子,我往裏倒。等到裝成一袋袋的時候,我再把它們挨個抱上木製獨輪車,用繩子捆好。摔花生的,不是所有的花生都安分守己,進入糞筐,會有許多四處飛濺的花生。等裝完糞筐裏的花生,你必須把四處飛濺的花生再次撿回來。我們把這項工作叫做“撿底盤兒”。撿底盤兒雖然不費力氣,但是是一項極其費時的活。你可以想象,方圓十米都是一個個散落的花生,糞筐附近更甚,從花生根莖上落下的細土把花生埋了起來。你需要用手指頭挨個從細土裏把花生摳出來,諸君可以想象,這是一件多麼繁瑣的工作。

我年輕氣盛,想幹力氣活,撿底盤兒的活自然是母親的。母親去撿底盤兒,我也是需要把成袋子的花生裝車,一車八袋,推著它一步步回家。不管地塊離家遠近,母親都叮囑我路上歇一歇。

八袋是木製獨輪車的極限,卻不是我的極限。這時候,大多數人家都有了手扶拖拉機,而我們仍然是最原始的木製獨輪車。如果有拖拉機,則要省事許多,最多兩趟,就可以把所有的花生運回家。但是,那時,我們則要往返許多次。

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是,當你彎腰拔花生的時候,手裏不僅能攥到花生秧,還極有可能攥到一條毛蟲。這種毒性極強的毛蟲,平日裏,避之不及,被它輕輕地碰一下,那酸爽,足以讓人原地蹦三米。如果,你把它整個攥到手裏,絕對會讓你生不如死。

最好拔的花生要數沙土地,隻需要輕輕用力,花生就會連根拔起,再輕輕一抖,根莖上、花生上的泥土,就會簌簌落下,白花花的花生映入眼簾,猶如女人豐滿的大腿,既賞心悅目,又讓人心神舒暢。

最讓人頭疼是黃泥地,今年又碰上雨水,下雨時不能拔,雨後三四天才能下地。經過雨水一泡,花生和黃泥巴粘在一起,你力道輕了,決不能把它扒出來,力道重了,有可能給它剃了光頭,秧齊茬斷裂,根莖卻紋絲不動,留在土裏。即使你有幸把它拔了出來,黃泥和花生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花生被一大坨的黃泥掩蓋,讓人著急,隻能用最原始的辦法,用手摳,一顆一顆,一塊一塊,這該死的豐收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