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國曆154年,西之國國都,西京。
暮王府內。
風煙亭立在夜色中,橫笛而吹。夜風透心的涼,但再涼也涼不過不在乎。遠遠的,隨風飄來
皇宮內悠揚的絲竹聲,她清楚樂聲來自迎接北之國特使的酒宴。
“他必定就在宴會中吧。”風煙估計,一分心吹出一個尖銳的音符,異常刺耳,壞了興致,
幹脆,她收起手中上等白玉製成的“冰笛”。
閉上眼,仰頭,感受風的氣息,自由的氣息。有多久?她被司徒暮囚禁了有多久?整整一年
了。她不懂,他對她究竟是何種感情,或許隻是因為他曾經未能挽留住她的母親,還有別的
原因嗎?被囚禁在府內的這些日子以來,她覺得自己一點點地憔悴,一點點地消逝,一點點
地死亡。
她是屬於自由,屬於天地間一切萬物的。她願與風為伴,與雲流浪,榮華富貴、一生守一人
的癡情都不適合她。她是風煙,隨風四散,無跡無蹤的一縷無魂輕煙。
“紅兒,我不冷。”感到有人為自己披上披風,她拒絕道。
沒有動靜,她回頭,是一個修長雪白的身影。顯然不是身材與自己同樣嬌小的紅兒。
“司徒朝!”她立刻認出來人,驚喜道,“皇宮的宴會並未結束,你怎麼過來了?”
“這種俗務我可不願理,突然想聽你的笛聲,所以就半途更衣溜了出來。”司徒朝和煦的微
笑令風煙覺得溫馨。
“為我吹首曲子吧。”司徒朝的口氣不見絲毫君王霸氣。
風煙重新橫笛,悲涼的曲聲漸行漸高,哀思處如泣如訴,近乎哽咽。纏纏綿綿間牽起聞者的
無限愁腸。
“唉……”司徒朝輕歎,“宮中的名樂師不如你,這曲《相見歡》被你吹來異常勾人心魂。
”
“怕是你情係此曲才有此等感慨。”她嫣然一笑,知道他心中一直念著離宮出走的貴妃曲亦
歡。
“不,你的笛聲纖柔纏綿,清麗脫俗無人能及,而皇弟的笛聲卻藏著萬丈雄心,氣勢如大海
澎湃、萬馬奔騰,一發不可擋。不知什麼時候能得聞你倆的合奏。”他實話實說。
“是嗎?你對他還真了解。”她望著眼前這位亦是知己亦是君王的風雅男子,想知道他內心
對親弟弟真正的感想。
而他隻是深沉地笑笑,不置可否。然後不著痕跡地扯開話題。
“今夜的月亮是新月。”
風煙抬首望夜空。是的,蒼穹中掛著好明亮的一輪新月,忍不住,她又被這天地間妙物感動
,淺聲低吟:“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
一番滋味在心頭。”
“唉……”又是一聲深切的歎息,好一句“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真正打動他的心。
深秋,屬於天階夜色涼如水的季節。風煙打個寒顫,涼得夠味,但單薄的衣衫裹著嬌軀使削
瘦的身影顯得無比楚楚可憐。
“會著涼的,進屋吧。”司徒朝自然地牽起那隻冰冷的玉手,卻皺起濃眉,然後將另一隻手
也裹入自己修長厚實的大掌中。
“真暖和。”她溫柔地微笑回對對方的體貼。他們兄弟倆相像的也許隻有一雙溫暖的手掌。
“剛才你還說不冷。”他輕斥,全出於關心。
“是不冷,隻不過冰而已。”她調皮道,換來他寵溺的眼神。
兩人正欲起步回屋,一抬頭卻遇到一個不該此刻出現的人。
“原來皇兄的病體能在臣弟的府上片刻痊愈,這是不是臣弟的榮幸呢?”司徒暮半是嘲諷半
是憤怒。他嫉妒,嫉妒風煙同司徒朝的親近,他不是傻瓜,一年的時間足夠讓他看出風煙更
願意同司徒朝在一起。
她抽出自己有些暖意的手,司徒朝則不介意地笑笑,類似如此“捉奸捉雙”的情形也不是一
次兩次了。
“夜深了,皇弟還是早些歇息,朕明日再派人接風煙進宮敘舊。”
“臣弟恭送陛下。”六個字完全是從牙縫裏硬擠出來的。
剩下的兩人顯出一種冷淡的尷尬,他們之間還能說什麼呢?南轅北轍的思想,造成彼此無法
跨越的情感鴻溝。
“你回來早了。”她隨口找了句話。
“是回來早了。”他咬牙切齒,一張臉黑得與夜融於一體,一伸手,一收腕就將單薄的軀體
攬於自己壯實的懷中。“我們並沒有做什麼。”她冷靜地解釋。
“可是你對他笑了。”他難以忍受一向麵無表情的她卻對他人展露笑容。
“你不是要娶芙蓉公主了?”她不帶感情地反駁。這個消息是前天進宮時,她聽宮女們說的
。
“你怎麼知道的?”他一直竭力隱瞞著。
“有必要瞞我嗎?你娶誰,是天仙也好,是醜女也好,我都不會在乎的。”
他因她輕描淡寫的實話而憤怒,她就是這樣,情願做身份曖昧的風小姐,也不要一個正式的
名分,因為她不想屬於他。
“你根本不在乎我,是不是?”
她感到全身的骨架快要散了,在司徒暮兩條鐵臂的絞緊下,她連呼吸都十分困難。
“如果我說是,你會不會放了我?”她不畏懼地挑戰另一人的怒氣。
“你竟然還想離開我!”他一隻手捏住風煙瘦削的下巴,“你要離開我,行,除非你躺在棺
材裏!”
惡狠狠的語氣,燃著強烈占有欲及怒火的雙眸使得被鉗製的人刷白了臉。無意中,她絕望、
悲哀、無奈的神情透過深邃的眼表露出來。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司徒暮一把將懷中人推開大吼。他最怕的不是風煙的無情與冰冷
,而是她無心透出的脆弱。一年前的那場血腥是她這輩子最不願憶起的,也是從那次後,她
對他愈發冷漠,若即若離,如深秋的風。
風煙踉蹌後退幾步,不言語。她還能說什麼?對司徒暮說什麼都沒用,無論怎麼說皆打動不
了他的石頭心。也許要解脫,惟有他所說的一條路——死。
夜風來襲,風煙克製不住打了個噴嚏。
“見鬼。”憤怒的咒罵聲,“我不是警告過紅兒,不讓你晚上站在花園裏的嗎?”
他將其攔腰抱起,快速進屋。風煙的體質在一年裏逐漸衰弱,一旦著涼感冒,往往就發燒,
有時連續數日體溫高得令人咋舌。
她沒有拒絕粗暴的體貼,拒絕是多餘的。窩在寬實的懷抱中,她汲取所有的暖意,閉上眼—
—她有些累了。
進了屋,司徒暮才發覺懷中的人已沉沉睡去,後花園離他的臥房有一段距離。
“王爺……”坐著打瞌睡的紅兒驚慌極了。
“你下去吧。”他低聲喝退侍女,將風煙小心翼翼地放上床,並替她輕輕脫去外套與鞋子,
最後蓋上被子。
“你也隻有在睡著時才會安分地待在我身旁。”坐在床沿上的人一邊輕撫另一人無血色的臉
頰,一邊自言自語,深情的視線並未注意到她濃密的眼睫毛不安地顫動一下,“我該拿你怎