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河邊,他衣服也沒脫,大叫一聲,就跳進了河裏。
我們倆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發了瘋似地朝著河中間遊去。
等到了河中間,我們仰麵朝上,靜靜不動,身體漸漸在水中保持平衡,隻有眼睛,鼻子露在外麵。世界真安靜,世界真嘈雜,世界美好,世界真混蛋、世界那麼近,世界那麼遠。
我瘋狂地在水底擼動著那根能與世界聯通的東西……
我閉上眼,不去看大腦袋,他肯定也是在重複著相同的動作。
河水在流,河水在晃,大地在抖,大地在顫抖……
一切歸於平靜。我吐出一口氣,讓自己慢慢沉入水底,伸出雙臂,想要和大河來一個擁抱。它緊緊地把我抱住,抱住了我這個正在下沉的魂魄。
上岸後,我們倆仍然一句話也沒有說。
從那以後,大腦袋的鏡子也隻是用來整理頭發,他照鏡子的時候,挺起腰,抬起頭,雄赳赳氣昂昂,正義凜然。
初中三年,他唯有那天彎了一次腰。
盡管我如此不爭氣,放縱自己,我仍然是一個被老師喜愛,被同學羨慕,學習成績名列前茅的學生。班主任給我的總結是,劣跡斑斑,可圈可點。
我的目的到底是沒有實現,我仍然沒有能夠加入學校混混的行列,校外人員俠肝義膽,也是始終把我當外人。
初中三年,我一直在做比較酷的事情,我們一直都在做比較酷的事情,楊林也在做比較酷的事情。
一開始是和別人在比,後來成了和自己比。
我們和看不慣的人作對,我們和看不慣的事作對,到後來,我們和自己作對,漸漸地,我們就看不慣自己。再到後來,我們也弄不清楚我們看不慣什麼,糊裏糊塗的,冷不丁的,我們仿佛一切都看慣了,一切都順眼了。
我推著滿車的花生,撅著屁股,艱難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繩子沒有勒緊,花生從尿素化肥袋子裏散落出來。
父親車禍臥床,我心中始終憋著一口氣。花生滾落一地,在車來車往的路上跳躍著,翻滾著,我咬了咬嘴唇,沒有咒罵,沒有牢騷,彎下腰,一顆顆撿起來,動作和這時候正在拾底盤兒的母親別無二致。
一個矮胖的中年婦女,蹲在地上,給我幫起忙來。
這個就是楊林的母親。
對於一個天塌了的人來說,不會咒罵,不會牢騷,不會反抗。對於我的道謝,她好像什麼也沒有聽到,仍然快速的幫我撿拾。最後一顆花生落進袋子,她沒有說一句話,她猛地抬頭,我才看見,她滿臉的淚珠。
晚上回家吃飯的時候,我才從母親的口中得知,楊林出事了。
楊林初中沒有念完一年,就早早地加入了社會人員的行列。他可以上網,可以肆無忌憚地喝酒,可以光明正大地戀愛,可以穿破洞的牛仔褲,可以將頭發染成像屎一樣的顏色。出了學校的大門,他可以幹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